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神目
“刚刚听到的消息，异端审判者们找到了邪神的信徒。” 莉璐微微喘息着，恭敬地弯腰禀告：“我觉得您可能会因此前往大圣堂，所以专门来告诉您这个消息。” 刚才她拿了母亲留给她的一个坠饰，狠下心来准备去邻居那里换成水晶草精油的时候，却意外地听到了这样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惊讶之下，立即跑了回来等在浴室门口。 “找到了？” 道格心中的惊讶已经无法形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几个守恒之神的信徒，一个在自己身边，一个在俯视之塔，至于伊格芙，她所信仰的是新诞生的神祗‘兄弟会’，属于中立，不会引起异端审判者们的注意——那么这个被找到的信徒，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确定是斯柏德蒙信奉的那个邪神的信徒吗？” 一旁的菲菲安也是很惊讶的样子，怀疑地又问了一句。光辉神殿对于邪神的定义可是广泛的很呢，也许找到的是某个暗黑神祗的秘密信奉者。 “我……不很确定，只是听到这个消息，所以前来禀告老师……” 莉璐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道格迅速清醒过来，脸上再次堆起了笑容，安抚地轻拍了拍莉璐的肩膀：“你做的很好，莉璐。” 他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给了眼前的学生一个肯定的微笑：“这个消息很重要，我要马上去一趟大圣堂、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莉璐脸上顿时露出了妩媚的笑容，行礼之后，乖巧地退开了。 “……你觉得呢？” 注视着她渐渐远离的背影，道格的脸色恢复了严肃，轻声问一旁的菲菲安。 “可信度不高呢。” 菲菲安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觉得很可能是一个圈套哦！” “圈套吗？” 道格抬起头，注视着远处萨宁大圣堂永不熄灭的光柱，心中快速地思考着。这件事情确实无法让人相信，且不说前任拜伦恩斯这个连名字都被遗忘了的神祗是否还有信徒，就算有，他又会那么巧就藏在希安、又那么容易被异端审判者们发现？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确认一下？” 考虑片刻之后，他还是有点放不下。如果真有一个前任拜伦恩斯的信徒，那么也许就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有关拜伦恩斯如何被众神围攻的详细说明，对于他今后的发展之路很有帮助——是否值得冒一下险？ “利纳科斯可能会知道吧。” 菲菲安耸了耸纤细的肩膀，无可奈何地嘟了一下嘴。她对于四百年后的那些神术的原理虽然有着深刻的理论知识，但是对于这个‘众神时代’的神术则了解得非常少——早知道当初就选修‘旧时代神系魔法研究’这门课程了。 “……那些异端审判者们能够发现我吗？” 道格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又问。 “当然不会啦。” 菲菲安马上回答，“作为神本身又怎么会有信仰呢！呀，你不会是想——” “对，我确实是想去见见那个阴险的小屁孩——顺便打探一下源机体的下落！” 道格点点头，眉头仍然皱着。 “……你考虑清楚了？” 菲菲安有点意外。道格给她的印象一直是非常谨慎而狡猾的，这么冒险的举动真令人吃惊：“你不可能以降临状态公然进入大圣堂里去的哦，会被萨宁马上发现的，只能自己去冒险呀！” 道格没有马上回答，眯着眼睛凝视着远处那道光柱，片刻之后微微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我知道，但反正无论如何也要去一次的，源机体还在他们手里呢！” 他冲着菲菲安露出一个微笑：“放心吧，我难道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只要做好一切准备，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再说我会等你能够打开传送门的时候再去的，万一出了问题，马上就逃跑。” 他伸手捏了捏菲菲安的小鼻子，阻止了她又想说什么的动作，转身向着莉璐祖父的房间走去。这种行动当然会有危险，但是权衡利弊，还是非常值得冒一下险——别忘了，他虽然奉‘谨慎’为信条，以前做的职业，却是随时会动刀子、拿生命冒险为家常便饭的‘夜活’！ …… …… “阁下，从昨夜凌晨到今晚，我已经查询了神殿内近半的记载，虽然找到了其中几个符文的出处，但是您所提供的其他符文，还是无法明了。” 