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固执地要变成帅哥
三人一路走来,尤只虎偶尔便见到一些造型奇异的交通工具,看不出以什么动力驱使,但来来往往,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载货搭人,却都是十分方便。 尤只虎暗道:“不同文明取向,创造出不同的文明现相,我若总是大惊小怪,一定会被人鄙视了。” 来到郊外。那天行观建在郊外的山脚,山很高,整座道观是绵延而上,好大的地盘。远远看去,殿宇重重相接,不下上百座。山间绿树成荫,道观左右两旁各有一道瀑布垂流而下,飞珠溅玉,微风阵阵,让人清凉透体。 尤只虎暗赞那天行观的宏伟规模,忍不住对道乘风道:“你在地球上生活过,该知道地球上也有许多宗教,都有各自讲经说法的道场,但像这样规模的道场,却真得不多呢。” 乘风尚未说话,前面杜小仙已然转头笑道:“天行观在很久以前,曾出过一位神仙,因此天行观虽然地处小镇,名气却也不小。” 尤只虎见她说话时,一脸自豪,暗道:“她这表情,明显是在告诉我,她以生活在天行观所处的小镇上为荣,我得迎合她才是。” 当下不假思索,立刻说道:“不错,这个地方好,真是好。”说话的同时,不忘朝着天行观的方向,仰望一下,以示敬仰。顺便用右摸了摸下巴,大概相当于长者捋须的气度。 杜小仙本以为他会狠狠地赞叹一番,没想他的赞叹也就是一个“好”字,微感失望,但转眼暗道:“听乘风大哥说,这位打狗脱尤是位高人,想来高人都是言简意赅的人,不喜欢多说废话,我哥哥的师父不也是这样的吗?”如此一想,心中反而欢喜,脚步越加轻快起来。 尤只虎想起刚才和安冬推演过乘风的心境,向乘风低声道:“乘风,你为什么不加入天行观?如果你能加入他们,不就是他们的自己人了么?既然是自己人,想知道什么,不是很容易得么?” 乘风做了一个怪相,骂道:“我加入过的,他们的规距好讨厌,要守戒,要念经,凌晨起来早课,深夜了还有晚课,一天只有三顿稀饭,还有好大一堆什么仪轨,我受不了他们。他们见我要吃rou,要杀生,还说我喜欢撒谎吹牛,更受不了我,最后硬把我给赶出来了。” 说话间,三人已在天行观门口,门口的道僮见杜小仙来,一脸笑意:“小仙姐,你是来找龙班师兄的吧?我这就给你通报去。” 话音刚落,却听观内有人说道:“小仙,你果然来了。” 那道僮转头一看,一个身着白色粗布长袍的中年书生正走过来,此人相貌俊雅,眉毛下垂,嘴角处几条深深皱纹,略显凄苦,道僮立时向那男子恭身道:“龙班师兄,你meimei刚到。” 那杜小仙闻言大喜,立刻上前一步,叫道:“哥,你知道我要来么?” 那男子两步已在三人身前,笑道:“清晨秋风引露沾手,秋风为酉,酉为金中阴者,属兑,是小女人;露水沾手,露水有萍水相逢之意;而手足有兄弟姐妹之喻。露水滴在我的手上,必定是来见我罗。整个儿合起来,大概就是说,我的meimei带着一位萍水相逢的朋友,来见我吧。当时廊下铃声摇曳,醒人耳目,可见这位朋友,定是一位能开人眼界、阔人视听的高人呢。” 尤只虎一听这话,心中开心起来,暗乐道:“我喜欢他的说话方式,一上来就捧人。虽然我不明白他前面说的是什么,但后面的内容我还知道些,再怎么样,他说杜小仙带来的朋友是高人,我喜欢被人称作高人!高人的待遇一般都很好!如果乘风再瞎吹一气,说不定我能住进VIP套房。” 这边杜小仙对那男子笑道:“哥,你的风角术又大进啦,恭喜哦。”同时指着乘风和尤只虎:“乘风大哥带来一位寄宿的尤前辈,叫打狗脱尤,听乘风大哥说,是一位隐者前辈呢。” 那男子一见乘风,立刻正色道:“你这个败类,又跑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快滚吧!” 乘风一脸委屈,叫苦道:“远山哥,我不过就是心血来潮,去妓院玩了几天嘛,我哪知道本门那个yin戒的内容,居然暗藏有不准去妓院的意思啊?早知道去妓院玩玩,就算是犯yin戒,我就不去了。再说了,本门的规章制度里面,yin戒这一条的说明,没有‘不能去妓院’这几个字啊。这不能怪我啊,是你们没有说明嘛。另外,我以为你们说的不吃荤,是指不吃猪rou,谁知道吃狗rou也算吃荤,你们该把不能吃的动物全列出来啊……我觉得我是被陷害的。” 那男子厉声道:“住口!