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碧玉修成一树高
承接上章， 一路车马，直出紫宸都城，俩人在一座山下下车，山腰云雾烟绕，远近事物隐隐可辨，田嬷嬷搀着政宜上山，俄见一个残缺的牌楼和石碑，碑上题“道可道，非常道”，一个雷彻全身，似乎哪里听过见过“秉风情，擅月貌，非常情。”这话异曲同工，牌额上题：“司日月精华真修观”心中更兼疑惑。山路甚为委曲而缓缓摇上，过了山门，到了第一个“灵宫殿”，政宜见池水枯了，三座草房被螽斯尽皆毁去。田嬷嬷指着后面的小路，俩人继续前行，上到了第二个“武帝殿”，殿中甚为巍峨，供奉着“玉皇大帝老父真君“，殿宇系悬山建筑，琉璃瓦覆顶，殿内之神像：玉皇大帝，端坐其中，头戴帝冠，身穿帝服，微合双目，似有所思。悬阁三面临山，东望无际的淤河、村庄、被啃成桩子的树木，紫气东来仍旧挡不住。陡叠着三十三步石梯，石板整洁光滑，每级都是九尺长的整条石嵌砌，是为登天梯，登一步石梯即上一重天，俩人沿着斜坡石阶拾级而上，登完三十三步，得见宏伟古朴的石结构山门，上面撰书一联云：“谁云步可阶升？入此门便通帝阙。仰见无穷主极，局其所即是天枢。”殿前原有石香炉，高约一丈，由四段组成，下段如鼎足，腹似鼓，中段八方空明，嵌成八仙模样。上段六方各刻有神像，顶如宝座，呈五岳朝天状。古香炉四周石刻篆文颇多，精细独特，雕凿精美。可惜池水枯尽，殿前香炉无香焚烧。政宜正要从正敞的正门进去，田嬷嬷忙止曰：“小姐师从天玑子，乃佛法。这里是道观，礼数不同，无论男女皆从左偏门进，男者迈左脚而进，女者迈右脚而进，同此理，皆从右偏门出。不可迈入正门，此为冲撞。“政宜知道田嬷嬷懂得礼数多，现在快学来，以免日后自己闹笑话。 只见一个老道士倚在里面的石头上，甚为随和，威仪赫赫难掩，田嬷嬷摇着扇子领着政宜道：“老生想为自家小姐算一卦。“那老道士取出一个签筒，递给田嬷嬷，田嬷嬷要政宜摇，一会儿得了一签，上书：“西王母瑶池相会。”田嬷嬷把签筒夺了过来，把签子都倒在地上，捡起一把，笑道：“怎么全是‘西王母瑶池相会’？妖道，速速给老生现出原形，否则老生这就跳山下去通知夫人取出照妖镜。”那老道急了，道：“田嬷嬷，老官儿我玩玩，不许你去寻夫人。”政宜早见那老道一举手、一投足，都极为严重，面相和善，仍难掩龙啸青峰之势。政宜伏下身，行大礼，中气十足喝到：“拜见静王爷。”静王爷先一愣，指着田嬷嬷笑道：“都是你教的，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呀。”田嬷嬷方上前搀起政宜，静王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个小女子的悲伤寂寞，怎么不和申轩墨还有无情一起私奔啊！多好的两个小崽子，多俊俏，可惜这两块料子啦。”政宜没想到静王爷出口就提“私奔”二字，而且要自己带两个一起奔，登时红胀了脸，连连道：“有违礼法，不可私奔。”静王爷示意田嬷嬷扶着政宜坐在殿内，刚一坐在地上，静王爷喝到：“好啊，好啊！私奔就有违礼法！？老官儿我就是有违礼法的。当年我还是贝子的时候，多俊俏多高大，那是一万个美人都回头啊！