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传之谜 二、

    赵白板花了一下午时间讲的这个故事，大概是这样。

    赵家祖上本是江浙一带人氏，世代都以制玉为生。明朝时，有个叫赵宣扬的赵氏子弟，受到族人排挤，三十岁都过了，还一贫如洗，膝下无子，不得已离乡背井，携妻远赴成都，希望能在这个西南地区的玉制品之都，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赵氏夫妇翻越秦岭时，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遇到一位摔断了双腿的老人。老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央求夫妇俩照顾他十几日，到时他的断腿便能愈合如初，必有重谢。

    赵氏夫妇本是心地善良之人，不会见死不救，替那老人采食送水，十几日没有怨言。夫妇俩原本不相信老人的断腿能在短短十几日内，就愈合如初，只想着待老人有些好转，就带着他翻越大山，去有人烟的地方找医生诊治，谁知老人如有神助，不过七八日，已经可以站起活动，十几日过去，果真完全好了。

    那老人也不食言，从肚脐里拔出一枚造工精细入微的蛇形玉器，说是让赵妻把此物插入肚脐，与赵宣扬欢爱一宿，必能受孕怀胎，生下一个极聪明的子女。

    赵氏夫妇自然是不肯相信的。那老人便又说出一番故事。据说他年少时，曾赴昆仑山深处采玉，从高处跌下，差点一命呜呼，幸得碰上了一男一女两位仙人，救了他一命。那两位神仙有比羊脂玉还要白皙漂亮的皮肤，黑亮如镜子般的头发，骑着没有翅膀的神鸟，对他非常和善，让他跟了几天。听那男仙人说，他们也是到那里采玉，不过采的不是一般的玉，而是玉精，就是吸收天地精华，年久成精的玉石籽料。这样的玉精，制造出的玉器八宝，可以让活人永葆青春，让死人rou身不腐。后来两位仙人和他告别时，送了这枚玉蛇给他，说这是用玉精余料制成的耍玩意儿，只要放进肚脐眼里，就能治病疗伤，延年益寿，若是女人行房时戴着，准能怀上孩子。

    赵氏夫妇将信将疑，试了一回。第二天一大早，老头收回玉蛇，大笑而去。夫妇俩翻过秦岭，刚到成都安顿下来，就发现赵妻果然有了喜脉，大半年后诞下一子，取名赵兴。这一来，赵宣扬对老头讲的玉精传说深信不疑，迷恋其中。两年后，赵宣扬眼看事业难有起色，于是横下心辞别妻儿，远赴千里之外的昆仑山，说是非要找到一块玉精，做出一件惊世骇俗的玉器来发家致富不可。

    赵兴从懂事起，就常听母亲念叨此事，母子俩艰难度日，日夜盼望赵父归家。等到赵兴十四岁时，有个从于阗来的玉籽料贩子，才给他们带回了赵宣扬的死讯，说是赵宣扬在几年前深入沙漠采玉，碰上了一场黑风暴，同行人等一概被风沙吞没，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此后，年少的赵兴为了养家糊口，替不少玉匠当过学徒。由于他天资聪慧，一看就懂，手艺日渐精湛，加之见过各家各派作伪古玉器的手法，竟被他总结发扬，融汇出一套高超的伪造古玉的手艺，最终依靠制假贩假，成为了成都首屈一指的大玉商。

    在赵兴七十岁那年，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吊死在万岁山上，隔三个月，张献忠率领的叛军攻破成都。赵家上下七十余口几被屠杀殆尽，幸因有人传言，赵兴知道古蜀王国的藏宝位置，叛军才留下他和他的长孙张阔的性命，让他带着去寻古蜀国的宝藏。

    赵兴其实根本就不知什么古蜀王国的宝藏，不过为了保住爷孙俩的性命，带着五百叛军在鸭子河畔兜圈子，结果误打误撞，竟然发现了一处规模宏大的地下宫殿。当众人掘开地下宫殿的一角入口后，就发生了一系列诡异恐怖的事件，五百叛军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无一幸免。赵兴也命丧其中。

