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21 若我们追溯旧时的泡影
烟尘遍布的斗兽场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中。 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地冲入场中，拨开碎裂的琉璃与金属骨架，想要确认宝可梦们的安全——好在它们正巧处在场地边缘，即使是已经昏迷不醒的天然鸟也没有被坠落物波及。 森林蜥蜴轻巧一跃，回到高台上的训练家身边。 作为队伍中第二位成功驾驭高速战的成员，性情冷静的森林蜥蜴表达快乐的方式也很内敛——它头顶的藤叶好似猫咪尾巴一般轻轻摇摆，一个不慎扫到皮丘的鼻头，令电气小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训练家也不禁微笑起来，在夸赞搭档的同时不忘拿出伤药，简单处理了宝可梦身上的伤痕。 熟练的战后治疗结束，小夜正欲回头向士兵报告战果，突然感觉到有湿漉漉的触感轻轻碰到了手心。 作为接受过严格警犬训练的宝可梦，即使身在安全的游乐园中，卡蒂狗也只专注护卫在主人身边，从不多看其他人一眼。而此时，它却反常地主动靠近小夜，用鼻尖礼貌地碰了碰人类的手掌。 待少女低头看过来，卡蒂狗坐得端端正正，铿锵有力地汪了一声。 “它是在向你道谢。”中年人的声音传来。 松永望着面前保护了自己的年轻人，面色略带踌躇，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他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便任由卡蒂狗用中气十足的汪汪声表达谢意。 被汪了二十多下的皮丘已经夹着耳朵皱起了鼻子，狠狠把自己埋进祈祷师的兜帽里隔绝噪音。而训练家面对小狗仿佛在一字一句讲话的认真模样，顿时缴械投降，蹲下身与卡蒂狗黑亮的圆眼睛对视。 小夜试探着伸出手——小犬宝可梦一动不动，人类的指尖顺利落入蓬松的绒毛之间，被暖洋洋的触感包裹。 “举手之劳罢了。” 她说。 待混乱暂时平息，一连串幽灵打扮的工作人员轮番向游客致歉后，故事才终于回到正轨。天然鸟的训练家做出不情不愿的样子，勉强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将被卷入斗兽场的人们重新送回原点。 双脚重新在光点闪烁的瓷砖上踏稳，小夜环顾四周，见自己的伙伴们也已经一个不落地凯旋。 “嗨，小夜。”双马尾少女笑嘻嘻地凑近，将胳膊搭在好友身上，“你好慢，我们三个早都结束战斗了——得接受惩罚！” “哎？” “罚你回答这关的问题！” “呃，你们还没想出来吗？” “……不要用数学老师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全世界好几千种宝可梦我怎么可能把图鉴全都背下来啦。是这里的出题范围太欺负人了，我们小学期末考试都只考城都图鉴！” 小夜一时不知该先关注小玲的数学成绩还是算出几千种宝可梦的奇异才能——好吧，可能这也算是数学成绩的一部分——只好顶着一脑袋省略号，将目光投向仍然在苦思冥想恨不得把镜子挖个洞的小杰，和已经开始悠闲观景的小天。 银发少年看了看姗姗来迟的同伴和士兵——以及夹在轮椅缝隙中尚未掉落的墙皮碎屑，“发生什么了？” “小事而已。” 小夜满不在乎地回答——他们耽误的大多数时间只是站在场边看工作人员打扫废墟，实在没什么可多说的。 小天眨眨眼，一脸严肃地开了个玩笑，“我以为你的喷火龙又炸塌了对战场。” 精灵球里的喷火龙闻言，立刻委屈地嚎叫起来。小夜只感觉腰间的球猛烈抖动，险些把自己震成清晨连设了十个闹钟的手机，连忙解释道：“这次可不是我们炸塌的。” 小天：“……所以真的塌了？” 小夜：“……” 眼看好友的目光逐渐变得古怪，仿佛写着“你是不是天煞拆迁星”之类的失礼之语，小夜面无表情地举起红白球，把嚎成震动闹钟的喷火龙怼到了小天面前。 而银发少年只坚持了两秒钟，便果断转身逃离了战场。 “我来回答吧。” 小天镇定自若地给自己扯了个话头。 