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瘟疫谷内治瘟疫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又有点呆滞,眯着眼睛沉沉地睡过去了。乐—文 牛夫人是又惊又喜。看牛蜚的样子,不是昏迷,而是真的累极了睡过去,便主动跟白芷说道:“我知道你要去寻女儿,可端王爷现在不知在哪,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去寻郡主?说是瘟疫谷,可是哪儿又这样的瘟疫谷,谁知道?” “不如这样,我替你寻个刑狱探案的好手,他必能替你寻到蛛丝马迹。” 她见白芷没有拒绝,便知道应当可行。 便自作主张,跟牛秉中说了这件事。将牛秉中好生骂了一顿,牛蜚被白芷治好,这个事实就摆在眼前。 牛秉中不得不低头。原是儿子嘴里的冤家,竟有这般能耐。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一个官场上混的,自然也是四下里明镜似的。 哪能不同意,不同意的话,看架势,夫人只怕也要手撕了他。 白芷从牛蜚嘴里问了一些信息之后,也算是默认了牛夫人的安排。 大半夜的,一个男人风尘仆仆便赶赴了牛府。 他来得匆匆忙忙,原以为贤王那里不问了,牛大人这里又要问揽月湖的死人案子,没想到,竟派给他这样的差。 也不算派差,只说给个弱女子帮忙寻女儿。 牛秉中这样委婉的口气,反而叫金诚更加郑重,什么样的弱女子,能够劳烦牛大人出马说情,这真是…… 他略微思索,便见到了牛大人口中的女子。 这一次,她没有着任何繁复的宫裙,一袭素白,裙角点缀着星点的藤缠叶纹,是淡淡的绿色,配上她一张鲜艳如桃花般绽开的脸颊,端的是不可方物。 金诚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间停了一下,尤其是闻到白芷身上传来的阵阵似乎十分熟悉的药香时,这种感觉越加明显。 牛秉中也很是奇怪,一向斯文有礼的金诚,见到陌生的女性,竟也会盯着直直地看。 他咳嗽了一声,金诚才算回过神来。 天知道上次见过白芷之后,他心头总有些不自然,头一次听到白芷,是在老父口中,他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一个下堂妇所嫌弃,而且嫌弃的原因不是别的,竟然是嫌弃自己年纪太小。 金诚在京城的闺秀圈里,不说有一定的知名度,毕竟还算是良配,他即任以来,破过一起大盗案,还翻了一桩冤案,不说别的,就是这工作能力,也是得到京城人士认可的。曾有过几家大户愿把女儿嫁给他,他也考虑再三拒绝了。 一则发妻死得早,他和发妻的感情刚刚培养出来,她就死了,心情也有些憋闷,二则他对一些闺中的小姐,还真是有些看不上,好些的就吟诗作对,不太好的就整日伤春悲秋,总之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他本来还笑老父不着调,什么样的女子,就能入他的眼,本来也想找个说法,回绝了白芷的。 可偏偏是人家不乐意。 他当时觉得心下不太爽快,过了几日,这情绪也就过去了。 直到有一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假装路过玲珑医馆。烈日炎炎,她却清凉无汗,额头上也光洁无暇,正低头给人诊脉。诊脉的人焦急地一直在说什么,她不过就温和一笑,那笑容,简直如莲华初绽,叫人清心静了下来。 自那以后,他又在甄府重遇了她一回。 冷冷的脸,他却不觉得她难以接近,尤其是身上若有似无萦绕的药香,更是让他觉得心头舒适又温暖。 好久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 自从发妻病故之后,他还是头一回对女性,有这样的感觉。发妻跟她的感觉,是不同的,发妻虽然也是坚强坚韧的,但她仍旧是柔弱的,大部分时候,是需要自己去搀扶安慰的,可是一见到白芷,他便会觉得很是静谧,很想要休憩在她的四周。 万般思绪被金诚按捺下,他领了牛秉中大人的“委托”,和白芷一道,寻找顾玲珑的蛛丝马迹。 小和尚九灭也跟在一旁,他这下是面无表情,呼了一声佛号:“主人让我跟着你。我不跟要堕阿鼻地狱的。” 白芷心道也好,有个帮手总比没有强。 据牛蜚的口供陈词,他对白芷怀恨在心,自己的老父亲又忙于公务,不替自己去出头收拾白芷。 他也是一时急了,有一日在父亲的书房里听说到了一件大事,这才兴高采烈地计划好了一切,让顾玲珑得个教训。 他把这件大事告诉了顾玲珑,果然顾玲珑上勾了,她焦急地跟着自己出了门,想要知道最新的消息。 他本就准备,让胆小的顾玲珑落到水里,自去救她上来,这样顾玲珑必然是晕定了,那么白芷或许就会扎针救她 他想着白芷在自己身上扎针,也要让她在顾玲珑身上把针扎回来,自己才不算吃亏。 可他没有想到,在推顾玲珑下水之前,自己会被人撂晕倒。 金诚听到白芷叙述牛蜚的话,皱了眉头,开口问道:“他拿什么事去哄骗郡主?” 白芷也是一愣:“他说端王剿匪多日未回,他爹的案头已经奏折堆积,全是弹劾端王,甚至有说他已经投靠了辽胡的。” 牛蜚就是利用端王剿匪多日未回这个对端王府不利的消息,找到顾玲珑。借此跟顾玲珑说她爹爹正深陷危难,他可以带她去救爹爹。 第一步就是偷逃出王府。 可他正想要下手推顾玲珑落水时,却被一群奇怪的人挤了进来。 他们其中一人个子很高,持了一放手帕,捂在了牛蜚的鼻子上,据牛蜚后来回忆,那方手帕上,有浓烈的酒味和一股药味。 