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别山的坟
农历七月，俗称鬼月。 鬼门关常开不闭，万鬼出游，鬼月十四又是鬼月阴气最重的时候。 大别山，豫皖鄂三省交界之处。崇山峻岭，山高峰险出刁民，自古便是绿林好汉聚集之处。近代又在此处发生数场大战，死人无数，冤魂满山。 就算是白天皓日当空，阳光炽烈的情况下，背阴的地方都有鬼影游荡，生人勿近。 可这一天的午夜时分，大别山深处，却出现了一老一小两个生人。 老的有七十多岁，身材很胖，穿着宽大的土黄色道袍，头戴黑色道冠，腰间一个土布挎包，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他走在前面，完全无视四面八方飘荡的阴风和近在眼前的重重鬼影。 小的只有十来岁，比老的更胖，看上去像是一个球。 他也穿着土黄色道袍，背上背着一把比他还高的铁锹，是老道的徒弟。 不过徒弟却不像师傅那样神色淡定，小胖墩死死的跟在老道士身后，眼神里隐藏着一丝惊恐，却强自装作淡定，头上的道冠戴斜了也不知道。 但凡有鬼影接近小胖墩三米之内，他就拿铁锹驱赶身边的鬼影。 小胖墩大声叫道：“老头子，我说在范大户家里住的好好的，有吃有喝，房子还干净。你干嘛带着小道来这深山老林里面，睡树叶不说，还全是恶鬼。” 老道头也不回，没好气的说道：“老道看你不是想念那些吃喝和干净房子，而是想念范大户家里的那个小胖妞吧。” “老头子，小道这也是为了你好。” 小胖墩见老道走远，连忙跟了上去，一本正经的说道：“古书里面说，鬼月十四与十五交汇的子夜时分，万鬼夜行。鬼怪跟着冥司点起的大红灯笼，踏上奈何桥，浩浩荡荡的走进阔别已久的阳界。老头子你都七八十岁的人了，体力不济，万一有女鬼找上你，把你的阳气吸干了怎么办？” 老道转过头来，一瞪眼，恶狠狠的说道：“胡说八道，老道一辈子捉鬼无数，又岂会怕这些孤魂野鬼！我看你是自己害怕吧！” “才不是呢，小道才不怕…” 小胖墩话还没说完，脚下忽然绊到什么，摔了个狗吃屎。 回头一看竟是一具高度腐烂，散发着恶臭的尸体，乱糟糟的头发，绿油油的脸上嘴唇都没有了，只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上面还爬满了驱虫。 “啊，师傅，救命啊，死人…有死人尸体啊……” 小胖墩吓的魂飞魄散，死死的拽住了老道的脚脖子，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啪！ 老道一巴掌打在小胖墩的头上，一脸哭笑不得，说道：“老道走南闯北，道门中人尊我为阎王天师。却怎么收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徒弟。胆子小也就算了，还那么没眼力劲，你再看那是什么？” 小胖墩闻言再回头一看，哪里有什么死人，不过是一个野鬼罢了，跟他做了个鬼脸，就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了。 “屁，你还阎王天师呢。野鬼都跑了，你怎么不抓住它！就你还敢号称阎王天师！” 小胖墩见那恶鬼走了，又硬气了起来。 老道圆眼一瞪，怒道：“你懂什么，今天是鬼节，是百鬼出游的日子，大别山里数千年来死人无数，在鬼月就连地府都将这块地盘划给了这些野鬼做游乐园。我们今天来到这里，本就犯了忌讳，刚才那野鬼不过是吓一吓你，老道要是捉了它，到地府都不好交差！” 小胖墩也不甘示弱，大声道：“你别找借口，小道看你就是实力不济！还说自己是什么阎王天师，起个这么牛逼轰轰的名字。我们不说这个，就说范大户家里那个女鬼，你抓了一个月都没有抓住，别说也是怕到了地府不好交差！” “你，你个逆徒不知好歹，老道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老道气的吹胡子瞪眼，大声说道：“我告诉你，我是故意不给范大户抓住那个女鬼的。我跟他定下了十年之约，十年之后，你拿着老道的书信去找那范大户，帮他把那女鬼收了，范大户就会把他家那个小胖妞嫁给你！” 小胖墩一听顿时兴奋的大跳，一脸幸福的模样，说道：“什么，把妞妞嫁给我？师傅你没骗我？” “哼，老道现在改变主意了。” 老道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小胖墩子，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啊，师傅你别扔下我。妞妞是不是真的要嫁给小道？” 小胖墩连忙跑了过去，别看他长得胖，身手却很灵活，跑起来像是一个球在地上滚。