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北冥（3）

    这天的早上，枫树村。

    一个老妇人提着食篮，她的左边脸上有道长长的疤痕，她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踌躇停下脚步，她轻推一下门，大门虚掩，并没有锁上，她鬼鬼祟祟向四周张望，直到确定四周没人，她才偷偷进入。

    她轻车熟路在院子里走着，也就走了一会，便开始喘气了。她最终在一扇竹门前站定，轻轻敲门，“朤月，张婆婆给你做了些早点，都是你……喜欢吃的……”她脸色黯然，说到最后，居然有点抽咽。

    门吱砑一声打开，老妇看着面前这个亭亭玉立，肌肤洁白如雪，长发如墨，人美如画的少女，想起她当年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光阴都不知道为什么走得那么快。

    朤月圣女看着老妇微微一笑，脸上什么忧色也没有，眸子平静而又深邃地看着老妇那张有点可怖的脸，玉手驻在门边。她忽然“哧嗞”一声笑了出来，两个小酒窝给人一种甜到入心的感觉，“我跟孙爷爷打赌，说你今天一定会再来。”她笑容可掬，“进来罢，张婆婆。”

    少女的房间极其干净素雅，几张墨水画挂在墙边，在窗边有一张光洁的木台，台角上整齐放了几本书，书本下面放了一盘水仙花，开了五六朵鲜花，让整个房间都有淡淡的花香。房间中间有张小圆台，少女走到小圆台那边，从圆台下面，拉出了两张椅子。再转过头来，露出了两个迷人小酒窝，对着老妇人微微一笑。

    “张婆婆，快过来坐罢！”

    张婆婆凝重地点了点头，步履蹒跚地提着竹篮进入。她坐在少女的对面，把竹篮放在台前，嘴唇轻轻抖动，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始终开不了口。

    少女高兴地打开竹篮，看着里面的早点，会心地笑了出来，玉手抓起一个包子，放到嘴边，她的表情很丰富，好像吃东西时，小酒窝也不会消失。而她的眼睛像存在一个星河宇宙……

    “这包子太利害了！”她饮了一口茶。

    从前她说话方式，吃东西方式都不是这样，他让她变了，而他却不在了。这时候让张婆婆更加痛心。

    少女忽然不再说话，看着篮子里其中一份早点，只不过是很平常瑶柱白果粥，但她就是看着怔怔出神，两个小酒窝消失不见了，她取出白果粥，轻轻吃了一口，“好吃……”她淡淡地道，却是全然没了刚才的开心。

    “挂念他吗？”张婆婆问道。

    少女讷讷地望着她，半晌，轻轻的摇了摇头，接着她忽然又笑了，她好像很容易扫去阴霾，不论多不快乐的东西，一个晴天的女孩。两个迷人小酒窝又现了出来，“他又不喜欢我，所以他要走，我也留不住。”

    张婆婆脑中闪过那个男人的身影，“我看他心里有小姐，大家都说他是怕了白瘟病才走的。他只是个懦弱的男人。”

    “他才不会懦弱，但他也不爱我……”少女却是苦恼地摇头，“但我爱他，不知为什么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好喜欢他，或者你们都说他衣着古怪，行为古怪，但是他的小动作，小细节，我都喜欢到入心坎里去，现在我都快要死了，也只想见一见他，能听他的声音，当然最好，不说也无妨。能牵牵手自然最好，不牵也没关系，像从前那样，他迈步进入深林，我轻轻跟在他后面，大家都不说上一句话……”

    张婆婆叹息一声，不知道那个少年有什么好，当真是一点都配不上圣女，“圣女，你不如逃了吧，既然你喜欢他，就去找他，这里已经没救了，你最清楚的，就算神明真的将村民治好，但是没你在，恶灵会从四方而来，这里一样会变成一条鬼村。