棱镜与玻璃墙壁依旧反射着彩色光斑，令人的力气逐渐涣散。少年站立在纷乱光点之间，道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好啦鱿。” 话音落下，房屋中令人炫目的光斑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雪白的日光灯依旧明亮。棱镜宫殿主人遗憾的叹息隐约从头顶传来，木门开启的吱呀声也在同时响起，宣示着这一关卡告破。 金毛的兄妹俩懵然对视，琢磨了一会才齐齐反应过来。 好啦鱿闪烁的发光体能消解敌人的战意，并借此远离危险。他们在房屋中感受到的不适正是最大的提示。 不过……好啦鱿的闪光效力并不强，只能算作一个大幅度削弱版的催眠术，很难直接影响到人类。而刚才他们却好像吸入了麻痹粉，远远超过了单独一只好啦鱿的能力范围。该不会…… 为了让提示足够明显，其实房间的角落里已经塞满了飞天鱿鱼？ 小杰被自己的想象搞得毛骨悚然，不禁打了个寒战，急匆匆地推着同伴们跑走了。 磨磨蹭蹭地通过几道关卡后，一行人终于成功突破棱镜宫殿，从主人手中拿到了第一块星芒石。 受伤的士兵尽职尽责地手捧星芒石热泪盈眶，呼喊着“只要再收集八块星芒石我们就能救出国王了”。而冷酷的金毛兄妹面对士兵满脸期待的模样不为所动，伸手指向了和卡蒂狗的指引截然相反的方向。 “道理我都懂，但那边很热闹的样子，我们要去看看。”小玲理直气壮道。 彩旗飞扬的广场上人声鼎沸。种类繁多的小吃摊和玩具店聚集在其中，也吸引了大量游人与贪吃的宝可梦在此驻留。 从身穿玩偶装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传单，小杰和小玲睁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读出上面的文字。 “篝火晚会于明晚八点整在广场举行，将会有神秘的传说宝可梦现身……？” 他们曾在论坛中看到过，每到游客最多的夏天，神通广大的超能力者们都会邀请平日里鲜见踪迹的宝可梦拜访哈撒乐园。记得去年人们见到成群结队的未知图腾在古城上空飞舞，一度登上了新闻首页；而再往前一年来访的则是居住在远方森林的时拉比。 想到这里，训练家们立刻兴奋起来，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今年能见到哪只宝可梦。直到话题从梦幻一路飞到蕾冠王，急于救援国王的士兵也把自己等成一颗流泪猫猫头，金毛兄妹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广场，重新踏上收集星芒石的路途。 “星象阁……没错，就是这里了！” 一行人在深蓝的石楼前停下脚步。 与热闹的广场不同，庭院内几乎静谧无声。只有点点星辉笼罩着高楼，仿佛缩小的天穹般缓慢旋转。 ——而仔细看去，石楼门前其实已经排满等候入场的游客。只是进入庭院前门卫已经再三说明“星象阁的主人脾气古怪且喜静，切勿高声喧哗惹怒他”，天上又有大群心蝙蝠来回巡视，随时准备给吵闹的人脑门上刻个牙齿印，人们这才不得不压低声音悄悄讲话。 尽管没有任何追逐打闹一类的刺激活动，星象阁依然是哈撒乐园最受欢迎的场所之一。 据说，星象阁的每一位超能力者和他们的宝可梦都拥有洞察心灵，看穿过去与未来的能力，能够为游人解惑、提出真正有用的建议。这里的占卜项目也因此大受好评，从早到晚都排队不断。 小杰和小玲带领着伙伴们精神百倍地走到队尾，没过十分钟就把自己等得昏昏欲睡。眼看日光上移，正午临近，金毛兄妹也因为哈欠声太大而被心蝙蝠咬了十几口之后，一行人才终于成功进入了星象阁内。 步入被星辉环绕的昏暗楼阁，金毛们立刻精神起来。面对宽阔大厅中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七扇门，他们毫不犹豫地拉着同伴冲进左数第二间。 “身为训练家，当然要先选这边啦！” 年轻人们已经对着走廊发起冲刺，而受伤的士兵在他们身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只好悻悻地摸了摸卡蒂狗的头。 “汪？”