金诚听白芷说到这里,不禁打断:“那手帕上是什么?” “是麻沸散,麻沸散有轶方,汉北回回产押不芦草,配上乌头等药,粉末配入烈酒,捂住了鼻子,烈酒迅速挥发,人便会被麻醉——想出这种主意的人,非但有医术,还心肠歹毒。” 白芷说话间,已经捏住了拳头。 金诚点头,思索了一番,示意白芷继续往下陈述牛蜚的回忆。 牛蜚被麻醉倒之前,见到那帮人迅速将顾玲珑围在了中心,听见那个领头的人说了句什么瘟疫谷。 他醒来后,就跟白芷说了,顾玲珑被劫到了瘟疫谷。 可,这瘟疫谷,是从没有听说过的地方。 大梁的确有瘟疫村,患了瘟疫治不好的病人,集结在瘟疫村里,重兵看守,是出不去的。 可是京城周围,不会有这样的村落。 这些人劫走顾玲珑,不会去太远的地方—— 白芷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讲牛蜚的叙述全部说完。 金诚全部听完以后,才问了一件事。 “端王爷他可是真的如牛蜚所说,两月没有回京,而且端王府什么消息,都没收到?” 白芷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两月前的情况。 金诚有些讶异,白芷对顾培楼,竟然毫不上心,这和传言中的白芷,相去甚远。 白芷当时听到牛蜚这么陈述,没怎么往心里去,可是如今被金诚重新问出来,才感觉到奇怪。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九灭吆喝着马车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回荡。 金诚坐在马车里,透过马车的小窗,看着外面渐渐天光大亮,一轮橘色的暖日,正被云雾托出。 他在长时间的沉默里,总算理出了一点点头绪。 “白大夫,端王爷剿匪未归的事情,应该是真的,难怪不久前,贤王大人也派人四处出动,原来是在试图找端王。端王爷对如今的大梁来说,还不可或缺。” “如果他真的如传言所说,投靠了辽胡,或者是被辽胡人捉去,放出投靠辽胡的消息来,只怕端王府是凶多吉少。” 白芷闻言也是心下一沉,她对顾培楼并不关心,可怎么也没想到,坑杀上万辽胡人的顾培楼,会投靠辽胡。 又想到她救治徐忠那会顾培楼那沉痛的嘶吼,也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一点上,我相信他,不会串通辽胡。” 金诚又点点头:“可,问题来了。既然不是辽胡人作怪,那么也就是在围剿水匪的时候,出了事。可你有没有想过,端王他武功卓绝,治军严谨,怎可能被区区水匪拖住两个月?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白芷也皱了眉头:“可这些跟玲珑又有什么关系?” 金诚不做声。 马车顺着姚管事沿途做下的记号,来到了京畿一片稻田外,这里就是姚管事发现顾玲珑那本《海的女儿》的地方。 金诚想找蛛丝马迹,可是稻田外因为这几日下的大雨,被冲洗的只剩下烂泥。 白芷不肯死心,她不顾脏污,摸到了稻田里,踏着秧苗,手伸进了泥巴里,一块一块地摸。 她在手上倒了许多药粉,蚂蝗见了就跑,搜索工作也顺利了许多,她见到九灭在马车上发呆看天,便道:“小和尚,既然你主人让你陪我,就赶紧下来帮我一起找。” 金诚见她如此,也就撩起了袍子,加入了搜索的队伍,一亩田完了,又是一亩,周围路过的农人见了,也是很诧异,哪家的富人,来农田里找乐子。 金诚又借机上去询问情况,一无所得。 三人累了大半个时辰,都一无所得,就在要灰心放弃的时候,九灭突然从泥里摸到了一条死掉的黄鳝,拖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个沾满了污泥,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九灭看了一会,刚要丢掉,却被白芷抢了过去。 白芷的鼻子很尖,她已经闻到了一股异常的药味,她一把抓住那个污泥团:“就是这个,这个就是装麻沸散的东西。因为是麻沸散,接触到的黄鳝,小鱼,都药死了。你们看——” 九灭挖过的黄鳝洞里,的确死了几条鳝鱼和小鱼。 金诚将这东西洗出来,里面的药粉是没了,可是外面,却是一个绣工很粗放的荷包。 他把这荷包看来看去,终于眉头舒展开来:“我大概有些线索了。” 他指着绣线和荷包的式样,说道:“这丝线有些粗,应该是辽胡那边的生丝,他们那里产的蚕丝,都较为粗硬,而且这荷包的式样,很有辽地的特色。” 九灭看了一眼,也点头附和:“不错,辽胡人大部分信奉藏佛,藏佛讲究金刚不灭,你瞧这荷包的形状,有一个金刚的样子。中原人不会这么绣荷包的。” “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玲珑也是被辽胡细作绑走的?” “那么,玲珑她现在会在哪里?” 金诚看了一眼白芷:“辽胡细作能利用的谷,也就那么一个,在河北边界,就是在端王爷剿水匪的两县开外,不错,对于辽胡人来说,的确可以说是瘟疫谷。” 那个谷自来是没有名字的,据说辽胡商人曾从大梁京城贩茶而归,在谷内歇息,一夜之间,马队全部患上瘟疫,就连那些个商人,也都传染了瘟疫,全部死绝。 从那之后辽胡商队再也不往那谷的附近走,而是花了大价钱,打通了另一条商路。 想不到,这个谷,还是有辽胡人的存在。 白芷挑眉:“那事不宜迟,九灭随我先去,你去搬救兵。” 金诚本想随她一起去的,没想到白芷给他另外分派了任务。