当初我见你诚心出家,才帮你向你监院申请,谁知道你才出家几天,便立刻犯完所有的戒律,而且弄得满城风雨,其他门派看尽了笑话,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乘风还想再狡辩几句,那男子喝道:“还不快走?!” 乘风连声道:“我走,我走。”他对尤只虎笑道:“过些日子,我给你送些生活用品过来哦。”说罢转身离开。 尤只虎正想问他去哪里,这边那男子却对他笑道:“在下杜远山,任天行观龙班一职,朋友也叫我杜龙班,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尤只虎赶紧回礼道:“你的名字比我的好听,我叫尤只虎。” 杜小仙不忘在一旁补充道:“哥,这位前辈有个级别,叫打狗脱,我听乘风哥叫他打狗脱尤。乘风哥说他是一位隐士,路过这里的。” 尤只虎脸上一红,嘿嘿两声,那本来在地球上人人尊称的博士学位名称,在这里总是听着别扭得很。 杜远山将他让进观内,一边走,一边笑道:“乘风那小子虽然顽劣不堪,但总还算是个有心求道的人,听说他一天到晚都在寻访高人,不知他如何访得尤先生来?” 尤只虎不想撒谎,也就老实说话,道:“我从一个叫地球的星球过来,那个传送阵……。” 杜远山一听,脸色微变,立时笑道:“尤先生远道而来,想必有些累了,我先替先生安排一下住处,晚间再来找先生聊天。”说着他对杜小仙道:“小仙,你带尤先生去远森知客那里去,让远森安排一间上房给尤先生,我有要事先忙一下。” 尤只虎见他转身离开,心中微感诧异,但听一旁杜小仙在笑道:“打狗脱尤,我哥一天到晚都忙得很,我先带你去住下吧。”尤只虎点点头,跟着杜小仙而去。 天行观的客房极多,看似都比较简陋,但清雅整洁,让尤只虎觉得像古老的乡间小店。杜小仙本来想和他多说几句,但见他一脸疲惫,知他无意多聊,便笑道:“先生早些安歇罢,我不打扰先生了。” 她转身带上门出去,但尤只虎仍然听得她离开时,在门外自言自道:“打狗脱尤?打了狗,还要脱油,好奇怪的级别啊,狗身上能有多少油呢?如果只是打狗,不脱油,是不是级别就要低一些呢?” 尤只虎在屋内轻叹道:“看来打狗脱尤这个称号,要伴我一生了,就怕越传越离谱,今天还是打狗脱油,过些日子就是多狗拖鼬了。”忽然闪过一念,暗道:“如此下去,我这尤只虎的名字会不会也跟着变呢?以前有人把尤只虎三个字,戏称为有只虎,难道今后也会被人叫作有只鼬?” 安冬见他联想丰富,扑哧一笑,道:“刚才那个杜远山,听你说出地球和传送阵后,表情就有些异样,看来你说的话,在他心中是个敏感区域呢。” 尤只虎点点头,道:“我先前看待他们,总是以一种好奇的眼光,他们看待我,用同样好奇的眼光,也算正常嘛。不知道我在这里能呆多久,也算是过一天混一天吧。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程欢他们的消息了。” 安冬道:“程欢他们对传送阵中的内容理解,不会那么快,理解后加以应用,也有一定时间,他们为什么急着过来?” 尤只虎沉吟片刻,道:“我估计,他们既然先派一只探险队过来,而且还带着宁剑冰,可能纯粹是一种探险行为,想知道传送阵另一头的更多信息吧?这边的文明发展方向,和地球区别极大,但实用性,好像并不差。” 他想起刚才见杜远山时的场景,又道:“刚才那个杜远山出现时,说了一大堆话,像是在用一种类似易经的法子,提前知道了杜小仙会带一个朋友来。杜小仙说他在用风角术……我当初研究哲学的时候,多少也接触过这些内容,但都只是把它们做为人类世界观发展过程中,对宇宙人生的一种臆测,从没有把这些东西当成真正有用的手段来看待。” 他想起刚才处处都有人叫他前辈,心中酸楚油然而起,摇头道:“不行,我不能未老先衰,人老了真可怜,那漂亮女生看你的眼神,完全像是在看她父亲一样,我受不了这种待遇。” 闲着无事,他又想起了先前两脉融通的过程,忍不住躺在床上,深呼吸几口,直接进入潜意识虚拟场景。 安冬知道他要什么,立刻把道门相关内容调了出来,尤只虎在场景中一一检视,发现道家资料太多,门派各异,许多门派的学术内容相似,但多少又有不同,他很难系统化、结构化地去理解,忍不住摇头道:“道家真是麻烦呢,这个真人也是权威,那个仙人也是权威,权威太多,也就不知道听谁的呢。” 