可我看上我夫人了，我爹让我当贝子，我觉着还是美人好，我们私奔。”政宜不知作何表情，只好掩了扇子。田嬷嬷道：“你个老东西，当年能私奔成功吗？举手投足就出卖了你个干干净净，逃一郡县，太守迎接，后来改走荒村野店，被土匪劫了，你和你夫人倒把全匪窝都教化了，后来又要老生假当你夫人，你夫人扮侍女，一路私奔。你个老东西，倒难为老生我天天用扇子遮脸上的痦子，后来干脆买个纱布带上，哪里晓得你爹妈的手信比我们还快，一口气奔到上谷县，就被原路送回。”静王爷哎了一声：“我家就是不肯放我走，我不想当贝子。我想生一窝娃娃，然后卖……卖糖葫芦……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田嬷嬷哼了一身：”百无一用是贝子，你卖什么，糖葫芦？你只会吃，不会做。你还是卖你娃娃吧！“静王爷道：”走投无路只能卖娃娃。“田嬷嬷道：”我看夫人值不少钱。“静王爷喝到：”夫人不能卖！田嬷嬷不要乱说，我还要上天跟她相见。“田嬷嬷道：”要是你上了天，夫人在地狱，看你怎么办！“静王爷用拂尘捶捶肩头道：”你，你胡说，我夫人不信这个，怎么会在地狱，最末她只会在阎王爷那儿！我升天了，有办法救她。嗯，实在不行，我去阎王爷那里报到。“政宜自觉好笑，哪有一路边生娃娃边卖自己娃娃私奔的？果然锦衣玉食的贝子私奔起来不走寻常路。田嬷嬷气道：”是这老东西怂恿夫人假私奔！他们两夫妻是耍老生玩，哪有什么私奔？你们早就成婚。弄得老生礼数那几年全丢了，全丢了！简直是要老生的命！“说着田嬷嬷的眼睛饱含眼泪，静王爷道：”就是你的礼数。教的我夫人知书达理，礼数周全，我激她我要纳妾，我夫人还笑眯眯道好！好个屁！我还以为她是美人，嫌我不够俊，不够爱我，她被田嬷嬷祸害的毫无情致。老官儿我才出此下策，出去野一下，回来就好了嘛。“政宜见两人只顾谈笑逗乐，自己反倒拘束起来，只得索性插嘴道：“王爷的夫人太美，怕被锁进月宫，您上天也见不到。”静王爷一下严肃了，道：“这个月宫倒是为难老官儿我了，这个道法自然，我没有找到月宫的解法。“政宜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不找道神，找菩萨，兜率天可不只住着太上老君，还住着弥勒菩萨在兜率天弘法，佛法曰众生平等，在弥勒菩萨眼里，月亮上哪里有什么锁呢？“静王爷喜滋滋道：”妙哉，妙哉！以后老官儿我要和太上老君搞好关系。“政宜笑道：”何不直习点佛法，弥勒菩萨跟您一样，爱笑。“静王爷道：”这个小女子有些意思，还好没被田嬷嬷教的只懂礼数。“政宜见入了巷，连忙把怀里的东西抖出来，交给静王爷看。”静王爷登时红脸，道：“这是紫宸后宫内命妇所用，你个小小的女子，耍逗老官儿。”田嬷嬷对视一眼政宜，政宜把东西收好，道：“就是耍逗你老官儿。小女都出了两个主意让你们夫妻天上相见，才在地上耍一次，俗语讲天上一天地下万年，你们以后天上天天见。现在您还在地上，小女先预支一点子成本，就有资本在地上天天耍您玩。”静王爷道：“你个小人儿知道惠子和庄子！诡辩啊。”政宜道：“你又不是我，你又安知我知惠子和庄子？”静王爷笑道：“老官儿不入你个小人儿的挖的坑。你是来问九门提督玉临泉。”政宜颔首，静王爷道：“老官儿告诉你个小人儿，玉林泉背后和当今圣上背后有一撇，懂了吧？”