他是不懂武功的不假,可…… 这感觉,就像被利用完了就给扔了。 白芷日夜兼程,眼睛没有阖上过,还是和九灭来到了辽胡人口中的瘟疫谷。 这个谷口狭长无比,是易守难攻的典型。九灭也有些眼光,观察了一下这附近的迹象,便悄悄告诉白芷:“端王的军队必定被困在了这里。” 他又指了指周围野草皆无的景象:“没那么多马和牲口,吃不了太多的草,而且这附近,竟然还丢了这么多锅。” 白芷也看到了,那是古代军队里最简易的锅灶,背在背后行军的,居然都破碎丢弃到了一旁。 难道顾培楼真的出了什么事? 那么顾玲珑也被这些辽胡人抓了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灭拉着白芷蹲下身来:“别出声,瞧!” 白芷见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甲兵的身影,他边摇摇晃晃地走着,一边走动,一边四处抠挖着身上各处,白芷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从军服上判断,这甲兵是大梁军队的。 白芷回过神来,眼前这人已经回过头来,惨叫几声抽搐倒地了。 方才从他背影里没有瞧出来,可是如今他一回头,白芷见到他满脸的血点,都被抠挖出了大量的鲜血,五官都已经变形了。 九灭差点低呼出声,那个甲士,已经摇晃着坠落到地上了。 看情形,是不行了。 白芷在脸上系上帕子:“你别过来,看样子,只怕不是普通的瘟疫,是天花。” 上次公孙大夫对治不好的痘疹归类为天花,也是情有可原。 天花在这个朝代,的确是属于不治之症,更有甚者,一旦染上天花病毒,在他身旁身体素质低下的人,全部都要感染,无一能逃出生天。 而到了清朝,种痘法推行开来,仍然有数不清的人死在天花这种比瘟疫更甚的病上。 在京城附近多年未出现的天花,又在河北临近京城的附近,出现了。 白芷系着面巾走近那人一看,已经死透了。 这人的天花症状,比一般情况还要严重,白芷拉开他的衣袖,看到一道深可见骨的红痕,十字形,很像后世种痘的手法。 不,不是种痘,是种天花。 白芷稍微一闻,便知道这个伤痕里面的腐烂气味,代表着巨量的天花病毒。 这个人不是自己生的天花,是被后天人为种上去的天花。 天花的病毒,很容易就能从那些得天花的病人身上搜集到,然后放入伤口里,人体就感染上了天花病毒。 这已经等同于后世的细菌战…… 白芷验完了这个人的伤口,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怕玲珑也遭遇到这样的对待。 玲珑呢,到底在不在这里? 这个谷里是一片荒芜的景象,除了野草其他都没有什么东西生长,白芷靠在一株被烧焦的大树树干上,干呕了一会。 九灭看了四下无人,担心道:“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个大夫,看到死人还会吐吗……” 小和尚不懂,自己是担心玲珑,担心地要吐了。若论这些尸体,在医学院里,难道看得少么。 “这样不行,我想知道玲珑到底在哪里?这个谷这么大,我们不知道辽胡人在哪个方向……”白芷借着和小和尚说话的机会,打消了自己紧张得快吐出来的焦虑心情。 她必须振作,如果顾培楼也出了事,朝廷大军进入这个狭窄的谷口也会很困难,如今之计,只有先靠自己,救出玲珑才是要紧。 九灭也有些懵了:“这么大的地方,我们就刚刚见到了一个死掉的大梁甲兵,那些劫走你女儿的,到底是不是辽胡人还两说呢。我们还是守在这水源边上,他们到了时间,必定会出来打水的。” 白芷使劲得攥住手心:“你不懂,天花的病毒会扩散,你我二人在这里再多呆一会,说不定也会被传染,对了,水源——” 如果是辽胡人抓住了玲珑,他们必定不会待在这水源的下游,而应该是,上游! 她拉着九灭,悄悄地隐在草丛中,往水源的上游奔去。 料想的没错,水源的上游,果然有几间破败的泥瓦屋子院落,看样子,应该是瘟疫谷事发之前的农家小院子。 看样子,的确有人在这个院落里。 九灭拉住了白芷,叫她稳住呼吸:“大夫,我知道你关心女儿,你别急,我这就去替你探探虚实。” 九灭身形起落之间,果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他先是听了会壁角,确定里面没有人声,才上墙去揭瓦。 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明亮的月光照在九灭身上,他的皂青色僧袍却好像和乌黑破旧的砖瓦连成了一体,根本看不出有人在屋顶。 等到揭开瓦片一看,九灭惊呼出声:“大夫,这里面死了好多人,你快过来。” 白芷的心其实一直在扑通扑通地跳,听闻死了人,生怕玲珑在其中,不待九灭讲话说完,便奔了过去。 一见之下,反而松了口气。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六个辽胡人的尸体,高矮不同,可是死法都是一样地惨,一剑封喉,刺穿了喉道软骨,剑上应该是乌头碱的毒素,用剑的人似乎很急,匆忙之中,连剑都来不及拔走,留在了其中一个辽胡人的喉咙间。 白芷看了一下,总觉得这把剑,十分眼熟。 是顾培楼的剑? 地上的血迹一路蔓延,白芷也追了出去。 这应该是顾培楼的血,看血迹的形状,他可能是腿部受伤,大约是走不了很远的。 白芷还没来得及追出去多远,九灭在房顶已经看到了一个人影模糊闪过。 “在那里!” 九灭运起了轻功,没多久就追到了那人影前面,恰好在这时,人影也因为不支,倒在了地上。 