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银狐断尾
甲戌科的会试张榜,无波无澜,连骂人都提不起劲头儿,很不兴奋。 但是毕竟也是独占鳌头的会元,林家上上下下,已经燃烧了小宇宙,整个宅院披红挂彩,喜气洋洋,硕大的报喜红榜已经贴在正门牌坊上了。 林卓出门只带着几个随从,回来时,却带着浩浩荡荡一大堆的举人老爷。 饶是已经得了林松的提前报信,做了些准备,在门口迎候的大管家张全,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硬撑着架子,笑容可掬的安排家丁小厮大放鞭炮,给每一位客人披红挂彩。 暗地里一巴掌拍在林松后脊梁上,恶狠狠地斥责,“林松,你个吃货,这就是你说的,少爷的上榜同年,要来,要来家里吃个饭?” “我撒腿跑回来报信的时候,说的是上榜的同年一起回来”林松吃了一记火锅,委屈的咽了口唾沫。 “滚犊子,会试金榜不过三百人,这架势是三百人拿得下来的”张全一脚踹在林松屁股上,腿脚上就跟装了风火轮似的,风一样边跑边招呼,“陈五,赶紧的,把西边儿三进院子的门全打开,安排些管事婆子带人去收拾……马六,安排人去家里的食无竹,叫他们全都暂时歇业,人手桌子板凳食材什么的,全部搬回家来……郑七,你快着点儿,去跟内院的老爷他们通报,让他们有个预备,多安排些侍女小婢出来支使……” 张全涨红着脸,嘶哑着嗓子,调兵遣将的,好一通嚷嚷,看人数,五百人不止,这算是林家搬到京师以来最大的场面了,又是少爷高中会元的大喜日子,他压力很大。张全抖着脸快步往刚刚安排好的主宴会厅奔去,提防着有啥临时安排,大头巾最难伺候了。 “全叔,全叔”门房的小九大声叫喊着,还不停招着手,临跑到跟前儿了,还栽了个跟斗,下巴都给戗破了皮,“全叔,外边儿来了好几个送贺礼的,这事儿您可没安排呢?怎么个章程,您得给个主意啊?” “哎哟喂”张全啪的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跺了跺脚,“赶紧的,去请马容先生,劳烦他在门房候着,接应一下儿,再赶紧派人去把二力和哈虎给叫回来,让他们也来支应支应” 让张全松了口气的是,京师跟林卓有来往的各家勋贵官员,都还比较克制,都知道这次会试只是小活动,后边儿殿试皇榜还有大婚才是正经的大活计,多半都是打家里人来送份心意,把礼数尽到,只有邓子龙、路智、林如楚、独孤成林这等贴心贴肺的自己人才会亲自上门庆贺,话说他们来林家,就跟到自己家似的,常来常往,老管家历来懒得搭理,有那功夫买块地皮多好。 张全在宅院里东奔西跑,食无竹的大队人马赶到,哈虎和耿二力都带了一堆的生力军回援,内院儿的清漪和耿小妹也派了人手出来支援,总算把场面拉开了,丝竹管弦的声音响起来,唱戏跳舞的戏台子动起来,好酒好菜摆出来,林卓约略讲了几句场面话,迫不及待的众人就陷入了酒色狂欢之中。 喝酒吃rou,看妹子,划拳猜枚,行酒令,癫狂之中放浪形骸的读书人,破坏力并不比武夫差,整个林家以极快的度陷入乌烟瘴气之中。 作为宴会场的中心人物,灌酒这个经典节目,林卓是躲不掉的,他也没打算躲着,与其躲来躲去拉长受罪的曲线,还不如早死早生,落得个豪爽磊落名声。 所以,酒过三巡,群魔乱舞,无数只细瓷酒杯在林卓眼前跃动,“林兄乃是我的榜样”、“林兄是我前进的灯塔”、“林兄是我的梦中情人”,着调不着调的恭维话,心里话,林卓收了一箩筐。 也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卓酒到杯干,已经休息过一轮了,竟然还是清醒异常。 这时候,李三才和魏允孚联袂而至,举杯邀饮,魏允孚在酒场这种场合,比较讷于言辞,年纪小一些的李三才却如鱼得水,一饮而尽,慨然赞叹,“浣花溪舍身救美,林兄仗剑悲歌,颇令在下心折” 林卓闻言微诧,这个切入点倒是别致,他苦笑一声,“李兄过奖,彼时林卓头脑懵然,全凭本能行事,恐无法悲歌” “哈哈哈”李三才和魏允孚大笑而去。 王应选最后才姗姗而来,他眼神清明,行止如常,显然并不曾痛饮,跟林卓微一碰杯,略一沾唇,开口道,“皎皎者易污,林大人久处风暴之中,还须有所折冲,善加保重”
林卓有些难堪,一天之内,他两次被碰到灵魂深处的点,还是被同一个人,一个快四十的老男人,但是这么走心的劝慰,他拒绝不能,半晌,才缓缓吐字,“王兄,真知我者也” 喝了这杯酒,林卓就醉了,醉得酣然入梦,人事不知。 就在他醉梦之中,朝廷里生了很多事。 数家勋贵上下其手,山西、河北、河南以至于顺天府,越来越多的商贾被查明跟北洋水师被害一案有瓜葛,证据确凿之下,纷纷被抄家下狱,商贾软骨头热衷交易,乃是天性,嘴巴比窑姐儿的裤带子都松,问啥说啥,不问也说,枝枝蔓蔓牵连一大片,又有更多商贾和一些地方官吏一头栽了进去,恶性循环之下,最后的证据链条竟然直接指向朝廷的世袭勋贵,兴安伯和丰城侯当其冲。 李太后勃然大怒,她面对这么多人都阴区区盘算着坑害自己小男人的残酷现实,怒火不可遏制,亲自下令把兴安伯和丰城侯拿办,三法司严审,涉案者宁枉勿纵。 “本宫倒要看看,这煌煌朝堂,这大明江山,还有多少叛国欺君之徒” 作为皇家鹰犬,锦衣卫和东厂也没闲着,极快的动作起来,驾贴雪片一般飞下去,各地的千户所天天都在抓人。 一时之间,气压急剧升高,北地几省商场官场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除了李御姐的怒火烧的旺了点儿,一切似乎都按照林卓的路线图在上演,直到宣大总督王崇古上书自劾,跟着奏折到京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和几十个家人管事,捆绑成长长一串到刑部衙门投案自。 张四维这头老狐狸,是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的,北地的滚滚风潮,惊着他了,二话不说果断使出了断尾求生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