正一派严肃引路的卡蒂狗见同行者们直冲错误的方向头也不回，顿时气成一条热狗。可惜它愤怒的汪汪声来得晚了些，小玲的手已经推开大门，将走廊后繁星遍布的世界收入眼底。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 占卜师身披黑纱，容貌被隐没在垂落的珠帘后难以看清，连带着回响的嗓音都雌雄莫辨，做足了神秘感。 “你们知道吗？这世间充满了牵绊，无论是人与人、人与宝可梦、甚至人与身边的一花一木之间都有无形的线在连接着彼此。”占卜师轻声道，“各位都是有缘人，我可以鉴定你们之间的牵绊是否足够强韧、牢固，能否共同应对未来的风雨。” ——用训练家的话来说，就是鉴定宝可梦亲密度。 虽然来到此处测试彼此爱意的情侣也不少，但年轻训练家的脑袋里根本没有什么情情爱爱，全都填满了喷射火焰和十万伏特。小杰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前，砰地打开自己的精灵球。 “那就拜托您啦！” 光芒闪烁，火红色的小猴子吱吱叫着爬到训练家头顶，手舞足蹈地踩着刺猬头跳起了舞。 “这家伙是我前一阵遇到的新同伴，可谓一见如故！”少年也不介意自己的脑壳被踩得咚咚作响，一脸自豪地向朋友们炫耀，“看着吧，我们一定会得到很高的评价——” “这位男孩和小火焰猴。”占卜师轻轻叹了口气，“你们都有如火的热情，牵绊也好像缠绕在一起的炽热火焰——只是火终究难以抵抗狂风，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你们的牵绊才能变得稳定坚固吧。” 望着占卜师竖起的牌子上写着大大的“50分”，小杰和小火焰猴齐齐大惊失色。 “不，怎么可能！我们明明已经这么默契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好好，吱得很默契。”小玲无情地将流泪刺猬头一把推开，摆出吃瓜的架势兴致勃勃地看向朋友们，“下一位，请！” 陪玩二人组相视，只好对彼此无奈耸肩。 小天抱着打瞌睡的鸟团率先上阵，毫不意外地获得了满分的评价——早在石英联盟时，他们便目睹过小天悉心照料那枚宝可梦蛋，如果连他都没能得到满分，小杰就要怀疑这位占卜师是假冒伪劣超能力者了。 好奇心重的皮丘早已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地用耳朵轻扫训练家的脸颊，想要参与游戏。小夜不禁笑了笑，和电气小鼠一同站到队前，对上了珠帘后那双闪着蓝光的双眼。 “年轻的训练家与皮丘。”占卜师温和道，“你们在旅途中建立了强有力的羁绊，从互不相识到意气相投，再到亲密无间——毫无疑问，你们既是搭档，又是家人。” 话音未落，小皮丘已经开心地打起了转，无意间泄露出的微弱电流把训练家头顶翘起的发丝电得左摇右摆，连隔壁木木枭都看直了眼睛，一副随时想扑上来啄一口的模样。 见到和小天相同的满分字样后，小夜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脊背，心中最后的疑惑也随之放下。 既然如此…… 需要做的事就只剩下一件。 思绪流转间，小玲已经抱着百变怪蹦蹦跳跳地凑到了占卜师面前。软绵绵的粉红色宝可梦在训练家怀里化成一团，只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睛冲超能力者眨个不停。 占卜师冲年轻的女孩露出微笑。 “你和你的搭档曾历经苦难，突破众多难关。” 百变怪拉伸身体，变成了长条状。 “虽然你们之间有过矛盾冲突——” 百变怪缩短身体，把自己挤压成片。 “呃，但它其实始终对你抱持着热烈的爱意……” 百变怪扩张身体，凝固成标准的方块。 “……尽管如今你们依然面临许多未解决的矛盾……” 百变怪眯起眼睛，变成一颗圆滚滚的爱心。 “……” 小玲困惑地歪歪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面的人，“占卜师先生？或者女士？” “…………” 眼见占卜师眼中闪烁的蓝光由青转绿又变红，甚至有点发黑的趋势，旁观的众人纷纷侧目，将震撼的视线投向那只不断改变造型的百变怪。 