白芷从后面看到那背影,知道正是顾培楼。 她正要和九灭一起扶起倒在地上的顾培楼,却听到草丛外传来了几声西索的轻响。 又有五个辽胡人,为首的人,身材高大,姿态很悠闲,仿佛出入的不是什么瘟疫谷,而是花楼。他甚至吹起了口哨,听那乐音,的确是羌地的小调。看他的衣着,应该是这几人中的领头人物了。 而一行人最后的一个辽胡人,背着一个小小的黑袋子。这几个人,看衣着比顾培楼杀死的那些更加高级一些,都齐齐走向白芷刚刚出来的那间小院落。 黑袋子里面,似乎还装了什么东西。 不,不对,看形状,是个人,而且应该是个小孩。 玲珑!白芷醍醐灌顶一般,若非还是几丝清醒,人已经要冲出去了。 看了看晕倒在地的顾培楼,又望了望那五个辽胡人,九灭朝她摇了摇头。 白芷知道,凭小和尚一个人的武功,大约是敌不过那五个辽胡人的。她忍了下来,朝九灭使了个眼色,两人隐没在夜色里,准备等这一行人离开后,再将顾培楼搬走。 顾培楼倒下的地点倒是好巧不巧,正好在高高隆起的草丛里。 白芷也将自己的青黑袍子将他轻轻盖住,以免被月光照射到。 可,那一行人正走得好好的,为首那一人,却突然回过了头,眼神如刀,射向了白芷几人隐蔽的方向。 他的手,甚至随即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 月光如水,潺潺映照到了来人的脸上,隐在草丛下的白芷见到,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颜昱之。 这人的脸,和颜昱之的一模一样。 除了下巴处长了一些胡髭,其他真是没有一处不相像。 不过白芷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只是长得像颜昱之而已,神情,动作,甚至气势,都表现出来,他不是颜昱之。 就像白芷初初穿越之时,认定了顾玲珑就是颜玲珑,只因两人神态动作性格都差不多。如今她也能认定,这男人不是颜昱之,因为他看起来比颜昱之危险多了。 就连他嘴角噙的微笑,都显得很是肃杀。 他一只脚正要踏进这片草丛,他的辽胡同伴却先走进了那个院落,惊呼出声,用辽胡语喊了一通,男人这才停止了脚步,也跟着走进了那个小院子。 趁他离开没多久,九灭立时运起了轻功,带着白芷,扶着顾培楼,迅速逃开。 好在这一切进行地很顺利。 九灭找到一个谷中的小山,半山腰有个小巧的山洞,足够三人容身,这才将顾培楼安放在这洞中。 白芷也才有时间检视他的伤口。 腿上的伤口,似乎也中了少量的乌头碱的毒。更加不好的是,顾培楼也染上了天花,此刻脸上已经蔓延开一些天花痘子了。 白芷又重新系上了面巾,好在她准备充分,随身带了个小包裹,里面都是些金针药品之类,本是怕玲珑也中了麻沸散,用来救急的。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顾培楼的身体底子好,天花还不算很严重,可是他却陷入了高热昏迷之中,可见他从前是没有得过天花的。 看他的样子,就算把衣襟全部敞开,发烧还是十分严重。 白芷看了一眼顾培楼,她已经在替他物理降温了,可是擦拭身体这种工作,她还是交给小和尚来完成。 如今刚刚走过去要替他诊脉,便见到小和尚扒下了顾培楼的裤子,要替他用热水擦拭下面。 白芷赶忙别开眼睛。 不过总觉得还是看到了一些。不得不说,这个男人身体的确算的上是精壮,刚刚无意间瞥见一些,好似他身上还有一些伤疤。 “九灭,你替我检查一下,他下身的痘疹有没有发脓。” 天花是离心状态呈现的,如果最远离心脏的痘疹都已经开始发脓了的话,就要抓紧医治了,否则,将很难治好。 白芷早在穿越之初开设医馆的时候,就注意收集了一些牛痘脓水,晒制成了粉末。 她原是为了以防万一,怕自己或是女儿也感染上古代这种极其难以治好的病。 有是有的,可是如果没有带来,那只能算是顾培楼运气不好了。 白芷也是天人交战,想着顾培楼如果意外死去,自己是否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抢回顾玲珑了。 可惜,医者的本心终于战胜了那点小人心态。 胜之不武,她还想着和顾培楼光明正大交手,夺回玲珑。 当然了,如果她这次包裹里没有把牛痘粉末收拾进来,那也不算自己暗算顾培楼。 是他运气不好。白芷在心里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摸来摸去,白芷在小包的暗兜里摸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瓷瓶。 她深深叹口气。 顾培楼命大,她竟然随手收拾的时候,把这瓶牛痘粉末也收了进来…… 关于天花的防治,汉代就有张仲景的人痘预防方法,宋代也有无名神医,能够懂得如何种痘,但是已经失传。 到了近现代的英国,医师琴纳发现,挤牛奶的少女们一般不得天花,就是得了也很轻微,这才着手研究,发现了牛也会得天花,得了天花后就生牛痘。割下牛痘的脓水,接种到人的手臂切割伤口处,叫做种牛痘。 自从发明了种牛痘的方法,世界范围内,是消除了天花的。 白芷找到自己的小柄柳叶刀,这是她特意花了大价钱,在京城最好的兵器铺子订制的刀具,虽然暂时还不是很合用,此刻也是勉强对付。 她找了一下,发现顾培楼腿部的伤口还没有流脓,就是中了一点乌头碱的外毒。 找准了部位,她马上替他进行清洗伤口。 乌头碱属于神经性毒素,好在这不是内服,只是一点点外伤,白芷还是拿出了点滴,给他扎上。