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贴身丫环(上)
古雅看了看珍珍那张鹅蛋脸,似不经意般,随口探问道:“你来古府多久了?” 珍珍垂首道:“宣武九年来的,如今已是第六年了。” 古雅点了点头,宣武九年……那年她还在师父底下学诗书琴舞,回忆起往事来,古雅不禁轻叹了口气,原来这位珍珍已来了这样久了,古雅又问道:“这次你是第一次来到零星小筑?” 珍珍点了点头。 古雅倒是不奇怪,古府里多少丫头没来过零星小筑?这零星小筑几乎可算是将军府的“冷&宫”了,这三年有老夫人疼着还好,前些年这里简直就是荒芜一片,古维镛既不管这里,也不让别的主子们管这里,珍珍没有来过这里本是不奇怪的。 这样想着,古雅脸上露出微笑来,看着珍珍,问道:“你觉得这零星小筑怎样?” 珍珍闻言,抬头望了望这屋子,道:“清静幽雅,别具一格。又有诗云‘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零星小筑里住着遗世脱俗之人,在婢子看来,这里是这府里最美的地方。” 古雅一怔,下人们因着主子们问话,会吹捧吹捧倒是很自然的,然而这珍珍这番话说得很是漂亮,不但赞了零星小筑漂亮,更以刘禹锡的诗句引出零星小筑之所以是府里最美之地,其原因是古雅住在此处,暗中将古雅视为古府里最高洁之人,将古雅夸到了极至,这一番话,任谁听了都会心花怒放。 只这简单的一句话,就足于看出珍珍的才情。 好个王珍珍! 古雅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微笑来,古府的丫环里竟藏着这样的人物,真是令人惊叹,也令人庆幸,好在这珍珍不是周夫人手下的人,不然古雅就遇到可怕的对手了。 然而这珍珍一向掩饰自己的锋芒,却在古雅面前展露无疑,且又珍珍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看来……这珍珍是有意接近古雅。 古雅深深地看了珍珍一眼,微笑道:“你既然如此称赞这零星小筑,想必必然是喜欢这里了。” 珍珍也不掩饰,坦然道:“是的,婢子很喜欢这里。” 古雅微笑道:“倘若我要留你在身边,做我的贴身丫环,你意下如何?” 珍珍抬头看了古雅一眼,古雅正向面着她而微笑,这看似平淡的笑容里却仿佛包含着洞悉一切的睿智。珍珍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古雅的意思,古雅所说的“贴身丫环”,自然不只是贴身丫环那般简单,当然包括了让她留在古雅的身边,为她所用,要忠心地成为古雅的心腹。 珍珍瞧了古雅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我不愿意。” “哦?”古雅也不十分惊讶,仿佛知道她会如此说一般,古雅知道似珍珍这样性子的丫头,骨子里都有几分傲气,何况本是官家小姐,身上自然有几分傲气,也是有几分侍才傲物。她若不真心服一个人,自然不愿意许诺什么。然而古雅却仍然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愿意?” 珍珍看着古雅,道:“我虽是丫环,亦知良禽择木而栖之理。” 她的言外之意是古雅不是值得她忠心的主人。 古雅也不恼怒,说道:“你既知此理,又主动出现在我面前,岂非是偶然?” 古雅的意思是珍珍既然自动出现,又锋芒展露,与毛遂自荐如出一辙,若无心做古雅的丫环,又何必处心积虑出现在古雅面前,并展示她的才华? 珍珍看了看古雅,然后点了点头,承认道:“婢子起初确实以为小姐是府里唯一值得婢子效力的主人,然而现在……婢子却不以为然了。” “哦?”古雅微笑道,“为什么?” 珍珍道:“大太太对小姐早有欲除之而后快之心,大少奶奶对小姐亦颇为忌惮,而在此时此刻,而三小姐不问婢子身份,又不做任何试探,就冒然收我为贴身丫头,可见小姐做事过于急躁,实在让珍珍失望。” 说着珍珍脸上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之色。 大概她本觉得古雅是明主,值得托付,却不曾想到,古雅竟然这样粗心大意,让她心里颇为失望吧。 