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贼喊捉贼
七娘还没到西郊门,已是满身冷汗。 她这破身体,才走这几步路,怎么就累成狗样? “娘子,要不我们先歇歇?”半香担忧地问道。 “不了,此地不宜久留。” 好不容易,急赶慢赶的到了这儿,七娘却是懵了。西郊门就在眼前,左手边是一排屋子,右手边也是一排屋子,一路过去,黑漆漆的,尽然都看不到头,而且外头都是一样一样的,你叫她俩如何找? 黑灯瞎火的,更何况半香还胆小,躲在自己身后筛糠似的抖。 “西枫苑在哪?” “在……还在前面。”半香猫着个头,指着前头的手还在颤抖。 哎,早知道她这么怕,就不该让她随自己受罪。 七娘心下一阵后悔,无奈之下,只得先把这丫头安置到西枫苑,自己再来找了。 走过抄手游廊,拐个弯,便是西枫苑。 前头正有侍卫提着灯笼走过。 七娘拉着半香,猫着腰,身形一闪,入了院。 屋里头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灰尘扑扑,空气里隐隐有一股烧过檀香的味道。 她前世对这味道很是敏感,特别是晕车时,闻闻这些,身心格外舒畅,所以,前世她很喜欢随祖母去烧香拜佛。 不过,为何西枫苑会有这味道,莫非....... 七娘心头一喜。 “半香,等会掌了灯,无论你看到什么千万别叫啊!”她嘱咐道,不放心又接着说:“算了,你现在就死死捂住嘴,闭上眼。” 半香听得一愣,可瞧着娘子一脸严肃,赶忙照做。 七娘方才放心地点了根小蜡烛,拿着四处瞧瞧,果然不出所料,两具黑漆漆的棺材就摆在里头,旁边刚熄的长香仍有一缕青烟散开。 七娘一手捂住半香的嘴,“你也瞧瞧吧。” 小丫头听话地睁开眼,一瞧见,立马吓得倒退几步,倒是没叫嚣,直接蹲到了桌子底下,双手改成死死蒙住眼,浑身颤抖。 额.......这就是传说中的——胆小如鼠? 七娘忍不住黑线,“那.......你就蹲在这,我去看看。” 半香像是没听到般,继续颤抖着。 七娘无力扶额,拿着蜡烛自个儿走到第一台棺木前,后面放着的一台小号型的,想来就是那丫鬟的了。 棺木已经盖好了,只是尚未来得及封闭,借着蜡烛的微光,可见一条细密的缝。 七娘说干就干,挽起袖口,抓住棺木盖一角吃力的移开。三娘走得太过突然,府里又不敢太明目张胆,据说棺木都是悄悄找大伯母陪房要的,下人备的东西,再好也是次的,所以这盖头也没有想象中的厚重。 她一点一点移开,直到方便自己动手查看,方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一手拿着灯火,一手仔细探查,这样看着着实有点吓人!三娘已死近一日,听说又在翠微湖里泡了老半天,现在看着像是泡发的馒头,白白胖胖,哪都是肿的,像个膨胀的气球,似乎下一秒就会“嘭”的炸开。不过,从头到脚,硬是没有看到任何中毒迹象。 七娘又仔细拨开三娘的头发,照着灯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伤口,只在脖颈部看到一圈淤青,她拿近蜡烛,反复看了看,没错,的确是皮下淤青,旁边甚至还留有指压印。 她眉眼一暗,心里头的答案越发肯定。 三娘是被人掐死,然后沉尸翠微湖! 是谁,对她如此恨之入骨,痛下杀手? 一直到回了暖阁,七娘心里头仍然是郁郁难平。可更让她难过的是,祖母联合五娘骗她,是真的! 这件事,无论为不为三娘,她都管定了! 第二日一早,七娘就找上了四娘。 她昨晚仔细想过了,既然要干到底,没个盟友咋行?自己是新人萝卜头一个,有个忠实的半香,却也是个不能成事的胆小鬼,况且,祖母对此是三缄其口,上下口风都封得太死,她一个人行动,分分钟钟成炮灰。 有了四娘就不同,先不说她是神一样的队友,至少也绝对不是猪队友,她自小长在这儿,有着无可比拟的生活经验,另外,也是最为关键的,四娘很会做人,和她那八面玲珑的娘老子尤氏一样,上上下下对她都很是青睐,不想就知道,那些个下人们定是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来,各种小道消息要多少有多少! 