他习惯了凡事都要有个系统的结构,从理论到修行次第,丝丝相扣,环环相接,并且整个系统理论能相互支撑,而不是前后矛盾,更不是似是而非。因此他自己的知识不够完整系统时,他便不敢开练。 他见《云笈七签》中,许多描述都和人的内脏分布有关联,忍不住去一一研究其作用。 尤只虎的虚拟场景,是由潜意识在控制,而潜意识又直接支配身体各种肌能运转,因此看似模拟的场景,但一切构造流转,均和他自己的整个身体细节相关联。 他见《云笈七签》中,收录了一部《上清黄庭内景经》,有讲到“三部八景”之神,这三八二十四神的解释,是身体种种部位功能的主宰,他自笑道:“我找到契入点了,这二十四神说的是体内各种功能,而支配功能正是潜意识最擅长的事。” 安冬不忘在一旁插嘴道:“我记得佛门《楞严经》中的识,好像也是对应种种功能的哦。” 尤只虎心中一凛,他最擅长的就是学术研究,最擅长把复杂繁冗的各种内容系统化,把不相干的内容关联化,进行比较性研究。 因此他不嫌麻烦,即在虚拟场景中,将《楞严经》中描述的心识结构也调出来,与《黄庭经》一起,用潜意识的结构与之对应参详。 他从大脑开始对应。那人的大脑,在佛门《楞严经》中归为意根,在《黄庭经》中归为“上景八神”之一。在他的潜意识研究中,也是意识或显意识作用之地。 他暗道:“道教这个‘神’的意思,和佛学中‘识’的意思,显然是一样的,都是指功能,这些功能藏在与其对应的器官中,器官是表达功能的结构,也可以说是表达功能的形式,也就是我常说的,功能和结构之间的关系。人的各种器官对应在《楞严经》中,可以称之为种种根,比如眼根,对应在《黄庭经》中,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兴奋,又继续道:“功能是常存的,结构除了表达功能以外,就是局限功能,若不用结构去局限功能,功能的力量会更加强大,或者说,不受结构限制。” 安冬也恍然道:“我明白了,你这个让功能不受限于结构,不受限于形式,如果对应出来,在《楞严经》中,有点像转识成智的意思,在《云笈七签》卷二十中,应该叫炼气化神。虽说偶们不完全明白佛门这个转识成智的具体原理是什么,也不清楚道家这个炼气化神的真实内涵是什么,但从他们在描述功能和器官之间的关系来看,这样对应,应该是没错的。” 但她立刻又道:“只是道家经书上的精和气这两个概念,有点难对应了,好像在器官和功能之间多了一个关联,不知是对应对哪个环节上?” 尤只虎摇摇头,道:“重点不在这里,我看过《周易.系辞》上面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想来这个精和气的概念虽然有点空洞,不好准确把握,但毕竟属物质性的东西,也该归在结构这个层面。” 他皱着眉头道:“真正麻烦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器官的功能,不受限于器官的结构,或者是摆脱结构的局限,那器官表达的功能该变成什么样了呢?会不会因为功能自由了,器官无法表达该有的功能,而使身体无法正常运转呢?” 他想不通这个环节,便很难继续下去。 但安冬却发现,当他以这样的心念内容为前提时,相当于大量的指令在从潜意识中起作用,正在建立新的观念起来。 注意力关注到大脑,大脑便有异动。头顶百汇xue的位置,莫名产生出超过平时数倍的电荷反应。尤只虎觉得头顶有些痒,虽然在半睡眠状态下,意识极弱,但他依然忍不住用手去挠头顶心。谁知道,他越是用力挠,头顶心越是痒得厉害,越是痒,他竟越是加力地又抓又挠。 他头上的毛发本就花白零落、稀稀疏疏,如此瞎抠猛抓,要不了一会儿,整个脑袋竟没有了一根头发。 可他依然觉得痒,还是不住手地抓挠。他此时意识微弱,根本无心去考虑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只是由着潜意识支配着那只手纵情地解决一时之快。 安冬觉着奇怪,猛地见到两脉巨烈震动,立时知其原因,叫道:“你关注什么部分,任督二脉的能量就会流向哪里。你老是关注大脑,两脉的能量集中向上来了,全堵在任督二脉的环路交接点上,也就是头顶心这个地方!” 可尤只虎此时完全沉迷在解痒的痛快中,根本不顾安冬的话。就像我们有时候被蚊子咬了一样,那可是越挠越心慌,越挠越停不下来,所有的注意力全在一个地方。 