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身上扎啊割啊的,顾培楼猛地睁开了眼睛,这时候,他虽然迷糊,意识却意外地清醒。 他没想到,自己会真的见到白芷。 被完颜昱之控制住的这一段时日里,他脑海里,无数次闪过眼前这个女人的身影。 全部是关于他提出和离后的那个她。 仿佛变了一个人的白芷,眼神清冷,态度无情,见到自己,仿佛就像是空气。 他前一刻支撑不住,倒下的那个瞬间,脑子里还回荡着最后一次见她时,她说自己是个渣男的样子,很奇怪,她骂自己的时候,眼神不再那么冰冷,仿佛注入了一股生气,里面有极其闪亮的神采。 她本就生得美丽,当她一双闪亮的眼睛,闪现起超凡的神采的时候,整个人仿佛一颗发光的星星—— 他尽管假装恼怒,质问着她,却根本忘怀不了。 即便是领军出来,行军途中,在马背上,他发现自己仍旧在回味着她当时怒骂自己是个渣男的样子。 顾培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而今他真的见到了白芷。 他却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迷梦。 他的身体烧成了一团浆糊,手脚都不听指挥,可是大脑却越来越冷静,他开口就是一团火气:“你别碰我,给本王走开!” 白芷看了他一眼,这男人嘴唇发干发白,她还以为他说不出话来的,发音还是挺清楚的么…… 她仍旧是一惯冷冰冰的神态,不搭理他,也不听他说,手里一把银刀,缓缓割开了他大腿处的伤口。 顾培楼感觉到了阵阵疼痛,但不是很厉害,能够忍受,他看了一眼白芷的手腕,洁白如凝脂,此刻正握着一把小巧的银刀,神情专注,另外一只手,则压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如果此刻九灭不在外面把风的话,就会发现,顾培楼的眼神并不似他自己以为的那么暴怒。 反而带了点说不清的炙热。 而两人的姿态,看起来也有些暧昧。 白芷整个人坐在顾培楼的腿边,低着头,一只手压着他腿上的伤口,另一只手则轻轻缓缓地在割开他的伤口,很奇怪,尽管伤口在被割开,却并没有流出多少血来。 顾培楼觉得她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格外烫热,也许是因为他整个人在发着高烧的关系。 他对白芷这种不理睬自己说些什么的态度,真正有些恼怒了。 他用尽力气,将一只手抬起,又凝聚起最大的力气,将白芷推开,他喊道:“给我滚,都给我滚开!我不需要你可怜!给我滚得远远的。”说完他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个山洞。 他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人要救。 玲珑,对,完颜昱之说,玲珑也在他的手里。 他摇晃地走了几步,又撑住了墙壁,慢慢前行。 这简直就是一头受伤的狂兽,分不清敌我,无差别攻击。 白芷不可置信,好在自己动作快,那些牛痘粉已经撒进了伤口,再过几个时辰,他体内就会产生抗体。 “如果我是你,不会现在就出去。不如趁你现在清醒,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顾培楼死死地盯着白芷,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明明眼前这个女人是用冷情无比的口气在跟他议论现实,可他耳朵里听到的口气,怎么会是软软的,带着诱惑的? 他闭上眼睛,以为自己看不见白芷娇软如花的模样,就不会受到她语言的蛊惑。 顾培楼衣衫被褪,下身的裤子也被白芷处理伤口是割破,此刻他几乎是半裸着在和白芷对峙。 他胸口胸肌处正流淌着大片的汗滴,因为正在发高烧,汗水隐没到了腰臀部裤腰处的小麦色肌rou里,勉强包裹住下身的长裤,也露出了一条右边的长腿,正在微微颤抖。 他靠在山洞的壁上,那沁凉的冰意,让他差点叹了口气。 白芷就站在他面前,她衣衫完整,头发丝都不乱一根,和顾培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有点好笑,想不到高高在上的顾培楼,也有今天。 “你可以慢慢说,这样我才好想个办法救玲珑,你也不愿意女儿,落在那些辽人的手里吧?” 白芷的声音逐渐轻柔下来,她是想要劝服这头固执的野兽,可听在了顾培楼的耳朵里,这又像是一种温柔的折磨。 他压下自己心头的狂跳,慢慢坐了下来。 白芷见到他服软,也松了口气,如果他就这样狂奔出去,她只怕也制不住暂时清醒时,武功高强的顾培楼。 “我先给你挂水,你没这么难受。” 她还怕顾培楼又将自己推开,一只手还准备先拍上他颈后的昏xue,却没想到,他坐了下来,还是很配合地将手摊了开来。 “九灭,快来帮忙。”她要小和尚给自己举着吊瓶,可是喊了几声,小和尚都不见人影。 等她去了洞外,小和尚又从不远处折了回来,白芷很是疑惑:“你不在洞口待着,去那里做什么?” 九灭挠了挠被黑布遮住的大光头,嘿然一笑:“大夫,我去小解。” 白芷也不好再问什么,叫九灭过来搭把手。 顾培楼眼睁睁看着白芷将细细的尖针戳进了自己手背处的经脉,竟也不觉得多疼,只感觉到一阵阵冰凉的水意,在涓滴流进了自己的身体。 很奇妙的,他觉得自己渐渐不再那么浑身发烫了。 他闭着眼睛,不看白芷,在缓缓的叙述中,他渐渐找回了惯常的自制力。 “事情要从两月前说起,我从玲珑医馆回来后,便整军去河北巨县,剿灭水匪——朝廷早就任命了这件事,我也是拖了一阵子,才去执行。” 他领军出发,行军到了巨县,攻打水匪巢寨,没有受到一丝阻挠,当时他已经生出了一点疑惑,但当时他已经攻打到了水匪在巨县的老巢,势如破竹。 直到两天之后,拔营回京,他才惊觉到,自己军营里的战马不对劲,生出了一种类似水痘的东西,当时他并没有想到,这就是天花。 而半日之后,自己一些受伤的兵士,也开始生出那些痘疹,渐渐虚弱起来,徐忠最先发现,他这才发觉,这个巨县的水匪老巢,不对劲。那些士兵身上的痘疹,是天花。 反抗是有反抗的,可是里面的水匪头子,透着一股诡异——像是赶着来送死的。被土匪头子划伤了一刀的顾培楼也没有在意,却没有想到,自己因此也染上了天花。 土匪头子的刀上,是天花病毒。 等到三日后,他们准备连夜赶回京城时,天花在军营里爆发出来,为了不危及四周,顾培楼当下决定,缩守在瘟疫谷中,这样谷中地形制宜,等于临时将军队隔离起来。 而就在这不久后,完颜昱之带人出现了。 辽胡的二皇子,原来一直在大梁的都城,扮成细作,等得就是顾培楼带着手下的精兵出京的这一天。 而整个巨县的水匪,早就被他控制,水匪头子们的兵器上,全被染过天花病毒—— 他要的,却不是顾培楼的性命,等到顾培楼手下的精兵强将都染了天花,派出去寻医请药的小将也被他暗中派人一个个诛杀,那整个瘟疫谷就为了圈禁顾培楼和他手下兵将的绝地…… 白芷已经渐渐理出了头绪:“他没有杀了你,是想要图谋什么?” 顾培楼嘴角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容:“他要我写下一份降书,说我和麾下数千精兵,尽数投诚辽胡。” 他没答应,他当然不可能答应,他估算着完颜昱之在大梁应该已经在运作他投诚辽胡的流言了,如果真的签下了降书,那就是拿住了真凭实据,他顾培楼,在大梁将没有一席之地,他是大梁千古罪人。 顾培楼也没有说不签,只不过是想着办法恢复体力,拖延时间,这一着,被完颜昱之看了出来。 他当下就劫了顾玲珑。 辽胡细作在大梁京中运作十几年,劫走区区一个小女孩,自然是手到擒来。 他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顾培楼,是想给他当头一击,没想到顾培楼已经偷偷恢复了体力,趁着完颜昱之外出之时,一举击杀了看管自己的几个辽胡人。 逃了出来,遇见白芷,这也是后话。
白芷皱了眉头:“他怎么会知道,你对玲珑特别爱重?我曾听过外间有说法,你对玲珑的珍爱,是做给清流文官瞧的。” 顾培楼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如星一样的黑眸里,盛满了怒火:“我也想知道,是谁透露给他的消息。如今我逃了出来,不知道玲珑在他手里……” 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白芷也不想再让他多话,见他如同一只刺猬一样,拒绝自己靠近,索性蜷着身子,和九灭靠在一起,先休息再说。 既然对方执意想要顾培楼的降书,那么暂时还不会伤害玲珑。 想不到顾培楼这样嚣张跋扈的人,还是被暗算了。 而且还暗算地很狠。 对方这个完颜昱之,可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白芷替顾培楼按住他的手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只不过浑身上下颤抖地厉害,她刚摸上他尚的针头,却差点被他一个剧烈的翻动,给扑倒在地下。 顾培楼是病号,身下垫了小和尚随身带着的几本佛经入睡的,他不动还好,一动那些佛经全被弄碎了。 白芷一脸厌烦,推开顾培楼。 她想不到这个男人会这么重,浑身热烫,推都推不开。 推的时候,竟然不小心摸上了他半裸的胸膛,厚实的,细腻的—— 咦? 白芷摸到他右胸膛下方的一处地方,发现触感不太一样。 凹凸不平,但总体来说,又比较平整,洞内光线太过暗沉,她凭手来触摸,是一道大疤。 在胸膛下方,一直延伸到手臂处,白芷一摸便知,这不是一般的疤痕,是动过手术的收梢疤。 因为还有蜈蚣线样的小疤,看来给他动手术的,是有一定外科手术功底的人。 在古代给人做开膛手术,实力不一般的话,绝难做到。 白芷一边思索,一边将手松开。 却没想到迷梦中的顾培楼却咕哝了两声,很不满意地再次压到了自己的身上,抓住了她的手。 白芷忍无可忍,找准机会,狠狠地,朝他的昏睡xue捏了下去。 这下子,世界清净了。 白芷浅浅地入眠了。 这一次,她难得地再次入梦。 穿越古代后,她的梦都很少——这次她很清楚这是在做梦,可却就是沉迷其中。 她看见了玲珑,在生病后,她总是穿着病号服。她从前是不太爱笑的小孩,可是自从生了怪病,反而天天对她挂着笑容。 白芷为了她的怪病,不断地出国,不断地找能人异士,找散失的古籍,难得回来见她一面。 这一次,她回来见了玲珑。 她笑得很欢,可这笑,却分外成熟,丝毫不似一个*岁的孩子。 “爸在外面已经有人了,你知道吗?” 白芷一愣,她当然知道,颜昱之那样的男人,他不去找人,也会有人想法子贴上去的。 可她没想到玲珑也会知道,她明明要求在正式离婚前,颜昱之不能让女儿知道他外面是什么情况的。 她咬了牙,只觉得玲珑的笑叫她鼻酸,她将玲珑揽入怀中,却怎么也止不住她那成熟的,洞悉一切的笑容。 白芷一直流泪,可玲珑却一直笑。 “mama,我快不行了。我知道的。