即使是背着十几斤的铁锹，速度也十分的快，不一会就追上了老道。他又说道：“老头子，前面鬼气冲天，看上去像是个战争年代的乱葬岗啊，我们还是绕路走吧。” “绕个屁路，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快把铁锹给我！”老道头都不转，反手过来说道。 “拿铁锹去乱葬岗，老头子，你不会是要挖坟吧？”小胖墩连忙后退一步，却是将铁锹藏在了身后。 这种地方本来就鬼影重重，进来都是犯了忌讳，你还去挖人家的坟。 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老头子，小道警告你，这种地方挖坟，别说你是那什么阎王天师了，就算你是玉皇大帝，恐怕也跑不了啊。” “别废话，老道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挖坟，还不是为了你！” 老道大骂一声，身子一个飞跃，别看他七十多岁的年纪，身子骨却比十来岁的徒弟还要灵活。几个兔起鹘落，就追上了小胖墩。 一个暴栗打在小胖墩的头顶，老道便把铁锹抢了过来，大声说道：“十年前，老道就是在这里，把你挖出来的。” “老头子，你别开玩笑了，谎话也编像一点啊，小道又不是萝卜，怎么可能是你在这里挖出来的。” 小胖墩大笑，一点都不相信老道的话。 他还要去抢老道手里的铁锹，阻止他在这里挖坟。但他一身本事都是老道教的，又怎么可能抢得过老道。 老道快步走向了乱葬岗，边走边郑重解释道：“我说的是真的，当年老道就是在这里，把你从一个已经被埋下去多日的女尸肚子里挖出来的。今天是鬼节，万鬼出游，我挖出你母亲的尸骨，再施展招魂之术，问她你出身何家！你若打扰我，我就不帮你，日后任你去哭自己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 小胖墩闻言一愣，随即红了眼眶，“真，真的，师傅你没骗我？” 老道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这么大的事，老道自然不会骗你。” 小胖墩又道：“那这些孤魂野鬼怎么办？这里足有数万野鬼，你在这里挖坟，它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老道的动机，周边无数鬼影，顿时围了上来，纷纷露出死去时候的惨状，恶狠狠的盯着师徒两人。要阻止老道挖坟，亵渎他们同伴的尸骨。 “哼，区区孤魂野鬼，也敢拦我阎王天师！”老道大吼一声，拿出手中的桃木剑在虚空里画符咒，边画边大声念道： “天罡天罡，九炁煌煌。金光激烈，上应律苍。 下赴九府，何鬼敢当。吾为破军，万鬼伏藏。 天回地转，右阴左阳。上天节度，生化万方。 真炁正炁，摄灭祸殃！” 但见他念完，周身就出现了一个十丈方圆的光圈，大别山万鬼竟是没有一个敢越过光圈一步。 老道也不再迟疑，拿起铁锹寻找到十年前挖出小胖墩的位置，便铲了下去。 小胖墩就站在一边，也不过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现在不是怕周围这些恶鬼，他怕的是看见母亲的尸骨。 十年来，别人有爹有娘疼，有爷爷有奶奶爱，而他却跟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道士，走南闯北风餐露宿。这日子可想而知。多少时候，他都问老道自己的父亲母亲究竟是谁，可老道从来不答。 今天才知道，自己竟是来自一个女尸的肚子里。 老道的体力很好，不到十分钟，他就在平地挖出一个大坑。 哐当！ 就听见一声脆响，铁锹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老道一喜，正要再挖，忽然他神情变得惊恐无比，癫狂了一样，大声说道：“这，这……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师傅，怎么了，我娘怎么了！” 小胖墩大急，就要跑过去看个究竟，老道一个转身却是拦住了他，抱起小胖墩就飞快的往山外跑去。 小胖墩急的大哭，他不断的拍打老道的背部，抓他的头发，抓他的耳朵，把老道的道冠也扯了下来，老道全然不在意。 继续抱着他往山外冲去！ “师傅，你放开我，快放我下来，我娘究竟怎么了！你不是阎王天师吗？你不是阳间阎罗吗？你快让我看看我娘啊！” “不要去，此地不能来，你要记住，最好一辈子不要来这里。至少在没有超过师傅的修为前，没有得到所有道门中人认可你是新一代阎王天师之前，不要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