尤只虎挠得一会儿,那痒的感受,渐渐开始变为堵闷,整个头皮有一种鼓涨欲裂的感受,头顶心更是由胀变为痛,甚至开始出现向外拉扯得反应。 他满脸通红,血液急速流动,似乎随着他的注意力所在,身上所有的一切精力,尽在向头顶百位处集中。他有一种感觉,只要头顶上开一个洞,把这些能量释放出去,浑身就会很舒服了。这一念充分地调动着潜意识对身体器官的支配能力,使他越发地觉得头顶处像要被打开一个洞一样。 安冬开始时,尚不解这现象是如何产生的,但她毕竟代表着尤只虎的潜意识,对身体运转的理解,是绝对直观的,远远超越尤只虎用意识逻辑判断时用的文字想像方式。 稍看片刻,她已经恍然大悟,对沉迷在挠痒中的尤只虎叫道:“喂~~!我明白了!因为你刚才在探索功能和结构的关系,而且是直接用潜意识探索,这相当于在拿自己做试验!你正在用潜意识释放大脑这个器官结构对功能的局限,也就是说,潜意识支配大脑的方式,正在转变,正在放开原有的支配模式!正在打开原有结构对功能的束缚!” 尤只虎本来极其专注,此时任何话对他来说,不仅没有提醒的作用,不能中断他的行为,反而由于意识逻辑极差,任何语言对他而言,竟直接成了引导,助推他更专注地将心念放在一处。大有“心系一缘”的境界,而“心系一缘”,正是佛道两家的众多修行法中,都必须做到的一个状态。 尤只虎在抓挠中,隐约见到头皮并非是头皮的样子,就像他先前在骷髅脸的圆圈中时,只见到微粒运动,这些微粒不管被称为量子还是其他什么名称,但都只是一种运动而已。他只看到运动,看不到这种运动构成的结构组合。也就是说,他看不到由这些运动构成的头皮的样子,只看到了头皮本来的样子,难以计量的细胞群在运动,难以计量的组成细胞群的微粒们在高速振动! 由于没有了头皮形象的障碍,他觉得他能直接透过头皮看到大脑外面的世界,好像头皮并不存在。 那潜意识是一种没有被固化的功能的代称,根据人不同的心念来引发其不同的功能。他此时有“透过头皮看外面”的心念,而且信心十足,潜意识支配的大脑内运动,也就更加加速地为他建立起与之对应的观念。 他在观察中感觉到,似乎只要自己越想看清外面的世界,就越能看清似的,而由此引发的头顶部分的拉扯感,也就越发地强烈。好像要从百汇xue这个位置,真得打开一个缺口,让大脑内外的世界彻底相通。 忽然间,他感到头顶心一股巨震,两脉交汇处的百汇xue,由内而外地轰然炸响,他由里面向外看世界,瞬间变得通明彻亮。刚才为之堵塞的难受,一时间消散无影。 他正以为松了一口气,谁知他的状态,并未停下。刚才还只是能看到头皮的微粒层作用,转眼看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了具体的形象感,一切全是微粒在运动。 安冬见此现象,已知尤只虎大脑的结构,失去了原有的、对功能的局限,起码是放开了原有的功能束缚。她的计算能力超强,刹那间已判断出,尤只虎体内外能量的差异,当下果断应机,不让尤只虎从这个境界出来,让体外的能量与体内的能量自动实现交互平衡。 她此时一样兴奋,高声笑道:“我记得《道德经》上有一句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你未老先衰,此时的状态,可是大大的不足,外面的大千世界,能生养万物而不息,正是有余呢。我们用外面的‘有余’来补你的‘不足’吧!” 那体内体外的世界,从前本来是按照既定的规则,各走各走的路,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来运转。打个比方,我们虽然要用能量来维系身体的日常运作,可我们用的方式,却是有既定规则的。摄入食物,通过身体肌能的消化、转化,最后将之转变成可用的能量。这个摄入和转化能量的方式一旦不通畅,我们的身体就无法正常运转,就要生病。而且这个摄入模式,每次摄入的能量还不能太多,也必须根据身体能接收和转化的既定额度来才行,否则吃撑了胀死的人,可不在少数呢。 此时尤只虎百汇大开,相当于身体原有的规则从某一点失效了,准确地说,是有一部分器官对功能的限制,被打开了。身体为维系个体独立而产生的对体外世界的排斥界限,也消融了。 