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柒与君长命合
是夜。 暮府设宴，灯火通明。 酒香四溢，觥筹交错。却没有歌台舞榭，轻歌曼舞。 截止到今日，陵都所有的风波都已平静下来。偿毒已解，暮若年已下葬，暮白已接将军令与虎符，封“国大将军”。暮府设宴，算是对偿毒之灾的终结，算是对暮若年仙逝的设宴，也算是庆贺暮白得“国大将军”官职。 这是一场没有名字的宴席。 陵都中人似是因偿毒还未完全康健，所到人数并不多。赵初月也只是少坐了一会儿，见月色高升，想叫小樱，却又因小樱在宴席上吃的甚为喜悦，便也没有叫她，独自退了下去。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惊鹊栖未定，飞萤卷帘入。 赵初月回到世安居，走进了内中别院。 纤长的手指撩起珠帘，坐在榆木红漆贴金藤面椅之上。只是她坐的不甚自在，既算不上惬意，也算不上端坐，反倒是分外拘谨。 这...是在暮府之中，是暮白为她安置的住处，就在世安居中，临着他。 她转脸看到铜镜中的自己，嘴角梨涡隐现，红了脸。 素日里她不喜浓妆，皆是素衣淡容。她浓妆大约只有两次，一次是暮白与赵绯蔷新婚之日，一次，便是今夜。 烟眉秋目，凝脂猩唇，双瞳剪水，美目盼兮。 镜中的她，就像是这重创之后的陵都，一扫过去的憔悴。 正是愣神，却听闻门外有叩门声。 急忙回神，竟又是紧张起来，整了整衣衫，才开道：“是谁？” 接着是一端着托盘的婢女入内，她柔柔一福，十分老练，随着她身躯浮动手中托盘未曾移位半分。 “郡..”那婢女还未叫出“郡主”就住了口，随之改口道，“夫人，暮大人说见您在宴席上吃的甚少，便叫奴婢送来一碗杏仁酪。” 那婢女说完便将托盘放于一旁乌木边花梨心条案上。 “夫人，暮大人还差奴婢告诉夫人，稍等一会儿宴会散了便会来看您。” 那婢女说完又是一福，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赵初月望向条案上的杏仁酪，是玉质碗所盛，而非赵绯蔷嫁妆中所赐金碗。原来..赵绯蔷的嫁妆，暮白从未碰过吗？ 手执羹勺盛了一勺杏仁酪放入口中，又香又甜的滋味蔓延至心房。 方才..那婢女叫她，夫人。 暮白从无人不知的“暮白公子”变成了“暮大人”，而她赵初月，竟是被唤作夫人... 赵初月自问，心中这甜甜的感觉，是幸福吗？ 多久，都不曾有这种感觉了。 又是盛了一勺，还未送进口中，笑容便在唇边晕染开来。接着便听闻那极为好听的声音传来：“夫人在笑？” 怔然。然后，笑容更大了。 “暮白...” 暮白浅浅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坐了下来，一勺一勺的喂着赵初月那碗杏仁酪。 “你方才吃的太少，饿了这些日子，只吃那一点怎可。” 赵初月轻轻点了点头，微微张口吃下暮白又盛来的一勺。心中是喜悦的，却又有些娇羞难耐。 于是开口道：“暮白，小樱呢？” “若是你有小樱一半的胃口，便也不会回来这般早了。”暮白挑了挑眉，唇角勾起。 那小樱..岂不是一直在吃了？赵初月也笑了。 气氛很融洽，房中朦胧月光笼罩，二人的眸中却若星辰般明亮。 一碗杏仁酪很快见底，暮白一笑：“可吃饱了？” 赵初月又是只点点头，两腮红霞未曾消去半分。暮白见她如此，也不与她为难，只是牵起她的手起身，道：“月满皓空，初月又为何‘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暮白在暗喻她方才隔着珠帘望月呢！赵初月一笑，点点头：“也好，那就去院中赏月吧。” 庭下如积水空明。 暮白突然就想起了在溪边的那场红雨下惊鸿一舞的赵初月，不知是因为眼前掠过的倩影，还是那分外柔和的月光，他的目光竟也一敛锋芒，如水柔和。 “初月，待来年桃花开遍陵都，你可愿再为我在红雨下一舞？” 赵初月似是没想到暮白竟是在想着此事，又一想那日她少饮辄醉，在红雨里自顾自的乱舞，又是羞不可耐。 “初月不愿？” 不愿吗？心中分明是分外愿意的。 面前这个男子，世间无可匹之，就这样立于天地之间，承柔和月光，美的不可方物。 她想和他共度一生，又有何不愿？ “我…愿意。”声音很轻，却又像终其一生的承诺一般重。 暮白眼中明亮至极，浅笑不语。 这一刻，二人都觉得，能够就这样一直到老，能有无数个下一年。 “初月，以后你就在这别院住下如何？” …恩？ “住到什么时候？” “住到我娶你之时。” 赵初月抬头望了望方才出来的别院，然后点了点头。 暮白随着她的目光也望向那小别院，却又觉得小别院太过无色，因为一直闲置世安居，所以这小别院，连个名字都没有。 “初月。” “恩？” “不如为这别院取上名字如何？”她住了下来，便一切都不能马虎。 赵初月点了点头，只片刻思虑：“长命合。” “长命…合？”暮白轻念，随即笑容渲染了长空。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长命合，好名字！” 长命合，愿终其此生，与君相合。从此一生，有君与我相知相惜。 晨风习习，东方泛白，天色微明。 赵初月翻了翻身，美目轻启。 昨夜她睡的不很沉，夜里醒了许多次，像是不甚确定自己就住在暮府，就住在暮白所处的世安居一样。醒来后却又不慌张，再甜蜜的睡去。 今晨侍候赵初月洗漱更衣的，不是小樱，而是她未曾见过的婢女。 那婢女柔柔的行礼，“夫人，奴婢笋儿，前来侍候夫人晨醒。” 赵初月点点头，问了句：“小樱呢？” “回夫人，小樱带着府内侍卫去抬木匾了。”笋儿道。 “木匾？”赵初月轻念，也并没有多想，而是由着笋儿替她梳理发髻。 小樱也没有去多久，这边赵初月更更梳洗完毕，她便回来了。小樱身后跟着的，还有四名侍卫。 那四名侍卫正合力抬着一块厚厚的木匾。 木匾上所刻：长命合。 “暮夫人~”小樱曼声道，“暮大人亲手所书‘长命合’，叫我带着侍卫取来架在别院呢！” 赵初月笑望小樱，又望向木匾。 “长命合”三字入木三分，铁画银钩，确为暮白手笔。 直至“长命合”挂在了别院院落，赵初月才回过神来。心中隐隐约约开始相信，也许这一次…不会再生变故，也许，真的能如此，一直到老。 面色微红，手指轻遮嘴角上扬的弧度，“小樱，暮白呢？”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见到他。他为何不亲自来送木匾呢？ “哦…”小樱绕绕头，像是方才才想起来。这次也不再嬉闹叫她夫人，而是道：“郡主，暮白公子去了缃都王城了，让我给您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