古府里的局势,这珍珍居然看得如此透彻明白,实在是难得。古雅的脸色仍然很平静,她只是微微一笑,道:“不是我做是过于急躁,而是我过于自负。” “哦?”珍珍疑惑地看着古雅。 古雅叹了口气,抬起眼帘,瞧着珍珍的那双灵秀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相信‘慧眼识珠’的道理正如你相信‘良禽择木而栖’,我既然赏识你,便已确定了想将你收为已用,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珍珍的睫毛微微一颤,脸上微露动容之色。 古雅又继续道:“你既觉得我非明主,那么你可试探我,看看我值不值得让你留下来。” 珍珍沉默地看着古雅,时间忽然变得漫长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珍珍才吐出了一个字:“好。” 古雅微笑颔首。 正说着话时,晓秋从屋外走了进来,看到珍珍也在屋子里,微微觉得诧异。不觉多看了珍珍几眼。近来不知怎的,小姐与这位叫珍珍的丫头似乎很合得来。 古雅看了看晓秋,微笑道:“晓秋,我有些饿了,想吃你做的粟子糕。” 晓秋知道古雅是故意将自己遣开,她心里虽然疑惑,却也从来不多问。她不像珍珍,她老实而胆小,从来猜不出古雅的心思,她也从来不去猜古雅的心思,她从来只是小心翼翼地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 晓秋走了后,古雅方看向珍珍,问道:“你想如何做?” 珍珍微微一笑,又打量了一眼这房间,屋子里摆着一架紫檀木镶大理石屏风,临窗又陈设着一张紫檀浮雕灵芝纹书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此外,屋子里还有一架紫檀木雕螭纹琴桌,桌上摆放着一张桐木七弦焦尾琴,只这样随随便便一看便能看出此间主人的品位。
然而珍珍的目光却被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所吸引,那是幅墨莲图,笔墨简洁,着色淡雅,浓淡相宜,将雨后新孤荷的神清气爽而孤高不俗的感觉呈现出来,可谓画中的精品,其中落款便是“壬辰年三月十六日古雅”。 看来是这位闰中小姐近期所作,就凭着这幅画,这位三小姐也可算得上是才女了。珍珍凝望着这幅画,忽而微微一笑,那么,就这样办吧。 “看来三小姐善丹青。”珍珍一面说着,一面转头看向倚在床上的古雅。 古雅微笑道:“略知一二。” 珍珍道:“那么我想请三小姐画一幅画,若三小姐能画成,我便服了三小姐,甘愿为三小姐效力。” “哦?”古雅微带疑惑,又笑道,“却不知你想让我画什么?” 珍珍道:“五尺卷轴,任而发挥。” 古雅道:“五尺?” 五尺的卷轴,实在可做一幅场面浩大,内容丰富的大画了。可画场面宏大的山水…… 古雅正在思索之间,珍珍又微笑道:“半柱香之内完成。” 古雅吃了一惊。 半柱香?就壁上画着的《墨莲图》古雅就画了一个多时辰,要半柱香花一幅五尺画卷,决不可能,何况现在古雅还在病中,不宜思劳过度。 看来这珍珍是故意刁难自己。 古雅微抬头,瞧见珍珍眼里似有傲然之色,看来若不解释这珍珍的有意刁难,这珍珍就算愿意留在零星小筑,也必然会看不起古雅这位主子。 “怎么?三小姐打算认输吗?”珍珍见古雅微微蹙着眉头,便傲然问道。 古雅凝思一想,心里便已有了计较,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向珍珍温言道:“我并不是打算认输,只是觉得五尺太短了。” 珍珍一怔,似没有料到古雅会嫌五尺太短,忍不住问道:“短了?” 古雅点了点头,微笑道:“五尺过短,依我看,莫若十五尺最佳。” 珍珍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十五尺?” 须知,有先人张择端所画场面极为宏大的《清明上河图》也才十五尺左右,这古雅竟然说要在半柱香的时间内画完十五尺的画。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