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清明劫(中)
雨仍然绵绵地落着,昨天晚上大老爷是在苏姨娘那里歇着的。秀容及一些丫头今日还是与往日一样进屋子里去伺候周夫人,在屋子的卧室里,隔着那架乌木绣花屏风,向周夫人恭敬地唤了一声:“大太太。” 屋子里才传来周夫人慵懒的应声。秀容心里微感诧异,怎么周夫人的声音这样虚弱?难道是昨天没有睡好?绕过屏风一瞧,只见周夫人面色有些苍白,精神亦是委靡着,脸上无原无故便多了几便病容来。 秀容吓了一跳,连忙蹲到周夫人床边问道:“大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您的脸色好差?” 周夫人疲乏地睁了睁眼,懒懒地说道:“我也不知是怎地,身上乏得很,一点力气也无。” 秀容又惊又恐,连忙请来了刘太医来给周夫人诊治,刘大夫诊了诊脉,又瞧了瞧周夫人的脸色,守立在一旁的古维镛问道:“拙荆怎么样?” 刘大夫捊了捊他的山羊胡子,道:“尊夫人脉象浮而无力,似阳气不足,阴邪入侵,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待我开些方子,为夫人慢慢调理调理。” 说着刘大夫便去开方子了,那秀容领了方子便将方子交给丫头丽容去库房里取药。古维镛呆了一小会便出去了,只说了一些好好调整身子之类的话,那淡漠与语言与神气倒显得有几分无情来。 谁也没有料到周夫人会突然病倒,周夫人这一病,古府内院的事情本应都顺理成章的交给那古桦的妻子舒月打理,可是舒月总是有些年轻,故而与王夫人一同打理府里的事情。 府里的下人多半是敬重这位少奶奶的,但也不排除个别的人想欺负少奶奶娘家远,且又性子温和。这舒月也有着自己的手段,府里事务一接手,没过两天便适应了,这府里在她的打理下也是井井有条。过了数日,府里人见了她的能力,也都暗暗佩服。 周夫人吃了几天大夫所开的药,可是身子却仍不见好。天天躺在床上也不觉得哪里疼痛,只是一味地觉得乏,身子软绵绵的,做怎么都没有力气。 这倒也是个怪病,后来府里又寻了些有名的大夫,各人说法不一,周夫人的病也只有这样一日又一日拖着的。古婉如日日都在屋子里照顾周夫人,唯恐这周夫人的病好不起来了。 当晓秋向古雅说周夫人病了时,古雅正在细细地擦试着琴桌上的那架桐木琴,抚摸着那冷冰的琴弦,听着晓秋说周夫人的病一直不见好,怪让人cao心的。古雅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道:“母亲的身子一向很好,这病来得倒也奇怪。” 晓秋侍立在古雅身后,偷偷地瞧了瞧古雅,又问道:“小姐要不要去看看大太太?” 古雅拨了拨琴弦,一个清泠泠的响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冷不防将晓秋吓了一跳,古雅却微微笑了,道:“母亲染恙,做儿女的岂就不闻不问之理?只是似我这样的身份地位都复杂的小姐,探病也要看时候,倘若让爹爹遇到,那我便是不肖女了。” 晓秋垂着头不再言语。 窗外的雨仍然在落着,所谓春雨绵绵,这雨落已接连落了好些日子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停。 古雅又轻叹道:“也许我还没有寻着机会去探病,会有人先来零星小筑‘探望’我也未可知。” 晓秋讶然不解,古雅却也并不解释,看了看窗外的绵绵细雨,心思一动,便抚起琴来,却是一曲凄凉悲切的《雨霖铃》,琴音凄婉,细雨如愁,在这静得有些清冷的地方显得格外的催人泪下。 怡养苑。 许是这两日总是下着雨,老夫人觉得心情也有些低落,身子上似也有些不适,大夫开了几味药,古雅最近也常常过来。老夫人见落着雨,地面都是湿湿的,又有些冷意,便向古雅怜惜道:“雅儿,既下着雨,你也不必过了来,我这儿有许多人伺候着,你也不必担心。” 古雅温婉道:“雅儿倒不是怕秋蝉等人伺候不好,只是想着祖母沉闷,想找个人说说话什么的,所以雅儿便过来了。” 老夫人微笑着,又叹了口气,听着窗外的雨声,又看了看古雅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裳,道:“你也要当心着自己的身子,这天冷是容易受寒的,听说湘丫头也病了。” 