七娘心里头直乐,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她直嚷着养病无聊,央求四娘相伴,老夫人立马同意了,只是连同五娘也一并拨了过来。 “往后五娘便留在长风堂了,你们姐妹一处,也好解解闷。” 七娘当场愣在那,倒是四娘活络,“祖母说的是,五妹性子内敛,倒真是要和我们姐妹多说说话才好,要不然哪天就生疏了。” 老夫人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五娘几眼,又不放心地扫了眼七娘,叹着气出了暖阁。 三人留在屋子里,除了四娘,其余两人都是沉默,七娘更是直接拉过被子,躺了下去。 四娘眉眼一跳,望向五娘的眼神越发莫测。 “五妹,听说你煮得一壶好茶,新进的西林黑茶今日方才到府,不知道jiejie有没有口服享用你的手艺了?”四娘笑得娇俏。 “四姐过奖,meimei这便去准备,只是七妹尚在服药,只怕是不能多喝的,我再煮一壶香米鲜奶茶可好?”五娘提议道。 七娘先是一愣,立马点头,怎么不好,只要你离了暖阁,怎样都好! 不是她不待见这位五姐,而是那日她的怒吼尤在耳边,瞧见了她那样凶狠可憎的一面,如今再日日小绵羊似的纯白无害对着你,七娘怎么看怎么不对眼,就像是不小心吃了只活苍蝇般,恶心人! 待到五娘出去,四娘掩了门,方才坐到床边,“七妹,可是有事?” 瞧瞧,多玲珑剔透的人儿,只不过是多瞟了她几眼,别人已经心领神会。 七娘心里头越发信心十足,有这样的队友,她还有啥不安心的! 这样一想,她就一股脑儿将自己所见所闻都倒了出来,只不过隐去了祖母联合五娘给她演戏的那一幕。 听完后,四娘呆愣了好半天。 七娘却没有停下,她得乘热打铁,“四姐,三姐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岂能安心?” “可是,祖母说不予追究此事。”四娘蹙眉。 “四姐,祖母不追究那是她老人家仁慈,但我们不一样啊,三姐与我们姐妹一场,难道我们也睁只眼闭只眼?”七娘急了,想不到四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乖巧听话。 “那人到底有多恨三姐,才能够痛下杀手,活活将她掐死,再说了,若是纵容此人在府里继续猖狂,那他今日可以神出鬼没地杀了三姐,来日定可以一举杀了伯母,甚至杀了你我,杀了祖母!” “四姐,不是我对此耿耿于怀,而是这样的凶手不能纵容!”七娘说得义愤填膺,胸腔止不住地起伏。 四娘被说得哑口无言。 见此,七娘用一种“你就忍心?”的小白眼神不时的瞟她几眼,果然,四娘眼里的愧疚之色越发浓厚。 七娘乘胜追击。 “四姐,说句心里话,三姐生前是不好,当真是对谁都不好,若论姐妹情深,七娘闭着眼都只认你这么个jiejie,可是血浓于水,三姐再不是也是咱们的jiejie,如今,她惨死,而凶手却逍遥法外,我的好jiejie,难道你就真能安心?”言语戚戚,最后一句更是讽意十足。 说完,她自己心下都止不住嘚瑟,哎呦呦,瞧瞧我这张嘴,真真是口舌如簧啊! 四娘面露惭愧,“是jiejie思虑不周,敢问meimei,该如何行事才好?” 七娘眉眼一亮,哎呦,终于转弯了! 她一个起身,附到四娘耳边,霹雳吧啦的说了好一通。 “这样,可行?”四娘皱巴着小脸,不敢置信。 “可行可行,不过是打听打听,咱又不是刻意翻旧账。”七娘点头如捣蒜。 而四娘的眼神却分明在说:“你也知道自己是翻旧账?” 额……,七娘硬着头皮转过头,躲开了。 “另外,我们得拖着祖母,不能急着安葬三姐。” “不安葬?”四娘这会子急了,“不安葬怎么办,死者为大,何况四月的天已是燥热,拖久了,只怕三姐都会……” 七娘无语,“这般胡乱葬了,即便生后事做得再体面,三姐在天之灵,定也会神魂难安的。