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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管家怔了一下,看向容韫和的眼睛一亮,笑着答道:“这些人虽为佃农,但实是自由之身。燕北王对佃农在租金、赋税等方面给予的条件都极为优待,所以只要不是大荒之年,一家两个壮劳力,租种一定田地便可保一家人温饱。再说,经年战乱,如今终于国泰民安。人心思定,这些人还不至会闹事。不过姑娘所虑之事,极有道理,不得不防。小人会向侯爷提及的。” 说完他朝前看了一下,道:“二位夫人,容姑娘,这里环境腌臜,不宜久留。你们慢慢行来,小人策马到前面通知农人来见。” “去吧。”苏夫人点点头。 吴管家交待了车夫一句,便驾马往里急奔。 苏夫人这辆马车虽行得慢,但不一会儿,还是到了村里,停了下来。 “咦,是哪家大人来了?”大概这村里经常有田主老爷们光临,看到苏夫人这辆华丽的马车,虽有农妇和孩子驻足,也只路过轻声议论两句,便径自离去。 “吴管家来了,咱们再下车。”苏夫人也是经过大事的人,做事极为稳当。 过了一会儿,吴管事带着七、八个人过来了。这七、八个人里,大半是老头儿,小半是老人、妇人。 “小人们拜见侯爷夫人。”其中一个老头儿走到近前,就大声呼道,带着大家深施一礼。 苏夫人扶着丫头的手,缓缓下了车去,又转过头来看吕mama和容韫和也下了车,这才回转身子,看了吴管家一眼。对那些人道:“各位不必多礼。” 吴管家被她这一眼看得苦笑了一下。既是容韫和要来看佃农,他通知的这些人自然都是容家的佃农,他刚才也对这些人说明了此事。不过在这里三个女人中,苏夫人地位最高,这老头儿给她见礼倒也无可厚非。 但拜见完侯爷夫人就没了下文,却是有一些问题。不过这些事也只得私底下再沟通,毕竟昨天接手太过匆忙。很多细节没有梳理清楚。 吴管家想到这里。对容韫和施了一礼,道:“容姑娘,各家男人都下地干活去了。这几位老爷子在家也是作主的人,姑娘有什么话,尽管吩咐便是。” 他这一礼和话语,也是提醒那些老头儿。容姑娘,才是正主。 容韫和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见到吴管家向她施礼时,那几个老头儿看向她的眼光有些不信任时,微微笑了一下,道:“各位。新塘杨老爷那二百顷田地,其中六十顷已转让给了我容家。我现在想问一句,你们下一季是想继续租种原来的田地呢。还是另租别人的?如果有另租别家打算的,现在可回家歇着了;还想继续租种原有田地的。便留下来聊聊。我只一句话,杨老爷原先给你们什么条件,容家应允条件不变。” 几个老头儿和妇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不动,也没人作声。 吴管家见状,忙把二百顷田地的分属情况再说明了一下,道:“容家公子和小姐,是苏侯爷的侄儿侄女,实是一家人。现在一分为二,不过是把家产分清,更好管理罢了……” 苏夫人在一旁,向吴管家摆了摆手,接过话道:“我只说一句:慢待容家,就是慢待我们苏府。刚才我家姑娘把话已说清楚了,如另有打算的,现在可以退下了。既然不说话不动弹,我就算你们已决定租种原有田地了。” “全听侯爷夫人吩咐。”犹豫了一下,还是原来那位老头儿说话。 容韫和摇头轻笑了一下。她没有看不起佃农的意思,原来更想着要跟他们好好相处,得闲时向他们讨教讨教种田的知识。待空间里稻种培育出来,她还会给这些佃农更大的好处。却不想这些佃农竟然比外面的人更为势利。不是侯府的人说话,他们似乎看不在眼里。 其实不光是她,就连吴管家也没了解清楚这里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这个小村子,说是佃农集中村,其实是各自为阵,没有村长——这也是那些官老爷们特意为之的事,以防这些佃农齐心起来一起向田主们谈条件。每个老爷下属的佃农,自然而然形成一个小团体。哪个小团体家老爷的官大,谁在村里就有话语权。 而杨老爷今年已有六十七岁,致仕多年,膝下子孙没人作官。所以他手下的五百顷田地的佃农,在村里被人欺压已久。当听到侯府把其中二百顷田买下时,这一部分佃农顿时有扬眉吐气的感觉,自以为找到了强大的靠山。那余下三百顷田的佃农对他们那又妒又气的眼光,和村里其他小团体佃农有些畏惧的目光,就只在今日一早,就让他们陶醉在了这种感觉里。 却不想这会儿吴管家来,宣布其中六十顷是容家的,再一听这容家连杨家都不如,无人在城里作官,不过是一个破落户,这些佃农心里失落的滋味可想而知。只是家里的顶梁柱都下田去了,无人商量,再加上刚才苏夫人和吴管事话里话外都力挺容家,这才没人作声。但要想让他们对容家人服气听话,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吴管家见状,对容韫和暗自点了一下头,转身对那些佃农开口道:“既如此,今儿就这样吧。待你们当家的回来,转告他们一声,安心种田,无论是苏府还是容家,都不会亏待大家的。” 说完,又对苏夫人和吕mama道:“夫人,咱们先回去吧。” 苏夫人点了点头,却不动弹,用眼睛把当场的几人都一一看了一遍,直把人全看得都底下了头,这才转过身,对吕mama道:“走,咱们回吧。” 见苏夫人和吕mama都转身上车,容韫和却将苏夫人带来的丫环桃红拉住,耳语道:“你叫吴管家问问。那个带头说话的老头儿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 桃红点了点头,向吴管家走去。 