古雅应了一声,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到一串清脆的叮叮叮叮铃铛声,接着有小丫头来报“王太太,大少奶奶,二小姐,四小姐,陈姑娘来了。” 不久秋蝉便将王夫人、舒月、古婉如、古敏如以及陈兰英迎了进来。老夫人看了看陈英兰,笑道:“其实不必小丫头们通报,只需要听听,如果有铃铛声叮叮叮叮地响了,便是英兰来了。” 陈英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古敏如也在一边向陈英兰打趣道:“祖母说的是,叮叮叮叮的,就像是小鸟飞到哪里都会叽叽喳喳的一般。” 陈英兰笑道:“我倒觉得敏如像小鸟,到哪里都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古敏如嘻嘻的笑了,道:“这么说来,我们倒是同类了。” 陈英兰笑了笑,这句话听起来倒也很亲切。古雅瞧着两人,心里颇为感慨,前些日子这两人还相互闹脾气,比鞭子,可现在一看,这两人倒是亲密了许多,是了,到底是相似的性子,自然是合得的来。何况又有着古枫这层关系,两人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姑嫂关系,就算是看在古枫的面子上,两人自然也不会闹得太过火了。
老夫人瞧了瞧这些古婉如、古敏如、陈英兰、以及古雅,笑了笑,忽想起了什么,向身后的秋蝉道:“秋蝉,将那前日收着的钗取来。” 秋蝉应声去了,入了内室,不一会儿就取了个托盘来,红色的绒底子上摆着些光彩华丽的簪子。老夫人道:“这是前些日子娘娘特意送来的钗饰,一直想着送给姑娘们的,正巧来了。” 老夫人口中所说的娘娘便是老夫人的大女儿古思蓉,当今圣上的昭仪娘娘。 古雅仔细看去,一只有五支不同的花钗,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一只红梅金丝镂空珠花,一只镂空兰花珠钗,一只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还有一只最素的白玉芙蓉簪,光彩流离,皆是上品。 老夫人让几位姑娘每人挑一支,古婉如选了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古敏如拿的是红梅金丝镂空珠花,陈英兰挑了支镂空兰花珠钗。古雅便取了那支素雅的白玉芙蓉簪,老夫人瞧了瞧古雅,似也没有觉得惊讶,仿佛早已知道古雅会选那支最素的簪子。还剩下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舒月便拿了那最后的茉莉小簪。 老夫人向古婉如问了问周夫人的病情,古婉如脸上带了些担忧之色,道:“母亲的病总不见好,除了身子乏力,下不了床外,并没有其他的病痛。” 老夫人嗯了一声,道:“让湘丫头好好休息一下也是好的,府里的事多,湘丫头整日cao劳着,倒也是辛苦。” 古婉如低下头来,脸上忧色不减。 老夫人又看了看舒月,见她穿着素净,便问道:“月儿,这宅子大了,有的事情管起来也麻烦,尤其是有些欺人的奴才们也很是难管,你若什么有什么难处,就去告诉王夫人,或者告诉雅儿,让雅儿再告诉我。” 舒月应了,却不自觉地看了古雅一眼,古雅脸上仍是那浅浅淡淡的笑容,听着老夫人这句话的意思,在许多的时候,古雅便已代表了老夫人的意思,看来这古雅在老夫人心目中当真重要得很。如今老夫人是这府里最尊的,凭着这老夫人对古雅的宠爱,以及古雅的心计,若得罪了这古雅,只怕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相反的周夫人虽然迟早有一天会得势,但说起心计来,这周夫人却远远比不得古雅,且据这几年府里的形式,周夫人也不甚得公公古维镛的宠爱,何况近年来这周夫人待自己只有敌意没有善意,毕竟桦哥不是她所生…… 相较之下…… 舒月又看了看古雅,嘴边弯起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