那体内外能量的差异,立刻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外面世界的能量就像高处的瀑布一般,瞬间即随着那巨大的落差,向低处倾泄而至。 尤只虎只觉得头顶处有洪水突袭而至,但他并不难受,甚至极端享受。那感觉正是醍醐灌顶的舒畅。整个身体原有的衰老部位,立刻变得清新起来,原有死寂的地方,立刻变得活泼起来,原有不舒服、不通畅的地方,也跟着灵动起来。 他得浑身上下、四肢百胲,从未有过如此舒服。那海潮般的巨浪从头顶而入,沿着头皮顺流而下,穿过身体每个角落,安抚身体每个细节,轻轻飘飘,自自然然。说不出的喜悦,说不出的欢快。他沉浸在这种快乐中,不想出离。 他现在的感触和刚才不同,刚才只有大脑在打开功能局限,此时却由于安冬的诱引助推,能量流到哪里,哪里的身体器官结构,就同时开始释放结构对功能的局限。 当能量流经《黄庭经》所说的上八神之眼位时,也就是《楞严经》所说的眼根,整个视觉系统就开始震动;流经鼻根,整个嗅觉系统就开始震劝;流经舌根,味觉系统就开始震动;流经身体各个器官,各个器官不仅为之震动,心、肺、肾所有大小器官,甚至整个身体,也就是说佛道两家常说的身根,简直就是一起在震动,大有打成一片的趋势。 而且这些震动,当有极热处出现时,便有极冷处过来调和,就像水火相济;当有极劲处出现时,便有极柔处为之舒缓,就像刚柔互补。种种感触,又同时被潜意识形象化、图像化,一会儿是天宫内院、逍遥自在,一会又是满天花雨,清音悦耳,一会儿是大雪纷飞,寒冰刺骨,一会儿又是炽阳入体,毒热难熬。甚至连男根,也是一会儿高耸*,兴奋冲动,一会儿又萎靡不振,黯然萧涩。 安冬看得仔细,见所有震动虽然此起彼伏,看似密密麻麻、错综复杂,但却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她见小腹深处,微有白光闪过,心中诧异。提醒尤只虎看过去。 尤只虎此时正处于安乐乡中,被她一唤,立刻将关注力转过去。果然看到丹田处有一个不大的亮点,开始时还一闪一闪,稍过得一会儿,已不再闪烁,而是一直亮着,就像一个小星星在那里悬着。 他一时不解,对安冬叫道:“找书,赶紧找书!看看书上有什么相关的内容。” 安冬正在潜意识的含藏中搜寻,却听尤只虎道:“不用了,那是道家所说的元婴雏形,你看它,正在变化。” 安冬注视那正在变化的亮点,果然见它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渐渐像一个极小的小孩模样。她感受到了自己与这小孩的关联,当下细细体会,转眼又将整个身形散开,融入了那小孩的形象之中。 尤只虎看得奇异,正要唤她出来,没想到安冬已经又站在身边了,笑道:“嘻嘻,我知道道家所谓的元婴是怎么回事了。” 她双手挥展,将整个身体结构的细节铺开,又将所有细节对应的功能重叠进去,在一个大屏幕面前,像一个老师似的,对尤只虎笑道:“整个身体的所有功能,包括意根和所有器官的功能,我们平时用的时候,是分开用的,因此每一个器官对应一种功能。但这些所有功能,事实上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功能,这个功能就是生存,或者叫存在,嗯……用咱们前面所学的佛门中的内容来对应,这个功能就是为了实现‘有我’这个观念的存在,它是各种功能的总体目的。” 尤只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是潜意识的代表,我变出你这个形象,其实本身就是我的潜意识在实现一个更深层次的对‘我存在’的表达,只不过这个‘我’远远不局限于意识逻辑判断上的‘我’,而是从整个体功能上来确认‘我’。” 嗯那……说起来,chgor又要跳到台前,粉墨登场了,那厮故意将书写得晦涩难懂,以便随时都能超越主角,自己亲自上阵。话说尤只虎和安冬口中说的这个‘我’,其定义和内涵,在意识状态下,和在潜意识状态下,是绝对不同的。咱们在日常生活中,用以思考、进行逻辑推理、判断是非对错的那个意识,他形成的“我”,是通过对过去和现在的对比、对“我”和“非我”的对比,来确认“我”这个词的定义和内涵的。但潜意识不同,潜意识的功能,主导着生命的一切生死活动,它是从生命的整体功能上来确认的。 也就是说,前者是通过对比各种变化来确认我,是理智上的我,后者是通过对功能存在的确认,是没有理智的我。