你别病急乱投医了——”她用小手替自己擦干了眼泪,“mama,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做你女儿。” 白芷抱着她泣不成声。 却没想到怀里的玲珑消失了,她成了一团泡沫,在空气中飞舞,阳光洒在海面上,她随着海水一道飘走—— 不,白芷惊醒过来,此时晨星闪烁,洞外小和尚已经趴在外边守着在望风了。 玲珑,她到底怎么样了——她必须快点想办法。 可从噩梦中醒来的白芷,越是想聚精会神想办法,脑子里就越是一片空白。 她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觉得不太对劲。 这种关键的时候,怎么会自己也开始发烧了? 千万不能也感染上天花病毒! —— 此时的顾玲珑,嘴里塞着布团,浑身颤抖地看着满室被拖出去的死人,一直在呜咽地颤抖着,哭着。 自己不是想问问牛蜚,爹爹到底怎么样了…… 怎么就会到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尤其是,对面的辽人,太可怕了。眼睛里全是杀意腾腾,见她在看他,露出一个笑容,白森森的牙齿叫顾玲珑几乎要叫出来。 隐约能从他胸口处看到半个青色的狼头,顾玲珑就知道,这人是辽人。从知道这是事实后起,她就慢慢地在忍,忍住了哭声。 爹爹曾说过,对着辽胡狗,不能哭。 尽管她全力忍住,还是有一点点啜泣声,不断传出来。 完颜昱之的手下看见顾玲珑不哭了:“这小妞不哭了,殿下,我看如果不行,就把这小妞直接杀了吧。” “杀了有什么用?最重要殿下要让顾培楼在大梁失去执掌兵权的机会!” 完颜昱之终于开了口:“顾培楼我自有处置,他女儿暂时不许动分毫,如果凌七说的不错的话,他如果没死,一定会上钩的。” 不错,凌七。 凌家的七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收走了行医玉佩,她回了一趟凌家,又被关了禁闭。 于是她找上了自己。 凌家人手眼通天,竟然知道自己在京城的据点。 她告诉自己,她要顾培楼心痛到死,于是就将顾培楼的女儿跟自己和盘托出。 那时候他还没想到一个好的计策,可以叫顾培楼的精兵强将全部瘫痪。 凌七把凌家的天花粉末,带了出来他,她甚至还制好了麻沸散,本来是用来麻晕顾玲珑的。 他没有理会她。 顾玲珑是自己最重要的棋子,如果麻晕了出现什么问题,还怎么完成计划? 自己刚刚蛰伏到大梁,便有这样的一份大礼送上,自然是笑纳的。 不过他对凌七这人,却鄙夷万分。 不忠不义之徒罢了,为了争风吃醋,不计后果,等于把整个大梁都卖了。 但,没有这种人,他大辽也难以成事。 说曹cao,曹cao到。 凌七袅袅婷婷,推门进来,见到死尸满地,也不惧怕,反而笑得开心,尤其是在见到了顾玲珑之后,笑容更是温柔妩媚起来。 可这样妩媚温柔的笑容,看在顾玲珑的眼里,却全是狠毒骇人。 凌七一把捏住了顾玲珑的脸颊,劲道大得在顾玲珑脸上留下了红红的手印,她满意地看着顾玲珑眼睛里立马泛出了泪花,松开了手,擦了擦帕子,冷哼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亏我还住在端王府照顾了你这么久——现在竟见到我就怕。” “完颜昱之,这小东西,可得给我留着。待你取得了降书之后,我便要妆成救了他女儿的样子,诓他留我下来——我花了这么多心血,总要做到端王妃才甘心!” 完颜昱之但笑不语,眼角闪过一缕精光:“好,我答应你,我只要顾培楼的降书。到时候我一旦收网,顾培楼在大梁没有立足之地,你作为他的端王妃,该如何自处?” 凌七笑得更欢:“这样才更显得我情深意切不是。而且,到时候他也只能借助我凌家的势力了。” 完颜昱之觉得,眼前这女子,好像一条慢慢褪去温柔皮蜕的毒蛇,吐着信子在招摇。 想不到顾培楼招惹上这样的一个女人,更可怕的是,她不但懂医,还是凌家的人。 这对自己没有什么所谓。 完颜昱之敛去了眼角的那道精光,假装不在意问道:“你就不怕这小丫头跟她爹爹告密?” 凌七却轻轻哼了一声,完颜昱之不用她明说,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 她是打算事成之后,再对顾玲珑灭口是吧? 反正她学的一手医术,找一种让人死去又找不到破绽的方法,很容易。 完颜昱之惋惜的目光看了一眼顾玲珑。 堂堂大梁杀神的下场,就要落得如此凄惨,他就是要看看,大梁还报不报得住他。 此次若能将大梁的一边翅膀扯下,他日重回大辽,才有可能夺得帝位,问鼎中原。 完颜昱之垂下的眼睑将他所有的思绪遮去,他命令道:“放火烧山,这瘟疫谷内,我要它寸草不生。逼顾培楼给我滚出来!” == 白芷觉得自己头晕得厉害,她摸了摸自己的脉,跳得有些急,该死,原主的身体太虚弱了,如今处在满是天花病毒的地方,只怕要被感染。 顾培楼已经醒来,见到白芷走一步便摇晃着要倒下的样子,不禁想伸出手去托住她,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双手僵在了空中。 他是怎么了? 自己还处在危急关头,却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直接就将手伸了出来,好像是十分担心她跌倒。 他看着自己的手,呆住了一会。 九灭拉住白芷:“你去哪里?” 白芷挣脱开九灭的拉扯:“你让我走,我……” 她此刻已经浑身无力,按道理九灭应该拉的住她,可是她却挣扎出一股蛮力:“放开我,我,我去做点东西!” 