通讯法阵的光幕内，光辉神殿负责管理典籍的神侍正在向格利高里汇报。那张因为终年不见阳光而苍白的脸，因为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显得更加得煞白：“目前能够解读的符文，包括了龙语魔法、生命魔法，甚至还有……死灵魔法的符文，而且都是相当古老，只有在最久远的文献中才有一些提及。” “嗯，你做的很好。” 格利高里的表情很是温和，微笑着对神侍表达了谢意：“非常感谢你所提供的帮助。” “愿意为您效劳，尊敬的大贤者阁下。” 神侍诚惶诚恐地回礼：“我会继续查阅更多的记载，希望最后能有一份让您满意的答案——另外，有关‘光辉武装’的相关资料，由于过于庞杂，需要详细整理之后才能送呈给您。” “非常感谢。” 格利高里优雅地行礼，稚气脸上的微笑让神侍倍感亲切：“请注意睡眠——只有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才能更好地为萨宁奉献呀！” 神侍苍白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格利高里得体地回应着，看着魔法光幕的光芒渐渐暗淡，脸上的表情骤然冷淡下来。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被一层层魔法阵严密保护着的卵形不明物体，秀气的眉毛微微地皱着：“龙语魔法、生命魔法、死灵魔法……这些想要融合在一起制造什么东西、是根本不可能的，难道……这其实是一本记载各种魔法的记录？” 他喃喃地自语着，站在原地凝神思索。突然脸上感觉到了一丝热度，下意识地伸手一抹，整个手掌却都被染红，通话之前刚刚换过的白布又已经被浸透，温热的鲜血不断地滴落，神官袍上已经出现了点点暗色的痕迹。 “萨宁……你究竟赐给了我什么呢……” 摘下已经无用的包布，看着鲜血不断滴在掌上，格利高里明亮的右眼中感情变得极其复杂：“这是力量吗……是力量吧，因为所有看见这光芒的人，都仿佛变成了猛兽利爪下颤抖的羔羊……但是为什么我感觉到的，却是——谁？？” 他突然神情一动，停止了低声的自语猛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艾丝蒂尔正站在那里：“哦，是你……” 少年的语气顿时放松下来，暗中松开了袖子里发光的手指。 “阁下，” 艾丝蒂尔声音平静地打着招呼：“异端审判者团的首领库瑞泽曼团长正在等待您的接见。” “库瑞泽曼？” 格利高里拿出一条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手掌，短暂的片刻间，他已经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上位者的气势：“请他进来吧！” 艾丝蒂尔无声地弯腰行礼，然而尚未等她转身出去，听到了格利高里回答的库瑞泽曼已经迈着坚定的步伐自己走了进来。 “阁下！” 他用低沉的声音向格利高里问候，行礼的时候一丝不苟，完全按照教典的规定：“这么晚还来打扰您真是非常抱歉！” “库瑞泽曼团长，您是萨宁最虔诚的仆人，这一切都是为了萨宁的荣光，请您不必客气。” 格利高里也非常严肃正式地回了礼，脸上肃穆威严，一丝笑容也没有：“您在这个时间来见我，是否是有了什么很重要的消息？” “是的，阁下。” 库瑞泽曼又是一个非常标准的礼节：“对于今天发现的异教徒已经由我亲自甄别完毕，他所信奉的神灵，确实是至高至伟的萨宁的神谕中所提到的，名字叫做拜伦恩斯的邪神！” 说到‘邪神’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中透出了强烈的杀意，消瘦而黝黑的脸庞并没有因为日夜苦修而变得枯槁，反而如同钢铁一般，散发出坚硬的光泽：“请您立即下令，将这名被邪恶迷惑的迷途者送到光辉神殿，用萨宁圣洁的光辉，帮助他获得解脱！” “萨宁定会看到您的虔诚，库瑞泽曼团长。”格利高里轻轻地避开了库瑞泽曼的要求：“关于这个异教徒，您还有什么情报吗？” “至高的萨宁。” 库瑞泽曼眼中寒光一闪，毫不客气地对格利高里刚才称呼主神时没有加敬语而提出了批评。 “至高的萨宁。” 格利高里面色严肃地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库瑞泽曼这才露出一点满意的笑容，整理了一下脑中的信息之后，开始汇报。 “这名异教徒名叫萨卡斯@瑟瑞艾沃。” 他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坚硬而沉重，听在耳朵里仿佛是一把把重锤不断地敲击耳膜，有着一种让人喘不过起来的压力，而一旁的艾丝蒂尔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身体突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正交谈中的两人却都没有发现：“他是一个老家伙，孤身一人居住在希安，伪装成一个预言者，靠着做过手脚的水晶球、用花言巧语欺骗市民的钱财为生，隐藏得很成功，如果不是有个市民向我们举报他形迹可疑、经常和一个年轻女子幽会，我们就要漏掉这个狡猾的异端了！” “有关那个邪恶的异神，您得到了什么情报吗？” 