这种没有理智的功能,有时候偶们也称它为本能,但本能一词,对潜意识的描述,实在是少,偶们不用它。 chgor说完后,紧跟着,故事继续。 安冬笑嘻嘻地打了一个响指,乐道:“结构可以改变,可以释放,可以局限,但功能本身不灭,只要你的观念中,‘有我’的观念存在,或者说,只要‘有我存在’的这个观念不灭,你释放开身体器官对功能的限制,并不会导致你没有了,只会导致各个器官的功能不再因为形象不同,而有所区别了,不再泾渭分明地各行其事了,不再你是你、我是我,有着严格的界线了。” 尤只虎立刻明白,点头道:“功能本来是含藏在器官中,才得以显现出来,现在功能不仅含藏在器官中,不仅要利用器官来表达他的能力,同时又要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整体出现,对应着实现‘我的生存’或‘有我存在’这个观念,因此现出它自己的形象,也就是道家常说的元婴。如果我没有经历这个释放过程,不需要表达它的相对独立性,它就在器官之中,器官的形象,就是它的形象,没有别的形象了。”
说到这里,他微有疑惑,道:“这个建立起‘我的生存’和‘有我存在’的功能,不正是安冬你吗?不正是潜意识吗?既然我的潜意识有了你这个形象,为什么又多出一个形象来?” 安冬撅着嘴,嗔道:“那是因为,你建立我的时候,对我的形象做了定义,我的形象所代表的功能,更多的是负责你潜意识的含藏能力,也就是数据储存、场景模拟、指令调配等等,我支配身体的功能,你并没有加以整合,而是随着情况不同自然应用,带有极大的随机性,毕竟当时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整合嘛,这哪能怪我呢?” 尤只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调阅安冬储藏的资料,当下乐道:“我明白了,我的整个潜意识,就是对应‘有我存在’或‘我的生存’这个观念,在内容功能对应上,差不多就是佛门所说的末那识,道家所说的元神。” 安冬笑道:“你虽然从前没有用佛道两家提供的法子修过,但你长年累月地主动调用潜意识,大规模模拟虚场景,现在看来,你一直都在主动练习排除意识干扰,主动使用末那识的整体功能,主动使用元神的功能,相当于早就在修练了呢,因此你现在才会有这样快的进步。佛道两家的功法,不都是要叫人摒除意识干扰,观察体验更深层次的识和神用么?只要能体验,何必管用什么法子?” 尤只虎忽然兴奋起来,叫道:“这样推演下去,我现在能将rou体和功能相对独立地看待,也就是说,如果功能彻底独立,我其实可以不需要这个rou体,也能同样存在的!因为这个功能建立的基础,是‘有我存在’这个观念,观念不灭,我就在。并不一定需要rou身!” 安冬查了查资料,笑道:“我见到佛道两家的资料中,都有这样的内容,是说rou身不行了以后,灵魂还有个形象在的。这个形象,在佛门中叫中阴身,在道家叫阴神。但修行过的人,这级别称号就不一样了,级别高的,佛门叫意生身,道家叫阳神。这两个形象对应的内容功能,好像还是咱们刚才说的末那识和元神的关系,只是不同级别的人,功能大小不同,用法不同呢。” 尤只虎大概确认了人原来可以不死,可以不必永灭,心中欢快之极,笑道:“我从前研究哲学的时候,见过道家一些修行次第的,说是元婴后,有出窍一关,想来就是咱们说的,功能彻底能独立rou体了。窍,本来的意思,就是指rou身用来含藏功能的重要部位,功能既然从窍中出,也就是说,可以不依赖rou身才能显现了,可以独立了呢。” 他只顾着说话,全然忘了元婴在自然成长,偶尔关注一下,才发现那小孩已经有模有样了。小孩四周红光盘聚,游走边缘,像一个小太阳。 他想起一事,对安冬道:“我记得《云笈七签》中,有分神易景一说,我从前研究的时候,想不明白这分神是什么意思,后来不研究也就忘了。现在一一都想起来,大概知道这分神的境界,出现在出窍之后,好像有许多阳神会一批一批地从身体中出去,而且去了还要回来,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分神后面,还有合体一说,现在我理解嘛,像是这个代表潜意识整体功能的形象,也就是元婴,不仅能独立,还能重新以新的方式塑造身体似的。