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第十二章 边郡
夜渐渐深了,灯火剥离炸开。 老夫人的声音渐渐淡下去,“却没想,如今许多人都没在了,我还在这世上活着。造化弄人啊……”她的神情慈祥,语气却淡寞下去,似乎自己一点不想如此长寿。 她的忧愁转眼即逝,正色起来。“叫了皇后来,听老身说了这许多陈谷子的事,该腻了吧?” 许老夫人眉目温婉,岁月把她勾画成一个慈爱模样,不难想象她年轻时的风华。听这样的长者回忆些从前的事,更是可遇而不可求,阿娇当然盼着她再多说些。 但是听话知音,明白老夫人现在是要说陈后同她的约定了。当即便道:“不腻,我正巴不得多知道些过去的事呢,只是怕您累。” 许老夫人微微一笑,“皇后明天要走了,老身既留不住,便还是得把从前的事告诉您。” 果然是,阿娇面色不变,心却一点点不受控制地沉下去。 她有预感,这个约定关系到她为什么会重生。 这一刻,她体会到了失重无力感。 但她还是想知道,如果陈后的约定中有什么未竟之事。她会拼命去为她完成,她会完成她的心愿。 阿娇对于陈后天生就有无限好感和亲近,入梦所见的一切都让她心痛如绞,恨不得以身代只。只要陈后不露出那样凄美惨烈让人心痛的笑容,只要她能真心地笑笑就够了。 这样的感情如此浓烈又如此莫名其妙,阿娇有些僵硬地跪坐在原地等待着许老夫人揭开谜面。 满室静谧中,阿娇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扑通起伏的声音。 老夫人却俯身过来递给她一卷帛书,语气苦涩。“孩子,拿去吧。老身写了下来,决定权在你自己,想知道了就打开来看。” 阿娇愕然,微微颤抖着手接过。唇舌已然有些麻木,只郑重行了一礼。握紧帛书强力支撑着自己起身,许老夫人在她临出门前叹道“不知未尝不是有福,皇后切莫偏执。” 她微微点头,心中一时间莫名难过到了极致。 她很想哭,但是她没有。 阿娇在路上不是没有冲动起来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但是许老夫人那悲天悯人的一叹如佛音久久萦绕在她耳边。她硬是下不了手去打开,心中也是难过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晕晕乎乎地回到了屋中,把这卷帛书紧紧地贴身而藏。 雪舞已经收拾完了,见她回来情绪不高问了几声,见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敢多问,只得赶紧服侍着她洗漱躺下。 阿娇这夜紧紧闭着双眼,极力想睡去。 她想,如果真的是因为陈后她才来到这个时空。 那么,她该告诉她该不该打开。 她辗转反侧了半夜,没有半点睡意。 凌晨时分,她恍忽忽地睡着了,又似乎没有。 眼见得案边坐了一个黑丝如云的女子,她哼着一些遥远的曲调。 阿娇并不骇怕,她知道那是陈皇后。 无来由地,她肯定那就是陈皇后。 从前都是她入陈后的梦里,这次却是陈后至她梦里。 曲调先是甜腻,后来越来越凄凉。 声音越来越低,呜咽声渐起。 阿娇很想起身去抱住她,她一直很想很想去安慰陈后。 但是她只能没有一点力气,喉咙也发不出声来。她只能留着泪看着陈后低泣,蓦然间陈后转过了脸来。 那是怎么样的笑容? 脸上泪痕未干,笑容却可以消融一切阴影。 这样明媚热烈的陈后,梨花带雨却笑的比任何人都要充满阳光的陈后,阿娇还是第一次见。 陈后盈盈起身,她望向阿娇笑容亲切极了。 她第一次在梦中同阿娇说话。 轻轻的几个字,却如焦雷般响在阿娇心头。 “别看,别看。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知道许老夫人给了自己帛书! 阿娇几乎喊出声来! 她张着嘴无声地问着陈后,她却只是温柔笑着细细端详她。 阿娇见过陈后骄纵,见过她任性,见过她冷冰冰。 但就是没有见过她这样温柔似水地看着一个人。 片刻后,陈后霍然转身而走。 阿娇极力想去够住她,却求而不得。 她陡然间惊醒,已是白昼。 雪舞已经起身了,大概是去打热水了。 这屋里只剩下她自己了。 阿娇坐起来,想到那个梦。她伸手触及帛书,却还是没有勇气取出来看。 许老夫人劝她不要看,陈后也叫她不要看。
她们都认为现在的状态对她最好,那么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阿娇不知道,但是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深吸了口气,把这一切尽力抛到脑后。 穿衣下榻,洗漱梳妆。而后去用早饭,同许老夫人及郭解一家人告别。 张博达用完早饭后便去了后院套马,许老夫人做主给他们换了几匹好马。 临行时,许老夫人拉着张博达叮嘱了许多才放他上车。 眼看着老人家的泪要涌下来,张博达心间也酸楚起来。 王父的这个师妹,他虽然第一次见,却知道她待他的心跟王父是一样的。 王父提起她,总是说论清醒论缘法不如她。 他知道她多次为了吕后同王父争论,也是她最终说服了王父。 他本该多和许老夫人多亲近亲近,但天意弄人,他这就要走了。 再见无期。 念及至此,张博达跳下马车对着许老夫人行了个大礼。“您请留步,博达这便走了。” 来时的三辆马车,阿娇挑出了一车给竹歌做嫁妆。 正好变成两辆马车,雪舞驾一辆,张博达便殿后。 马鞭凌空一挥,他们重新启程了。 天下很大,阿娇想到处走走,见见比宫中更远更蓝的天空。 这次,她想去雁门。 汉武大帝,以何丰功伟绩得以称之大帝? 黄口小儿犹知当为挺起了一个民族的脊梁,长驱直入直到把匈奴赶出漠南地区!一雪前耻! 中原的富庶繁华以及绵羊一般的形象,一直是游牧民族难以抵抗的诱惑 秦时,大将蒙恬使匈奴不敢南下而牧马。 汉时经高祖白登一围,无力抵抗铁骑,只得忍辱负重,许以和亲。 但这样只能换来一时安定,其后只有无穷无尽的蹂躏。 匈奴无数次的攻城屠邑,掠夺财物人口,边郡之民成年累月如惊弓之鸟。 汉武帝于国于民上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挑起了一个时代。 阿娇想到从前的那些边关军报,想到叫刘彻气的彻夜难眠的时候。她很想去边郡看看,看看这个时代中承受最多苦难的边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