这静王爷的意思是玉临泉的夫人和圣上的夫人有关，点到为止。政宜也就不多问了，纳闷道：“这螽斯天灾前，就有大旱预兆，如今两位怎么越搬越高，打水很不方便。”田嬷嬷道：“只有这个殿还好，又有静王爷的孙子挑水上山。”说着，见一个少年带着斗笠披着斗篷挑水上山，道：“爷爷，我挑好了，回屋子避去了。”政宜纳闷，这汗湿了一身，大太阳下，有他爷爷在，田嬷嬷在，王室血脉，避什么避？定有古怪。政宜喊道：“小王爷，你过来，jiejie瞧瞧你。“，政宜站起来帮这小王爷取了点斗笠露出头来，皮肤苍白，睫毛都是白的，眼睛是碧蓝色的。政宜对静王爷道：”您的父亲这支无此症，您的儿子若无此症，您孙媳也无此症，则往您孙媳家族中上追，族中人绝有此症。“静王爷惊诧道：”你个小人儿怎么知道？“政宜还是季婉玉时在上谷县见到过，政宜继续道：”小王爷能挑水上山，那就只是畏光，多食鲐鲅鱼、蓝圆参、竹荚鱼、带鱼、鲈鱼、鳓鱼、黄花鱼、鲭鱼、鲤鱼、鲍鱼……“政宜背顺口溜把静王爷都绕晕了，见了田嬷嬷说的再世华佗，自己定然不信，现在见了，果然是了，政宜最后道：”只是小王爷长期笼避一室，恐怕于心于身体成长都不好啊。“静王爷和田嬷嬷叹道：“有什么办法？连紫宸朝廷都说这是不祥人，要不是老官儿我是王爷，我这孙儿早被人用石头打死。”政宜骂道：“胡说！哪里是不祥人，再说了小女记得我……我父亲叫这种小孩是嫦娥娘娘赐下的孩子，是月之子女，是主大祥的，格外宝贝。“静王爷喜道：”你说的真的？“政宜道：”不是小女阿谀奉承，小女父亲悬壶济世时，都这样说的，他说哪里是不祥呢？分明是主大喜的。保平安，主丰收，招财进宝……反正我父亲就说了好多好处，要格外宝贝。“政宜一时失言，把申貌辨和自己的亲生父亲，严老爷，混淆了，静王爷心里清楚，道：“你生父是好人，主大喜是借口，保孩子是真。”政宜听了难免刺心，静王爷道：“老官儿知道你的来历，你要进宫伸冤，是主动是被动？”政宜想都不想道：“伸冤当然是小女主动。”静王爷道：“那你伸冤成功了呢？”政宜这倒没想，半晌未答，传来静王爷的声音道：“你定要认祖归宗伸冤，成功了，你可知你的身份是欺君之罪？“政宜道：”知道，要砍小女的头，要诛灭九族，小女一力承担，小女已经编好谎话，日里夜间都在演练和找漏洞打补丁，不会扛不住刑法。都是自己的主意，跟十七贝子和申家毫无半分关系，是小女自己居心叵测，罪该万死。“静王爷道：”罪该万死的不是你，而是无辜累及你生父的，你可自己要想清楚，一进紫宸后宫，要伸冤，除非及至妃位，才有能力面呈圣上伸冤。“田嬷嬷继续道：”可这是条死路，以妃位伸冤，身世揭穿，纵然有了孩儿，圣上龙颜震怒必然，你想一力承担，也只是紫宸宫墙内又一条冤魂，宫里人稍稍遮掩过去，有病死等诸多借口，老生不晓得你见了你生父，你生父愿不愿意见你啊！傻丫头。“静王爷道：”这天下除了伸冤，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你年轻的生命去体验，何必走这条不归路？“ 政宜闭了闭眼，坚持道：“这件事小女必须亲自做，亲自死。“静王爷方笑道：”不要在两个老人家谈死呀死的。活路大着，关键是时机的把握，那要让我侄儿，就是当今的圣上也得跟着你一起伸冤。