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美人泪之与君相诀绝在线阅读 - 贰拾柒此非彼子然

贰拾柒此非彼子然

    “来,再陪爷喝一个!”赵子然左拥思烟,右抱颍菡,皆是云月阁头牌红倌,“告诉你们,把小爷我伺候好了,小爷重赏你们!”

    就算是贬为庶人又如何?云月阁里,有钱就管用,有钱就是爷。

    赵子然苦涩一笑,仰头喝下思烟端过来的酒。曾经他是陵都堂堂子然公子,如今,不过是无处可去流连酒楼花巷的浪荡青年。

    呵。

    不得不说的是,赵允对于处决叛乱之人,和十年前如出一辙。

    十年前大火焚尽尧王府,十年后大火焚尽萧王府。十年前尧王举剑自尽,尧王妃同谋罪问斩;现如今,萧王萧王妃谋逆罪问斩。

    十年前,赵初月侥幸逃脱;十年后,赵初月求得赵允网开一面放过赵子然。

    赵初月恢复郡主身份,封号懿瑶。懿瑶,也是“忆尧”的谐音。而他赵子然,留下一条命,贬为庶人。

    “让我活着干什么?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赵子然摇摇头,满心苦涩,只道是不懂,为何整日买醉,却还是不醉。

    “爷在说什么?来,颍菡再给爷端上一盅酒!”

    只是颍菡手中酒还没端到赵子然嘴边,便是被破门声惊得吓了一跳,手一滑,洒在桌子上了。

    破门而入的,是暮白。

    暮白品貌非凡,清新俊逸,比之赵子然还要不可多得,云月阁内实在不曾见过此等佳公子,思烟和颍菡对视一眼,便是起身扭着杨柳细腰,迎上了暮白。

    “哟,这位爷长的好生雅致,叫思烟看了都羡慕爷的好相貌呢!”

    “来,快叫颍菡和思烟一同服侍爷喝酒吧…”

    暮白淡淡的扫视了一圈房中景象,萎靡至极,一片狼藉!冰冷的话语从他唇边溢出:“滚。”

    思烟和颍菡对视一眼,也不觉难堪,竟上手拉扯暮白。

    暮白袖袍中内力一震,思烟和颍菡竟是被内力冲的后退几步,待她们刚刚站定,便看到锋利的剑直指她们!

    “滚。”

    思烟和颍菡这才意识到,暮白不是和她们开玩笑的,面色尴尬起来,手中甩着锦帕,口中道:“哼!什么人啊,神经病啊我们走!”便是一溜烟跑了。

    暮白本也就是不愿与她们多缠,才出剑吓吓她们的。所以见她们逃跑,便是收了宝剑,行至桌边,坐了下来。

    “子然,你要虚度到何时?”

    “公子,你找错人了吧?”赵子然一笑,旁若无人的端起酒盅,欲再饮酒,却被暮白按住了手。

    “赵子然,你装什么糊涂?”

    “人生难得糊涂。”赵子然眼眸一闪,不再装傻,“我倒是真想糊涂。”

    父母双亲,皆被斩首,所有人避他不及。这日子,没死,却比死了更难受!

    “你以为,我是子然公子?还能跟你抱拳称你一声暮白兄?陵都的子然公子,已经死了。而我,不过是市井宵小,被你害死双亲的流民!”

    暮白深邃的眼眸一点点暗下去,却不知该说什么。终是抽出腰间宝剑,放于桌上。

    “你这是何故?”

    “子然,若你放不下那件事,尽管杀了我,报你父母之仇,暮白绝不反抗!”

    剑锋骤转,直指暮白心口。

    “暮白!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暮白双手平摊,迎着剑锋,淡然一笑。“我从未想过你不敢。”

    赵子然握着剑的手一抖,“你既知此,为何还要如此?你想死不成?”

    “我只是想试试,像初月那般,死生皆置之度外,是什么样。”

    “初…初月…”赵子然提起初月,眼中的光渐渐柔和。

    “十年前,尧王府一如眼下萧王府,初月还不如你,连庶人都算不上,而是余孽。

    “她以顽强的生命力孤身一人活下来,流落民间十年。十年后被萧王找回,视萧王为此生恩人。

    “哪怕是身份败露,都为所有人考虑想一人独揽罪责,不牵连众人。不惜撒谎,为所有人开脱。

    “可是,却发现,被自己视为恩人的人,竟是十年前亲手断送她一门性命之人!”

    赵子然手腕开始颤抖,“别说了…你别说了…”

    “她十年前的杀父仇人,是她十年后的恩人,也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至亲之人!

    “她心中怎能不怨?怎能不痛?站在萧王府面前,她抓住我的袖袍,我原以为她是害怕,可她却问我,‘暮白,我哥怎么办’。”

    “别说了,暮白,别再说了!”赵子然眼中已有泪光,不断的猛烈摇头,只求暮白不要再说下去。

    暮白眼眶也红了。“就算是最后铁证萧王谋逆,害死了她尧王一门,对你,她可有怨恨?

