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冰山温池度金身
光阴迅速,日月交替如轮,时日更迭,生死来回似梦。转眼间又过两年,这一日,正值早春时节。万仙山中百花齐放,绿树连绵,牡丹仰俏脸,翠柳舞纤腰,万物生机,景象醉人。 盘蜒身着白衫,坐于一小室内,轩窗微启,春风拂来,花香飘入。盘蜒睁开眼,见一少女红着脸走了进来。她见到盘蜒,神色陶醉欢喜,羞涩道:“少门主,还请随我前往仙露泉。” 盘蜒忽然道:“谁让你叫我少门主?我哪是什么狗屁少门主?” 少女吓了一跳,忙道:“我听大伙儿都这么叫你,故而....” 盘蜒怒道:“谁这么说来着?你让他来找我比划比划!” 少女涨红了脸,立在一旁,说不出话来,盘蜒哼了一声,生硬说道:“在下言行无状,累姑娘受怕,还请见谅。” 少女面露喜色,羞道:“师叔....师叔可叫我珊儿,我乃是白素师父座下弟子....” 盘蜒懒得多说,身形一晃,走出屋外,珊儿急忙跟上,又道:“师叔还请随我....” 盘蜒道:“我第五回来这儿,自个儿认得路,要你这小丫头跟着做什么?” 珊儿道:“万仙规矩,遁天层会试之时,当由小徒指引,以示传承郑重。师叔并无弟子,故而珊儿得跟着师叔,从此便算作师叔弟子,改口叫师傅了。”说罢目光清澈,傻愣愣的望着盘蜒。 盘蜒见她甚是无辜,心想:“虽得惹女子厌恶,但别把她折腾狠了,回去上吊抹脖子,到头来又算到我头上。”他这些年收心养性,不近女色,但奈何仍不停有女子向他示好。盘蜒苦思无法,唯有扮作黑脸,对陌生女子凶神恶煞的,将旁人逐走,其中自也频出乱子,盘蜒只得小心拿捏分寸,掌握尺度。 来到大仙露池畔,人数不多,唯有第四、第五、第六层的门人,大多是女子,数目不过百,其余低层弟子皆已清退。饶是如此,第四层中仍有女门人见到盘蜒,低声惊呼,眼神如做梦一般。 这第五层的试炼,往往二十年才有投身者,三十年方才有一例,故而门中极为庄重,入水之人身着珍稀薄衫,不必脱衣。海平老道踩飞剑,悬浮空中,说道:“盘蜒贤侄,你若心意已决,便请入水吧。” 盘蜒道:“是!”毫不犹豫,足下踏出,一招凌虚飞度,身子沉入水中。 池水淹来,与他飞升隔世功内力融合,盘蜒抵挡一会儿,心神恍惚,遁入梦境。 此时他身处一冰雪山中,四周千峰排戟,万仞屏封,他仿佛落在碗底,但冰山之外,涛声依旧,他仍然是在海上。 湮没看着盘蜒,盘蜒也望着湮没,湮没说道:“仙殇,好久不见你,真该好好聊聊了。” 盘蜒奇道:“你在这儿见无数弟子来来往往,有万鬼的,有万仙的,也会觉得无聊么?” 湮没道:“习以为常,便半点也不有趣了。”说罢取出一柄锈迹斑斑的砍刀,说道:“以此刀断手断脚,或在冰山上以指力刻字。” 盘蜒见那砍刀极钝极劣,非忍受莫大痛苦,方可斩断手足,盘蜒叹了口气,伸手拿刀,抵住左足,慢慢磨扯,运幻灵内力扰乱痛觉,他丝毫不觉痛楚。 湮没道:“你与仙殇功力愈发接近,再过百年,怕能与他昔日相当了。” 吧嗒一声,盘蜒左足落地,血流不止,他又对右足下手。盘蜒叹道:“仙殇前辈本领高绝,连阎王都胜不了他,我上辈子当有这般本事,这辈子也是不敢妄想。” 湮没叹道:“我乃仙殇镜影,一身本领,并不比他逊色,只可惜受困轮回之法,无法帮你。” 盘蜒望着湮没,犹豫许久,道:“你在这鸿源海水中历经千年,定然知道许多隐秘了?” 湮没点头道:“我聆听海中思维,你有何疑问,我当竭力解答,知无不言。” 盘蜒除下右脚,开始锯手腕,他喜道:“你可知那阎王斗神之事?” 湮没道:“阎王皆乃聚魂山古皇大帝,我不曾见过,知道不多,你想问什么?” 盘蜒想起斗神剑法身法,兀自心有余悸,道:“你若与斗神交战,胜算几何?” 湮没道:“我听闻斗神精通数门神技,最喜比武,曾杀死数个阎王,令其重生,直至遇上蚩尤,被蚩尤收服。我委实无把握胜他,便是仙殇也赢不了此魔。” 盘蜒道:“他当年侵入凡间,又是如何败北?他身为阎王,为何能在凡间行走自如?” 淹没瞬间沉寂,似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抢过砍刀,帮盘蜒将右手锯断,却不忙动手砍盘蜒左手。他道:“他只怕已化作一游魂,但心意强大,随时可化作血rou之躯,此乃血rou纵控之法。” 