天气定会越来越热,所以四姐,我们时间紧迫。” “可是,祖母说了此事要秘密抄办,又是得速速做完,我们半路杀出,成事只怕是难。”四娘道出心中的担忧。 “不是难,而是很难,可即便如此,我苏七娘也得放手一试,能找出真凶最好,若是找不出,也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七娘右手摸着自己胸口,眼神坚定。 四娘被感染,认命地点头。 于是,两姐妹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一通,直到五娘端着香茶进门,她俩方才恢复了之前的淑女形象,只不过,之后七娘的嘴角一直微扬。 当日下午,四娘亲自去找了回大郎,碰了一鼻子灰,委屈地回了暖阁。 五娘被老夫人叫去抄写《女徳》,暖阁内外没有外人。 “三娘该死,早早埋了,眼不见,心不烦!”七娘不信,“大哥,真是这么说的?” 四娘叹气,“当真,他是绝对不会出面央求祖母晚些安葬三娘的。” 好吧,亲哥哥都如此恨你,三娘,你强! 七娘心里头忍不住非议。 “那我们一起去趟轩宇堂。”她提议。 “可是……祖母嘱咐要你安心养病的。” 七娘轻笑,“大伯父旧疾复发,做侄女的理当应当去瞧瞧,何况我还有那么两下子。” 四娘瞧着她手头的银针包默然。 于是,姐妹俩大张旗鼓的去了轩宇堂,直到暮色四合,方才回来。 当晚,大老爷便带着年幼的八娘哭到老夫人跟前,长风堂闹到半夜,老夫人终于颔首,三娘姑且多停放三日。 七娘听此,心头压着的大石板方才松了些。 紧接着,姐妹俩开始暗地里紧锣密鼓地行动,一个上午,源源不断的信息流入暖阁,可这会子,七娘却是焦头烂额! 三娘,您老身前,到底造了多少孽啊! 指使手下打伤厨娘儿子,让别人正直壮年的儿郎瘫痪在床;陈氏奶娘因多说两句,便招致上百巴掌,打得老人家门牙都掉了好几颗;刘知县女儿因被人说貌美于她,便背后辱人清誉,毁人名节,导致流言蜚语,坊间议论纷纷,县老爷公然发飙了,她才收敛;还有,打骂二房下人,欺辱五娘,谩骂尤氏,妒忌四娘,痛恨七娘…… 听到四娘一一道来,七娘彻底黑线,只想说,三娘,你咋不早死呢? 杀人总得有动机,本以为四娘费心也难从各房各院捞点有用的线索,如今倒好,线索大把大把的有,只是多如麻,而七娘脑门里更是杂乱如麻! “七妹,要不再打听打听三姐近来有没有惹事,最好是近一月的。” “近来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认为缩短时间范围并没有意义。” 四娘蹙眉不语。 “不过,倒是可以问问三娘近来的行踪。”七娘眉眼一亮,“那晚上三娘为何夜半去翠微湖,为何只带着个小丫头去,这中间定有问题。” 四娘神情一顿,立马起身出去了。 待到房门一关,七娘脸色方才一沉。 她没说,那晚和三娘去湖边的,是五娘。 她不说,是心里头还希望着另有隐情。 想不到,下午回的消息,的确另有隐情! 四娘进来时,还带着个小丫头,是青茹院常年侍候六娘的。 其他人倒还好,唯有在场的五娘,不经意地身形一颤。 慕容公子口中的替代羊出现了? 经过七娘与四娘一人黑脸一人白脸的唱,小丫头哭哭啼啼地倒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倒了出来。 原来,多日前三娘在青茹院撒泼一场后,温氏的贴身丫鬟子余便怀恨在心,当年为确保入住止水庵的六娘安危,老夫人特地买来了子余,看重的便那丫头有功夫在身。 有过节,有冲突,有功夫,所有矛头直指丫头子余! 四娘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子余叫了过来。 五娘本想回避回避,不想七娘一句话让她坐在那动都不敢动了。 “五姐,你也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