“静王爷又悠闲起来，道：”依老官儿我看，你个小人儿伸冤就算成功，就算你还活着。但你现在一切都是被迫进宫，毫无主动，没有主动只能等着在紫宸寂寞宫墙内，毫无盼头的垂死深宫，郁郁寡欢。你生父地下有知，也会气地哭活的，到时候你生父气地哭活了，你又在宫里困着，就是相见了，你生父气急了一个巴掌把你打死，你和你生父又阴阳两隔了，然后你又被气活了，你一巴掌把圣上劈死，我的侄儿命苦啊！“这静王爷边说边叫：“静贰，你出来！”那个碧眼白肤的少年披起斗篷戴好斗笠出了里面的暗屋子，静王爷道：“静贰，从此爷爷要你跟着这个jiejie，好不好？”那少年道：“爷爷，我……我出了道观，进城会被石头打晕，我不敢。”政宜知道静王爷在赐自己免死符，道：“孩子不愿意，算了，就按小女刚才念的吃食，田嬷嬷誊写一份，以后就都好了。”那少年对静王爷用疑惑和期盼的语气道：“爷爷，我跟着这个jiejie进了城，不会被石头打死吧？”静王爷早知道他孙儿一直没玩伴，孤苦无依，注定孤家寡人一生，见他孙儿心内活动，静王爷用苍老的手摸着他静贰的脸道：“你跟着jiejie，jiejie会保你，你不是一直想进城看看吗？爷爷老了，背不动你了。”静贰认真地想了想，道：“我走了，谁给你和田嬷嬷打水啊？”静王爷笑道：“爷爷再找人呗。”静贰道：“爷爷，那孙儿去……就听你的，跟着jiejie。”政宜对静王爷道：“这样不好。”静王爷道：“老官儿我看这样狠好。”政宜没有料到后面说的更让她吃惊，静王爷居然道：“静贰，你识字，懂礼数，就去给jiejie当小厮，田嬷嬷老是抱怨这位jiejie身边都是侍女，出去办事一点不利索，你挑水腿快，就去当小厮，以后看上美人，赶快追！追不到手，爷爷找这jiejie算账！这个最要紧！还有爷爷给你改个名字，不叫静贰，你呀，浑身白、碧眼睛，就叫柏隅罢。“静王爷在他孙儿的手里画了一下，他孙儿道：“柏隅知道了。”政宜道：“静王爷一意孤行，恭敬不如从命，谢过。”接着蹲下问柏昱的年纪，柏隅道：“十一岁。“政宜说着就把斗篷摘了，见里面衣服都湿透了，医者仁心，难免心痛。忙请田嬷嬷拿支伞来，道：”柏隅，跟着jiejie我，就不能把斗篷裹全身，以后太阳大，就撑伞，或者jiejie帮你撑，好不好？“柏昱点点头。 静王爷和田嬷嬷随着两人下山，雇了车马，挥手走远了，静王爷对田嬷嬷道：“老官儿我这心病总算落地，老官儿的孙儿命好，遇到这个贵人。要不老官儿去和夫人相会时，他呆在道观里一世不出，也挡不住七国战乱啊！我自己的祖宗都不认，我孙儿一生困死在这里啊！老官儿怎么向我夫人和我战死的儿子交代？“ 田嬷嬷道：“您到底还是赐了政宜以后身受第一波政治冲击的抵挡墙，政宜会给静贰，不，是柏隅找个好归宿的。“ 静王爷道：“这次你说错了，我避居道观，一是老了，继续卖命紫宸朝廷，人家嫌弃啦，只能避世避乱；二是修身祈福，我和夫人以及我儿女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怎么紫宸国王室的报应都报应在我这个孙儿身上了，这个小小的人儿，叫政宜的小人儿，解开了我的心里的老疙瘩。老官儿，我，放心啦。“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