九灭根本就扯不住她,顾培楼也是个病号,刚刚勉强挣扎起来,便见到白芷已经走出了洞外。 九灭在后面跳脚:“你就不能再等等嘛!马上就到了!” 他也没说什么马上就要到了,刚想出去追白芷,又回头看了看站起来的顾培楼,终于还是返回身来,先搀扶了顾培楼。 顾培楼不知为何,见到白芷这样决绝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撕心裂肺一般地疼。 他闻到了空气中一股焦味,声音喑哑:“不好,完颜昱之要火烧介子推。” 而与此同时,他似乎听到了顾玲珑的呼声。 完颜昱之真的绑了顾玲珑来。 他眼神渐渐冷了下去:“小和尚,你去追白芷,我自己去应付。” 九灭稍有迟疑,便被他喝道:“我知道你是四叔的人,他让你保护白芷,自然有他的用意,快走!” 九灭也被他那一声怒吼给吓怕了,拍拍大光头:“知道了,你别老是吼,我一颗小佛心都要跳出来了。” 说着便飞也似地奔了出去。 火还没烧到这里,白芷闻到烟味,就将黑色的外袍浸湿了水罩在头上飞奔。 她在入这山洞前,见过几种药草,都是能够入墨汁的。 如果能用这些药草弄成粉末,入了墨汁,写就的字,在纸上,当时是和平常的墨字一模一样的。 可,这几种药草能够加剧墨汁的挥发。古代的黑色墨汁大部分是碳,碳的成分稳定,不易消散,因此也有保存千年的古墨汁。 可她知道这几种药草,能够吸附空气中的几种微生物,来腐蚀掉墨汁。 就好像吸附霉菌生长一样——以墨汁里的碳为食物的微生物,在这些药粉里面能够活性生存,说不定短短几天,就能够将墨汁吞噬殆尽。 她能够制作霉菌,就能够制作出这种微生物的培养基来。 前提是在对方放火烧山把这些植物都烧光之前。 她一矮身,钻入了灌木丛中,外面的火势渐渐蔓延到了自己这里,她将湿透的外袍将这些火苗拍开,小和尚这时候从后面追了过来,拉住了她:“你脸色好差,就不能再等等嘛……” 白芷咬牙:“不能再等了,我不想玲珑再死一次。” 她说的决绝,九灭却听得满头雾水。 她的女儿玲珑他是知道的,可这个再字,又从何说起? 九灭总觉得,这个大夫和自己的主人一样,都是满身的谜团。 他又踩住一团小小的火苗,在这个空当,白芷总算找到了其中一样药草,芨芨草,这种药草比较贱,还算是随处可见。 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浑身上下冒汗了,她软着手,听着顾玲珑似乎在远处的呼声,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倒下。 九灭也在帮她找寻着另外两种药材。 小和尚跑到火势较大的地方,他扎着马步,一个掌风扫出来,火就向另一侧倾斜了过去:“又找到了一种。” 他刚跳起来,便吓得躲到了大树的后面。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边上火烧不过去,他分明看见那里有一个树桩上,绑着一个小女孩,那大树的后面,站得可不就是那时的那个为首的辽人么。 那个辽人一把匕首抵着小女孩的脖子,小女孩扯着喉咙叫爹爹,到后来声音嘶哑了,还是不肯让她停下。 九灭看了一会,又看到一个人影,同样五花大绑着,被绑了过去。 可不就是刚刚让他去保护白芷的顾培楼么。 他自己自动送上门去了? 那大夫还瞎找什么药材啊。 他又告诉了白芷。 “白大夫,你别找了,来不及了,顾培楼自己去了辽胡人那里了。” 白芷闻言连停顿都没有停顿一下:“不,他去哪里,跟我弄这个没有关系。” 她知道顾培楼想做什么。 他还是想去争取时间,可如果不给辽人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伤害了玲珑怎么办? 她舍不得玲珑受一点伤。 她在火海里每喊一声爹爹,她的心就滴一次血。 只有她的办法,才能保证顾玲珑早点从辽人手里出来。 她一个人,撂不倒那么多人,朝廷的援军,又不知道何时到来。 她只能自己尽最大的努力了。 投诚书而已,给他们就是了。 白芷抓紧最后的时间,终于从地里刨出了最后一种根茎。 九灭见她摇摇晃晃的样子,急得直跳脚,又看了看天空,怎么还没来啊。 顾培楼那里,他已经被五花大绑,直直地走到了完颜昱之面前,但,他的眼神冷若冰霜,并没有看向顾玲珑,而是死死地盯着完颜昱之。 “有本事,战场上跟我见真章。” 说完他呸了一口,痰液飞向了完颜昱之,被完颜昱之手下站出来挡掉。 那个辽人手下似乎很是激动:“就是他,坑杀了我的兄弟。殿下!” 完颜昱之并不理会他,也是同样死死地盯着顾培楼:“战场上见真章?不,我从来不把自己得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顾培楼,你善于打仗,却根本不懂阴谋……早晚都要输的一塌糊涂。” 顾培楼却不肯再多说了,又呸了一声:“辽狗。” 完颜昱之不以为然:“你的生母,也是你口中的辽狗。你,难道不是辽狗的后代?” 此言一出,顾培楼微微摇晃了一下,然后勉强站直:“我的生母,心向大梁,算不上辽人。” 被顾培楼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弄坏了胃口,完颜昱之不想再戏弄于他:“降书在哪里?” 手上的刀子微微发力,很有技巧地,让顾玲珑的脖子破了点皮rou。 ------题外话------ 上架了,好忐忑,首订不要让我死的太惨好吗? 跟文的霸王们,让我来掀起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