    圣女微笑的摇头，“我和你们不一样，从小我便被教导，必要时我要为大家献出生命，这也是作为圣女的责任。如果神明眷顾，这条村就会活过来，要是神明不显灵，也不可责怪，我们只是神明的仆人。”她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摸着台上，来回划了一下，平静地说：“可以不死，自然是不死好。以前我冰冰冷冷，一定会觉得生和死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过程有点痛苦罢了。但是遇到他之后，我想自己活下去，哪怕他再一次告诉自己，他已经有爱的人。以前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伤心，但想想这几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候，也就觉得值了。”

    有好一会，两人都没有说话。

    少女忽然活力地笑了，“不想再说他了，反正他都不会来给我送别，我也不想他来。”说罢，她又开心地吃着早点，“这个包子真的好利害！”

    少女吃完早点后，张婆婆便退了出去，那时，张婆婆踌躇看着圣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只是叹息一声，从房门退出。

    少女去到窗边，两个小酒窝，不知从什么时候消失，她怅然地望着天空，那个被乌云层层包着的天空，有丝丝的雷闪光，整个天空像随时崩塌下来。

    这时房门外又传来一声轻响，“圣女，大长老命我前来……”

    不久，房门吱呀的打开，一个天仙般带笑的美女出现在门前，打断了他的说话。

    两个小酒窝爬到少女脸上，“嗯，我们走吧。”

    这支祭天队伍，从早上出发，一直往北而行，目标是北冥海，这里信奉着北海神。少女安静地坐在马车上，将马车边上的帘布束起，看着外面这个阴暗的世界。这十几年来，为了保护枫树村的安全，她从来没有离开枫树村一步，她的灵力也强得惊人，从来没有一只妖怪敢进犯。而现在她唯一一次离开这里，便是和这里生死诀别。

    这一路上，道路尚算平坦，由于这里的人信奉北海神，好像有条道直通往北，沿途经过两条村庄，却都已经废弃，连井水都被黄沙给掩埋，也不知废弃了多久。一些恶灵远远感觉到圣女的气息，都躲得远远的。在废村休整期间，圣女从马车缓缓走下，轻轻伸展一下筋骨。一个少年，红着脸把自己的水袋递给了她，她一笑，两个小酒窝又露了出来，她接过，饮了一口，然后还给少年，那个少年呆呆的看着她，那是一个甜到入心的仙女，现在自己居然要烧死她，只是大长老说会有机会让神明眷顾？他觉得很荒唐，但同时自己的父母都得了白瘟病，要是真的得了神明的眷顾，他们就可以活过来……或者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带着这种心情。

    少年还愣在原地，圣女已经重新上了马车，这短暂的停留后，车队又重新出发，每个人都脸色凝重，反而圣女显得最为平静，她只是静静坐在车窗边，看着匆匆而过的一草一木。她把自己的头发梳整一下，然后慢慢给自己化装，那是刚才大长老告诉她，让她打扮成新娘模样，变成神的新娘，作为神的礼物。衣着服装、胭脂水粉都准备好了。她轻轻点上绛唇，然后轻轻将帘布拉下，把身上衣布一件件脱下，露出了完美之极的躯体，她脸上毫无表情，然后将新娘的衣服一件件穿上，再轻轻往自己身上抹了点香草，有种淡淡的香味，这个味道也是她比较喜欢的。

    当她再次束起帘布时，在窗外看到的已经是个嫣红待嫁的美丽少女，那是另一种风情，好像换了个季节，树木在交替一般。

    马车一直往北而行，几乎马不停蹄奔跑了一天，终于远远传来了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这时天色更阴暗三分，天开始入黑了，大长老蹒跚走下马车，看了圣女一眼，觉得这美丽之极、灵力高得可怕的圣女可能会平息众神之怒。当下命人点火，又让其他人去林边斩木造木筏。

    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是这里已经算是很北方了，现在都让人觉得有点冷，圣女站在海边，她从来没见过海，也没想过海是这么广阔，海水中冒着惊人的寒意，而他在海的对面。那是一个属于冰雪的世界。她叹了口气，看着天上厚重的乌云，总让人感觉有一场暴雨，马上就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