但功能对应器官,可能和现在完全不同,以理论来推演,应该是功能不仅彻底打成一片,连器官也彻底不分彼此了。” 但他似乎觉得这六法,不完全对劲,安冬补充道:“你这个说法,功能打成一片,器官不分彼此,倒有点像《楞严经》中的六根互用的意思呢。” 他越想越复杂,越想深入,忽然觉得想不下去了,摇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说话说得太多,把探索的兴致弄没了,以后再继续吧。” 他睁开眼睛,忽然间发现月照当空,忍不住笑道:“咦,我居然躺了一天啊…..。”忽然间想起,自己本来住在天行观的客房里面,哪会看到月照当空? 他心中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却见刚才住进的客房,已然不见,四周乱七八糟,尽是残垣断壁,前后远远的各有一重大殿,让他想确认这里依然是天行观。 他此时拥有的能力已发生变化,我们凡夫,要亲自用眼睛看见一件事,或听说一件事,才能记起整个事件的过程,但他现在并不完全需要依赖眼睛了。在他躺着的时候,潜意识已经把只能由眼睛才能完成的“看”的功能,相对独立出来,直接转变成“感知”了,和他用眼睛看见没有区别。 因此他微微一想,已经知道,刚才外界能量倾注进身体的时候,打破身外能量平衡,加上由于他不会控制,纵情放逸,这种平衡被打破后,产生的异动,并没有出现像传说中那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善果。而是由于变化太快太剧烈,改变了身体附近空间中的微粒排列方式,引发整片客房建筑结构,失去了“因空能住”的功能,而房屋结构既失去了功能的支撑,整个建筑形象也只好为之崩溃。 他从茫然中缓过来,正见一个人远远地立在月光下,他一见此人,立刻大喜,叫道:“小仙,你怎么在那儿?” 尤只虎疾步走了过去,几十米的距离,他刚一步跨出,已在杜小仙跟前,而且走得太快,险些将杜小仙撞倒。还好他急切之中,及时收力,刚刚停在杜小仙面前。两人相距不过数寸,就像两张面孔贴在一起似的。 杜小仙一直在发呆,忽然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忍不住惊叫一声,同时向后连退几步。再多看他一眼,更是掩面惊呼,转过头去,急问道:“你你你……你是谁?!你为什么这样?!” 尤只虎笑道:“咦,小仙,你没看清楚么,我是尤只虎啊,打狗脱尤……。”忽觉凉风阵阵,好像直接吹在身体上,他低头一看,不觉“哎哟”一声,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光溜溜地裸着个身子,浑身上下一丝不挂。 他这一惊可不小,赶紧用双手抚住下面,尴尬地笑道:“小仙,呵呵,我不小心把自己的衣服给烧了,哎,你们的客房好像也被我弄坏了……不好意思,能帮我找一件衣服吗?” 他急切中东张西望,看到百米外的大殿,赶紧向殿中跑去。两步迈出,人已闪进大殿内。见殿中有一位铜人塑像,披着黄袍,他顺手扯下,对塑像笑道:“不好意思,你不穿衣服,没人笑你的,可我不穿衣服,就会被全天下人笑话了。” 他批上黄袍,又是两步回到杜小仙跟前,笑道:“小仙,我穿好衣服了,刚才吓坏了你吧,真不好意思,呵呵。” 杜小仙见他一去一来,口中不用念咒,没有预势准备,却迅猛之极,如鬼魅一般,心中更是惊诧。可又见他一脸笑容,毫无敌意,忍不住怯生生地问道:“你……你是那个打狗脱尤?尤前辈?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你做了什么事?” 尤只虎正要解释,安冬人影一闪,已和杜小仙并肩而立,对他笑道:“你现的形象,已不是她刚见你时的老头子了,嘻嘻,现在可比从前年轻时还要年轻呢,头发也重新长出来啦。那元婴独立出来后,代表着整体功能相对自由了,不完全受原有结构的束缚,同时又随着潜意识中的愿望自行在重组结构,你当星际帅哥的梦想,终于跨出实质性一步啦!” 尤只虎一愣,转而大喜,对安冬笑道:“我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先前你给我念的佛门《楞严经》中,说末那识唯护‘我’的观念,才有我……嘿嘿,我不管这个我从哪里来的,反正我知道,因它维护我执,维护我相,就是维护我的样子,相当于对潜意识下指令,让潜意识根据我的需要进行身体结构的调整。