这家伙……究竟做了什么，才把超能力者都搞宕机了啊？ 好不容易才把占卜师安抚得重新变蓝，一行人这才如释重负，步入下一个房间。 “你们好啊，年轻的战士。”缥缈的声音在星辉遍布的圆厅响起。 见到打扮成六翼恶魔造型的人从天而降，带起一阵黑风，金毛兄妹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虽然哈撒乐园为游客们制造了充足的神秘氛围，但奈何网上讨论游乐项目的帖子过多，甚至攻略都更新了好几版，很多彩蛋环节都早已不是秘密。恶魔狰狞的翅膀和泛着红光的眼睛丝毫没能吓到小孩——论眼睛发光的亮度，兄妹俩倒也势均力敌。 “游览星象阁虽然不需要花费分文财物，但我们终究要从各位身上收取些什么。”阴恻恻的笑声在众人耳边回荡，“对了，就收取我们的食粮——恐惧吧。” 话音落下，恶魔手中的长杖向前轻点。 “你们将会重返五年前，变回幼小无力的模样——然后尽情在这座黑石楼阁中挣扎吧！” 工作人员将台词念得慷慨激昂，首当其中的小杰和小玲却齐齐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不是变成皮卡丘吗？”小玲委屈道，“我期待了好久的……” 哈撒乐园从不缺会搞花活的超能力者，比念力移物可能逊于金黄市超能力学校里的科班生，但花里胡哨的小把戏无人能敌。比如制造幻觉，让人灵魂离体——或是干脆将人变成宝可梦，体验一回四足并用行走的感受。 尽管超能力维持的时间很短暂，但南国人向来最爱新鲜刺激，消息一出星象阁门前立刻排满了争相变身电气鼠的训练家，热闹得好像夏日祭的花火观赏席。 恶魔闻言动作一顿，在黑面具的遮挡下忍不住咧嘴。 要不是昨天“皮卡丘”数量太多以至于出现踩踏事件，不擅长控制电流的假电气鼠们一激动直接电炸了三十五盏灯，他们也用不着把过期娱乐项目再抬回来啊…… 六翼恶魔愈发焦急，几乎把手中魔杖舞出了花，好说歹说才终于勉强让年轻人们接受这个事实。 “好吧，回忆一下五年前的童年时光也还算好玩。” 小杰叹了口气，随即打起精神拍了拍松永的肩膀。 “正好，大叔你可以好好看看，小夜她变成五岁的样子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而松永早在恶魔宣布游戏规则时便开始发愣，被小杰猛击了几掌才恍惚着点了点头。 作为哈撒乐园的员工，他当然知道所谓的“变身魔法”的原理——并不是凭空将人变幼小，而是真切捕捉到过去的投影，让游客短暂变为旧时的模样。如果幼年时期的女孩曾经疾病缠身，那么即便长大后已经彻底痊愈，在超能力的作用下依旧会变回身体虚弱的幼童。 他知道出于安全考虑，自己应该阻止小夜参与这个游戏。但奔涌的情感与探究心阻拦了理智，令他只能僵坐在轮椅上，眼睁睁看着年轻的训练家们一无所知地笑着奔向恶魔。 随着咒文念诵，烟雾升起，彩光闪耀。 “咚！” “好痛痛痛……” 小玲揉着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懵然低头打量自己。 变小后的孩童身躯完全撑不起来十岁少年的衣服，短裤拖在地上变成长裤，差点把人绊倒。金发少女——现在已经变成五岁女童——倍感新鲜地看着自己严重缩水的小短手，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她丢开碍事的沉重外套，伸长脖子环顾四周，看向自己同样摔作一团的伙伴们。 小火猴的眼睛已经瞪得和木木枭一样大，一猴一鸟面面相觑，几乎震惊得变了形。而他们的主人果然也已经“返老还童”，哈撒乐园厚重的西幻式衣装几乎将他们埋在布料堆里，穿得最厚重的银发少年挣扎了好久，才终于从魔法师长袍的束缚中脱身。 没等众人站稳，皮丘急促的叫声忽然响起。摇摇晃晃的幼童们转过头去，顿时一愣。 “小夜呢？” 孤独的电气小鼠正仓皇打转。烟尘早已散尽，而原本小夜所处的位置空无一人。 ==================== 小剧场： 恶魔：（坚强微笑）谁来告诉我，昨天到底是哪个南国小子提议大家一起练习十万伏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