盘蜒大吃一惊,脸色惨白,问道:“若真是如此,那凡间岌岌可危,怕又是一场大灾祸。我又该如何困住他这游魂?” 淹没直了直身子,似有些犹豫,说道:“听闻凡世间有一金身,近似神人,藏于极隐秘之地,我只知在一广大沙漠之中,其余所知不多,你只要一见此rou身,仙殇立时便会认出。你须得将这金身投入仙露池水,我施展法术,便可迫使斗神魂魄来到鸿源之中,以金身将其困住,我在此助你杀他。魂魄一散,那斗神便毁了。” 盘蜒欢呼一声,单手拍了拍湮没肩膀,湮没毫不理会,一刀斩落,盘蜒闷声惨叫,左手断裂,摔在一旁,苦笑道:“老兄下手好狠。” 淹没道:“我怕你再断臂刻字,胡闹一番,早些将你送走得了。” 盘蜒道:“我那时年少轻狂,谁没个犯错的时候?” 淹没顿了顿,说道:“仙殇,那金身守卫必严,你千万小心,莫要丧命,我在此等你。” 盘蜒觉得这梦境离自己远去,忽地浮出水面,气息涌入身中,他从胸肺间挤出呼吸,从水中飘起,落在一旁。周围众仙一齐叫好。海平老仙道:“贤侄已至遁天一层,无需比武。那破云层口诀也自行印入你心中。”说罢手指一弹,一枚丹药落在盘蜒掌中,盘蜒张口服下,体内真气飞涨,精力弥漫,他朝海平深深一拜。 海平又道:“贤侄可要挑选神兽坐骑么?” 盘蜒摇头道:“小侄仗着双足,步行千万里,无需神兽相助。” 海平笑道:“你与本门张千峰一般,都是自顾不暇之徒。”说罢又道:“请各位遁天层门人,到昆仑山青丘殿上一聚。”
众人飞的飞,走的走,来到青丘殿上。五位老仙端坐五方,盘蜒左右张看,见雨崖子等人尽在其中,连同自己在内,有三十余人。 雨崖子微笑道:“眼下该叫你师弟,不可叫你徒儿啦。” 盘蜒道:“师父何出此言?你传功之恩,永世难忘,一辈子都是我师父。” 雨崖子以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偏偏不要做你师父。” 盘蜒心中一暖一悲,叹了口气,问道:“师父飞升隔世功练得怎么样了?” 雨崖子比划一招,说道:“比以往是长进许多,但...但当真谈何容易。”往两旁瞧瞧,又道:“大伙儿都拼命苦练,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破云一层试炼,如若失手,必死无疑。但六乃天数,如缺天补,天意使然,料想不久之后,终会有一人成功。” 盘蜒又看了看鲲鹏,鲲鹏也朝他一笑,神色和蔼。张千峰这两年住在凡间,传授庆家小徒功夫,并未返回。凡间战事不断,盘蜒与鲲鹏协力承担山海门要务,忙的不可开交,但盘蜒被众人戏称为“少门主”,当真从者无数,令出如山,山海门势头正旺,大有起色,门中人物侠义心肠,本领高强,声威已隐然比其余派系更胜一筹。 苦朝派暗谷道:“人都到齐了么?” 有一童子道:“大多都已来了。” 菩提门主道:“好,其余人自有谋求,料想也不欲争那仙使之位,便由他们去吧。” 众人吃了一惊,心想:“‘争’仙使之位?不是经由池水试炼升仙而成么?为何还要争夺?” 菩提道:“诸位皆知:由遁天升至破云层时,功力剧增,池水中灵气猛恶,如抵受不住,万难存活,故而试炼一旦失手,实是寻死之举。祖宗规矩,如破云层门人有了空缺,当每十年一次,召集遁天层门人比武,比武获胜者,可自行决断,当否一入池水试炼。以免试者过多,接连丧命,令我万仙元气大伤。” 千灵子奇道:“原来还有这规矩?这般算来,每十年死上一人,咱们遁天门人,要三百多年才能死光。” 众人听他童言无忌,哄堂大笑,笑声中却颇为苦涩。鲲鹏摸他脑袋,笑道:“谁说一定会死?没准头一年便活下来了呢?” 千灵子笑道:“哪有这般容易?我看非得死上三十来人,谁活到最后,谁便升入破云。” 菩提道:“天道晦暝,轮回不息,但也说不清楚,当年我万仙一场波折,尔后....尔后蒙山飞升,前后隔了逾百年。” 千灵子笑道:“你看,这不结了?” 菩提道:“比武之事,势在必行,然则胜者未必非入池水,大可弃权保命,谁人也不会怪罪。” 千灵子嗤笑一声,道:“一条烂命,何足道哉?我千灵子如若取胜,无论如何,是非要去池水中泡上一泡的。” 盘蜒心想:“如此说来,我找到那斗神rou身之后,非得比武获胜不可,升仙事小,阎王事大,万不能有丝毫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