格利高里关心地询问，随即露出一丝庄重的微笑：“哦，既然您专程赶来，想必肯定是有一些收获了吧！”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一向安静顺服的艾丝蒂尔却反常地迟疑了一下，这才领命躬身退出。 “并非如此，阁下。” 库瑞泽曼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给与了否定的回答：“我觉得那年轻女子十分可疑，但是这名异端对于邪神非常地狂热和顽固，我们无法从他的口中得知任何消息，所以我前来此处，想请您施展神术‘萨宁的透射’，从他那里获得我们需要的情报。” “萨宁的透射吗……” 格利高里的眼睛稍微眯了一下：“我想您是知道的吧，这个魔法依靠至高的萨宁那无所不至的威能，将人的灵魂强行透射，会令他整个烟消云散——” “我很高兴光辉神殿有像您这样仁慈的领导人，阁下。”库瑞泽曼坚硬的声音打断了格利高里：“但是，请您将您的仁慈暂时收拢起来！萨卡斯已经成为邪恶的傀儡，对于邪恶，我们除了坚决地将它毁灭之外，不能有任何别的情感！” “我并非想在邪恶身上浪费主神的仁慈，库瑞泽曼团长阁下。我仍然觉得，应该慢慢地让他说出所有知道的东西……他在希安潜伏了这么多年，恐怕知道很多隐秘的情报，对我们今后如何处理邪神的信徒，有很重要的价值……” “相信我，阁下，”库瑞泽曼眼中厉光一闪：“除了这个女人的名字，他所能说出来的，都已经说出来了。” “……是吗，辛苦您了……” 格利高里的后背缓缓地渗出一丝冷汗，稚气的脸上表情却丝毫未变：“不过我还是有点疑虑——” “我没有，阁下。” 库瑞泽曼斩钉截铁地为这件事情作出了决定，语气更加的强硬起来。 虽然名义上异端审判者团是隶属于格利高里这位光明大贤者领导的武装单位，但是由于其组织成员都是狂信者的特殊性，现在它已经事实上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力量，更由于现任领导者库瑞泽曼的强硬和狂热，连长老会的各位长老面对他的时候，都有些战战兢兢，所以格利高里对于他的要求也不得不退让—— “好的。” 格利高里眼睛微微眯起一些，遮住眼眸中的一丝怒火，表面上仍然是庄重地微笑着表示了同意：“请您安排一下吧，我明天就去为他施行‘萨宁的透射’。” “非常感谢您，阁下。”库瑞泽曼一丝不苟地行了告别礼：“他暂时被关押在希安皇家卫队的监狱重地‘沉睡者地牢’，请您明天务必前来——愿至高至伟的萨宁的荣光，永远与您同在！” “至高至伟的萨宁的荣光与您同在。” 格利高里同样行了标准的告别礼，库瑞泽曼嘴角微不可察地出现了一丝满意地笑容，转身迈着严肃的步伐离开。 “至高至伟的萨宁……” 格利高里目送着他如岩石般透出坚硬味道的身影消失，嘴角出现了一丝无法辨别含义的微笑，一边向里间走去，一边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自语着：“如果您真的是至高至伟、无所不能，那您是否感觉到了我的动摇？……如果是的话，为何您不展现您的力量、将迷途的我拯救？” 温热的鲜血突然又开始无法抑制地沿着稚气的脸颊向下流淌，包住伤口的面具连同里面的白布开始从中心处迅速焦化，瞬间已经被灼烧出一个洞、露出里面炽热的白光来，少年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微微咬紧牙齿忍耐着那剧痛，反而挺直那单薄的身躯、高高地仰起头来。 “……还是在您的眼中，我这率领您在世间仆人的领导者，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 下一瞬间，他突然捕捉到了一种存在感，马上停止了喃喃自语，霍然回头观察时，却发现光之圣女艾丝蒂尔正站在门口。 “哦，艾丝蒂尔，什么事情？” 格利高里下意识地露出微笑，心神恍惚中，却没有注意到这位光之圣女正一反常态地处身在门的阴影里。 “请原谅我的打扰，阁下。” 艾丝蒂尔躬身回答，柔美的身段向前迈了几步，前进的同时不动声色地从阴影的区域中移了出来：“——图唐卡门大师来了。” “图唐卡门？” 格利高里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下，霍地抬起头来：“……很好，我马上去见他。” 他迅速地转身欲行，却随即从艾丝蒂尔注视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上发觉了自己目前的形象，马上停住了脚步。 “……来帮我整理一下吧！” 片刻之后，他摘下微笑着对艾丝蒂尔说，后者看着那团正对着自己的白色光芒，无法自主地瑟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