等全部的人都上了车,吴管家也上了马,大家一起出了村,到了大路外面,吴管家这才道:“容姑娘。那个老头儿。姓钱,他有四个儿子,租种的田地都在你家那六十顷里。算是个大户;而且他四个儿子都孔武有力,比较蛮横,所以大家都看他家脸色行事。” 容韫和点点头,暗暗思忖。擒贼要擒王。如果能让这钱家服气,其他佃农估计也就不会有什么想法了。 “容姑娘。对于这些佃农的事,不知你了解多少?”吴管家看容韫和的表情,知道她必有了什么想法,担心她莽撞行事。但他毕竟是个下人。开口教导容韫和,甚是不妥。但要不说嘛,他因对容韫和极为欣赏。又觉得心里不落实。斟酌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 “吴管家有事还请直说。容韫和年幼。在外面走动的少,什么事都不懂,有什么吴管事尽管提点便是,不用有什么顾忌。容韫和心里感激不尽。”容韫和笑道。 一听容韫和这话,吴管家大为心慰,说话也更为尽心:“因经年战乱,我大陈立朝未久,四处尽是荒田;而战乱之中,人口锐减,导致种田之人少,荒芜之田多。再加上燕北王颁布的均田制,每丁有田二十亩,此为永业田。既如此,那这些佃农为何不去垦种自己的田地,而愿意在此为佃农呢?” “是啊,容韫和正有此惑,还望吴管家赐教。”容韫和疑惑道。 要知道,大陈是经过隋炀帝的残暴统治和大规模的隋末农民大起义之后建立起来的。起义时农民军“得隋官及士族子弟皆杀之”,因而在开国初期便出现了大量的无主荒田。经隋炀帝的大兴土木,东征西战,徭役、兵役繁重,人民大量死亡、流散;其后的农民起义,时间长,地区广,或战死或因无食至饥饿而死者,为数也不少。 到了开国初期,户口因之而锐减的情况,十分明显。离京畿不远的河南道,如今就存在着“田地极宽,百姓太少”的大片宽乡。故而田价十分便宜。容韫和这三百两银子能买田地六十顷,便是这个道理。 既然有大量荒地,又有永业田,为何这些人不去垦种永业田和开垦荒地,而去当什么佃农受地主们盘剥呢? “这些人,有一部分原是被流放的官奴,是没有自由身的;还有一部分是战乱时的流民,他们来去自由。而咱们手上这些佃农,全都是自由身。不过他们既无户籍,自然无法获得永业田,手中有钱也无法买得田地,只能依附租种别人的田地存活。” 吴管家说完,笑道,“小人说的这些,便是提醒姑娘,对待他们,既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不过姑娘尽管放心,只要不是逼得太狠,他们是不会退佃的。侯府上的佃农,不是谁都有胆子敢来抢佃的。这也是新塘庄园的潜规则。退了佃,他们也没有了活路。” “多谢吴管家提点。”容韫和对吴管家,真心感激。听了这番话,她也能想象得出,为了把这些佃农绑在这块田地上,平州城城的官老爷们不知用了多少手段,不让人家入籍,也不许人家搬迁。容家既无权,也无势,佃农们不服气,就很正常了。 “囡囡,不如把佃农让吴管家他们管吧,你何必cao那么多心呢?那些人,你说道理他们都不一定听。你一个姑娘家,要是被他们冲撞了可怎么好?”苏夫人劝道。 “是啊是啊,囡囡,你没听吴管家说呢,那钱老头儿的四个儿子,可都是蛮横之人。咱们还是把佃农托给吴管家管吧。”吕mama也道。 容韫和犹豫了一下,点头应道:“好吧,那便劳烦吴管家了。”听人劝,吃饱饭。她原是想多跟佃农接触一下,好把空间种田的事做得更好。但看今天的情行,管理的事还是放手吧。 见容韫和听话,苏夫人极高兴。又道:“还过两日就是端午节了,不知衡儿跟你说过没有,端午赛龙舟,他跟军营里的兄弟组成一个队,也参加这次的比赛。吕mama,囡囡,到时一块儿来看吧,我派人去接你们。” “哦,好啊!”容韫和还没说话,吕mama就高兴地应道。这一两年来家中贫病交加,吕mama已有好久没有放松了。现在家里买了田地,重新有了产业,她心头一松,对这些娱乐活动又有了兴趣。 “那就这样说定了。”苏夫人看容韫和没反对,心里暗暗高兴。 “吁~~”车夫忽然高叫一声,马车又驶出一定距离,这才停了下来。 “老林头,怎么回事?”苏夫人皱眉问车夫。 “夫人,少爷来了。”车夫答道。 几个女人一愣,把车尾的帘子掀了起来,朝外看去。外面那个大步走来的高大身影可不正是傅衡? “衡儿,你怎么来了?”苏夫人见了儿子,眉开眼笑地站起来,似乎想要下车。吕mama和容韫和只得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下了营没事,正想去看看你们呢。没想着在半路遇上了。”傅衡笑道。 苏夫人看了看身后的容韫和,笑道:“正好,前面就是城门口了。我也乏了,我坐你的车回去,你替我送送囡囡她们。” 容韫和被苏夫人这一眼看得很不好意思,开口道:“不必那么麻烦了。车夫送我们回去就好,不劳烦苏公子了。” 傅衡看了容韫和一眼,倒也不坚持,微微一笑道:“也好。不过,你们今天去看的田地可满意?” “很不错。”容韫和笼统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苏夫人和吴管家自然会把事情跟傅衡说;现在停在路上,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她没必要绕舌。 见容韫和不欲多说,傅衡伸出手道:“母亲,你下来吧,我们坐我那辆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