    “赵子然,你的命,是初月跪在东永宫前一整日救下的。她还不放心你,苦苦求我出来找寻你!”

    “我叫你别说了!”赵子然一喝,手中剑锋也穿破暮白胸前皮肤,只是黑衣,却是看不出血色。

    “子然,我暮门历代忠于王室,就算不是为了救初月,若我得知萧王谋逆,照样会报给王上。若你真的恨,你大可以杀了我,我绝不反抗。只是,子然,赵初月在这世间只一个,不可多得,望你不要辜负了她救你的一片心意。”

    暮白说完,望着赵子然一笑,用胸膛抵住剑锋,猛然向前走去!

    “暮白!”

    依旧是黑色马车,车幔上纹着白色丝兰。

    马车稳稳的停在懿瑶郡主府前,内里有人轻轻撩开车帘。

    “子然,下车吧。”

    赵子然点点头,走了下来。

    抬眼望了望,只觉恍若隔世,从前赵初月初到萧王府,如今他初到懿瑶府。

    “暮白!”

    赵子然惊呼出口,慌乱下忙向后收剑,暮白竟是半点退缩都没有,重重撞进了他的怀中。

    “暮白,你不要命了!”

    暮白轻轻一笑,“你若真想杀我,我也不会这般。”

    赵子然一愣,手中剑掉落在地,捂住了双眼,有几行清泪滑落。手放下之时,眉宇间是一片清明,洒脱。

    “我终究是败给你了,暮白。你早已算到我并非真的恨你,也料到了我不会伤你性命。所以,你才这般,只为解开我尘封的心。”

    暮白没再说什么,而是领起了桌上两坛酒,扔向赵子然。随即掀开红布包裹的泥缝,仰头喝了起来。

    赵子然稳稳接过,也仰头灌下。赵萧和曲华裳是谋逆,罪不当赦,他若是真的恨了暮白,又怎会这般轻易原谅?只怕心中,是从未恨过暮白罢。只是如此大的变故,任谁,能一如既往?

    二人对望,一笑泯恩仇。

    抬眼望了望“懿瑶”二字,赵子然深呼吸,开口道:“暮白,谢谢你。”

    “子然与我,不必言谢。”

    赵初月在绯烟阁向下望去,有一湾浅浅池塘,塘中有肥美的锦鲤绕着已经凋谢的莲荷游来游去。

    郡主府内的规格,和从前的尧王府大约一致,她眼下所住的阁楼绯烟阁,也像是她小时候住的阁楼。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十年前。

    “自古逢秋悲寂寥。”赵初月轻声喃喃道,只是不知,这寂寥,究竟是因为秋日,还是因为她的心境才使这秋日看起来分外悲凉。

    纤长的手指探出轩窗,窗外的冷风刺透皮肤,一滴泪滑落,手中锦帕也随风吹落,不知飘往何处。

    “郡主!”小樱登上二楼,对着赵初月唤了一声。

    “…恩?”赵初月急忙在脸上擦了下,关上轩窗,回过头来。

    殊不知,方才飘落锦帕,被谁放在胸膛。

    小樱放下手中托盘,上面放有一壶茶,三个茶盏。“暮白公子带着子然公子来了,就在阁楼外!”

    “噌!”赵初月猛然站起来,每日都期待着赵子然能回来,可他真的回来了,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心中万千思绪交杂,却见赵子然推门而入。二人四目相对,皆是一般神情。

    赵初月知道,他不会走了。

    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这辈子再也不能提,也回不去。

    二人无话,好像都在等对方开口。

    赵子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开口道:“初月,可莫要耽误了暮白不进来给我们营造的单独相处。”

    “那快叫暮白进来吧。”赵初月说完这一句,只觉自己说错了,说的好像她不乐意跟赵子然独处一般。

    好在赵子然也没在意什么,推门唤了暮白进来。

    暮白依旧是一身黑衣,只是脸色略微的苍白。清浅一笑后,也没有说什么。

    小樱道:“郡主,茶水已经斟好了。”

    说着又来到赵初月身侧行礼告了退。

    三人一同来到桌边,坐下。

    “子然如今回来了,初月也算是放心了。”暮白道。

    赵初月点点头,百味交杂,但喜悦激动早已占据了心头。

    “起初所托暮白,不曾想他会如此快的就找到你,说服你,哥,你能回来,真好。”

    赵子然什么都没说。

    赵初月的大义,暮白的生死所托,他此时怕是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哥,以后你就住在听雨阁吧,房间内都是按你从前房中规格布置,就等你回来了。”

    “初月…我现在不过是个庶人,不必如此,简单些就好。”

    赵初月低头饮了些茶水,才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你是我哥。就像当初对你而言,我不是余孽,而只是你的meimei。”

    暮白也道:“子然,你完全不必顾虑,如今陵都是初月的封地,她只用对外宣称,你是她流落民间之时的义兄即可。从前往后你依旧是子然公子。”

    赵子然眼眸明暗几许,终是以手遮面。良久良久,大手放下,眼底猩红。

    望向暮白,又看看赵初月,字字清晰道:“此子然非彼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