在平时呢,这个要变年轻的指令很难起用,因为功能被束缚在器官上,两者相互影响。当初我器官衰老这个形象,相当于时时刻刻都在向潜意识下达图像化指令,不断强化确认衰老的观念,同时对应出衰老的运动现象。而意识上想要变年轻的这个指令,由于不能持续,自己也不大相信,因此根本无法改变我相信‘已经衰老’的观念。现在不同了,器官与功能相对独立,器官的衰老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影响功能对应,反而是功能在我的愿望指令下,重新改组身体现象了。” 杜小仙不知他在说啥,见他对着自己一旁说话,忍不住看了看右边,更加惊异地问道:“你……你在和谁说话?你看见什么了?鬼么?你真得是打狗脱尤么?” 尤只虎立刻笑道:“哎,小仙,我这个人就是有这个小毛病,偶尔会自言自语的,我就是尤只虎啦,这个嘛……你见我的样子变年轻了是吧,这事说起来挺麻烦的,反正是好事就行了。咦,你怎么站在这里?这深更半夜的,你哥哥呢?他不是说晚间要来看我吗,他现在在哪儿?” 杜小仙见他如此说话,一脸亲切随和,方信他没有恶意。睁大眼睛,细细地看了看他,前时那皮松rou塌的老者,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后生。 她忍不住又伸手摸了一下尤只虎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好一会儿才道:“你不知道么,你在这里已经睡了三年了……当初我哥说,你的状态好像是一种睡功,不敢打扰你,就没有叫醒你,让你一直睡在这里。几个月以前,天行观已经搬家了,我和哥哥一起搬了过去。我好久没有回过天行观了,刚才是因为和朋友们一起回小镇取东西,路过天行观,才顺便进来看看,正好看见你住的客房被好大的红光罩着,我觉得好奇,就停下来看,没想到……。” 尤只虎吃了一惊,想起刚才在境中的感触,自言自语道:“三年,我觉得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居然是三年过去了……。”他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虽然他知道人对于时间的感受,是相对的,可这次相对的差距,实在有些远了。 看着他发呆,chgor心中难受,知道他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脑子来,咱们举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事,就知道尤只虎遇到的状况,在修行界简直是小事一桩了。 禅宗大德,虚云老和尚是近代很有名的人物了,不说别的,单是他老人家从1840年出生,到1959年才圆寂,剽悍地活了119岁,就足够笑傲江湖了。虚云和尚常常一打坐,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偶尔便是好几个月来的。有一年过春节,他在自己的小茅篷里煮芋头,一边煮,一边打坐。有几位长者相邀去茅篷看望他,向他拜年。看到他入定,就拿引磬在他耳朵边轻敲一下,请老和尚出定。 出定后看到有人来,老和尚就说:“你们来得正好,我刚刚煮芋头,大家一起吃。”其中有一位忠厚长者笑道:“大和尚,你老人家没有分别妄想执着,当然吃啥都无所谓,想来吃石头也是随便入口乱嚼,可我们没你的功夫啊,我们吃不了这绿毛芋头啊。” 虚云老和尚一看,那芋头都已经发绿长毛了。 众人笑道:“大和尚,年早就过了。”老和尚说:“不会吧!我觉得才十几分钟。”他在定中感觉十几分钟,实际上已过了二十多天。虚云老和尚常常一入定就是很多天,类似这样的事情很多。 自从看了这则故事以后,偶没事就吃几个芋头,想像自己也在定中,一晃千年,出定后,苍海桑田,斗转星移,物换人非,唯有一个帅哥迎风而立……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