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序章 一场骤雨,道上的人像慌乱的蚂蚁,纷纷攘攘吵吵闹闹挤进一个凉茶棚子。铺子简单地用茅草和几根竹竿搭起,一瓦土灶冒着烟,灶上烧着个铜壶,壶底已经铺满黑灰,已是多年的器物。 进来的人纷纷拍着发间和衣服上的雨水,后方支着几张木桌,磕磕绊绊满是虫洞。几个年轻人围坐在桌前,其中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端着土碗轻轻吹着飘在茶面上的油渍,然后小心地喝一口,咂了咂嘴,吐出一片尚未泡开的茶叶,那茶叶粘在了桌面上。 坐在他对面的胖子皱了皱眉,似乎是对他的行为极为不满,也似乎对桌上这脏乎乎的凉茶铺和面前这碗粗茶极为不满。 “北边那场雨下了几个月了?” 说话的人背着一把裹着布的长剑,包得极严实,只隐约看得见漏出的点滴寒芒。 “三个月零七天,似乎快停了。” 有人回答他。 远处的天压着黑乎乎的云,比灶上的壶底还黑,让人心里沉闷,如同这天气般让人烦躁。 还有些飞蛾努力的闪着翅膀,也是够笨,棚下就能躲雨却偏偏往雨更大的地方飞去,最终被拍落在地上,被泥裹在一起,再不能动弹。 。。。。。。。。。 荒凉的地,荒凉的城,三个月的雨让这片曾经干涸无比的荒漠变成了沼泽,甚至围起了一个个大小不一湖泊。 一群人跪在一根被风雨已经摧残地看不清模样的图腾前,用力地磕着头,嘴里念叨着。 雨水从他们的脸上滑落,滴在地上,沾着一丝血,瞬间又化开在水里,他们磕得太用力,额头已经破了。 一个穿着兽皮裤赤.裸着上身的青年望着那个光秃秃的有些可怜的图腾,如黑藻的长发披在后背,身上的雨水落在他的背上,又忽然蒸发开来,远处看他像是笼罩在一层雾里,模糊不清。 。。。。。。。。。 老和尚拨着念珠,忽然停下脚步。 打瞌睡的小和尚迷迷糊糊。 “师傅,怎么了。” “去向这户人家借碗水喝。” 老和尚站在门外,风霜寒露,万物俱静。 小和尚敲门进屋,不久一个中年人出门,见老和尚深鞠一躬,小和尚站在门内,端着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大师。” 中年人仍未起身,半躬着身子。 老和尚的佛珠终于不再拨动,停在一颗圆润的黑檀珠上。 “去北方吧。”小和尚把水端了过来,老和尚一口喝下。 中年人仍未动。 一个妇人从后院走来,怀中抱着一个未满岁的孩子。 孩子哭闹着,未闻鸟叫不得蝉鸣,烦躁着。 老和尚看着孩子,忽然叹气。取下腰间破瓢,从瓢内倒出一颗种子,递给孩子,孩子举手接过。 四周秋霜骤化,秋蝉复苏,寒鸟归至,孩子破涕大笑。 妇女抱着孩子一鞠躬。 二人起身,老和尚和徒弟都已不见。 。。。。。。。。。。。。。。。。。。 一个赶牛车的老头,牛车上搭着一个草棚,里面似乎煮着东西,阵阵白烟从草棚顶缓缓散开。 一片白雪茫茫,这辆牛车如同一颗黑色的石子落在了盐巴堆里,那样显眼。 “您这次回去看看么?” 赶牛车的人像是在问这白茫茫的大雪地,他的呼吸很均匀,阵阵白雾缓缓地从他鼻尖喷出。一阵冷风刮来,他紧了紧自己脖子间的围巾,说是围巾不如是一块黑布,沾满油渍,似乎多年没洗,也不见这围巾在这寒天雪地里被冻成冰棍。 山间的风如刀,刮着山棱和石头,刻画千年才成如今的模样。 风声更是如同千军万马般奔腾,发出诡异的嚎叫,在每个角落跃跃欲试。 不知道牛车上的草棚和这辆牛车如何在这风里站住脚并缓缓往前的。 “今年还有个小徒弟呢,当然要回去看看。” 原来牛车里还有个人,他似乎在嚼着东西,有些怕烫似得,说话有些不灵活。 他的面前煮着一个小锅,锅里炖着些rou,咕噜噜地冒着白烟,他又夹起一片rou,沾了点辣椒,缓缓地递进嘴里,认真而专注地嚼着。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得去。”他又说了一句,把身旁的酒壶打开喝了一口,砸了砸嘴,又举起筷子在锅里翻找。 “也是。总归有些鸟耐不住冷要换窝,再等等吧。”拉牛车的男人抬头看了看漫天的风雪,轻轻地回答。 风更大了些,雪也更大了些,春天就在每片雪里,慢慢地聚集。
。。。。。。。。。。。 那残阳如血,洒在了赤红的柱子上,像是刚刷的漆,鲜红狰狞。 青石砖一片接着一片,整齐有序地排出一条路,再排出一片院,最后是整整的一座皇宫。鸟雀觉着这里的气氛太过肃杀,不敢停留,门外的小侍女紧紧地抓着衣摆,汗水已经打湿了单薄的衣衫。 一簇簇牡丹华丽盛开,水池里的金鱼静静游动着,似乎太久没人喂食,金鱼都有些无精打采,一颗石头从假山上滚落,落在水池里,惊坏了那几只鱼。 一阵婴儿哭声传来,响亮而充满活力,向着这世界发出了第一声问候,那样坚定又带着些许不安。 侍女大呼出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间的汗水,她的小腿和下巴仍在颤颤发抖,她终于敢发出稍微大声的呼吸,夕阳已经缓缓贴近了地面,星光将亮。 她想起应该去点烛了,轻轻地往后院走去。 在她走后半刻,一阵哭声传来,随后传来更多人的哭声,一只小憩的乌鸦站在红墙沿上,被这阵哭声吓了一跳,张开翅胖往城里飞去。 。。。。。。。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 一个太医颤巍巍地跪在门外。 “皇上,太子安康。” “皇后娘娘。。。。不幸仙逝!” 一个茶杯摔落在地上,碎片落了一地。 窗外的蝉鸣忽然瞬间静了下来,池内的金鱼也不再游,藏进了石缝里不再出来。 屋里如死一般的静。 跪在门口的太医抹了抹自己的脸的泪,轻轻捧起摔出来的茶杯碎片,然后颤巍巍地向自己的脖子抹去,暗红的血慢慢流了出来,浸透青石砖缝,像破冰而出的山涧河流。 残阳彻底落了下去,血红的云终于看不见。远处的哭声似乎变得更加剧烈,一颗惨白的月亮静静地悬在空中。 阴影深处的蟋蟀也不再鸣叫,只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夹着一个婴儿洪亮的声音,别外的突兀。远处的云也不敢去触碰那月亮,就让它静静地照着。 照着这片城,照着这片大地,和远处安静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