    唯一幸存下来的长孙赵阔，被一位仙人所救。这位仙人，就是早年一去不返的赵宣扬。后来赵阔随已经成仙的曾祖云游二十来年，直到清廷剿灭了四川境内的所有叛军，才回到四川，就在这个县城附近的鸭子河畔定居下来，靠一手精湛的制玉手艺，让赵氏重兴。

    赵阔只活了五十多岁，临死前，传下这个秘密，限传赵氏长子长孙，说是已经成仙的老祖宗赵宣扬留下话来，如果赵氏后人遇到生死存亡的大劫，可前往一处特定地点寻他，以保赵氏香火永续永传。而寻找仙祖赵宣扬的办法，就藏在赵阔的墓内，只要赵氏后人在祠堂里拜祭祈求，就能得到祖宗赵阔墓葬在何处的线索。可是赵白板曾在赵家祠堂被拆毁前和后，不止一次拜祭祈求过，毫无灵验。直到这次误打误撞，才发现此中秘密。

    赵白板冷哼一声，又开了一瓶酒，倒进两只大碗里，催促道：“几口干了，出发。你两个不中用的东西，怕个球，那是咱们赵家的祖宗，又不是外人。”

    赵莽娃无可奈何，呼了口重气，端起碗和秦无敌碰了一碰。两人一起咕嘟咕嘟干了。

    秦无敌被辛辣的酒劲呛得头昏脑涨，直想吐，扛着锄头铲子，跟着赵家父子出了门。偏僻小村里的生活朴素简单，只要一入夜，村里人就基本上不会在外面走动了。三人一路走出村子，也没遇到一个人。从村后出去，静悄悄地又走很久，前面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到了。”赵白板这才拧开手电筒，往右边坡上走去。

    坡下是一片坟场，杂草丛生，各种虫鸣怪声听得令人心颤。不远处鸭子河河水的波光粼粼闪动，把月光分解成无数细小散乱的碎片，散发出旷远而神秘的美感。小坡上有一大片树林，被月光照得鬼影憧憧的。缓坡处有一大片青草杂生、瓦砾遍地的废墟。

    “我们家祠堂，听说当年大的很呢。”赵莽娃有些自豪地说道。

    赵白板兴奋得像个小孩，一路小跳着，走到废墟当中，招手道：“来。这里。”

    秦无敌和赵莽娃晕乎乎地高一脚低一脚摸过去，看见电筒光照在一大堆瓦砾焦木上，那下面露出一角白石盖板，上面刻有繁体字迹，可以瞧见的几个字是“赵氏子孙，遇难可启”。

    赵白板拉着赵莽娃，一起拜了几拜，口中嘟嘟囔囔说了些念咒般含糊不清的话，然后道：“就是这里，撬开它。”

    秦无敌没想到赵家祠堂光是废墟都有这么大一片，不觉有点惊讶。而在这么多瓦砾杂草中，能发现这块仅仅露出一小角的白石板，也真不容易。或许真像赵白板说的那样，是机缘。

    他和赵莽娃又扛又挖，费了些时候，才把碎瓦、烂石和焦木清理干净，一块三四米宽长的白石板全都露了出来。

    盖板中间刻有一道朱红色的符，因为年代久远，描摹的朱砂已经惨淡不堪了。旁边还刻有几个古体字，“非赵氏族人，开启必亡。”

    “这个，是吓人的吧？”秦无敌看过不少线装书的小说，繁体字认得比赵白板还顺溜。

    “不好说，你去旁边躲躲。”赵莽娃比他迷信。赵白板也点了点头。

    秦无敌走开几米远，蹲在黑暗中看着赵氏父子忙碌。昏黄的电筒光中，突然弥漫出一片黄朦朦的灰尘，光芒猛然一减，惊呼声起，赵氏父子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微吃一惊，压着嗓子喊道：“莽娃？赵叔？”心里生出不详的预感，也顾不得什么迷信不迷信，跑过去一看，见那面白石盖板，有如一道开在地面上的大门，已经竖立起来，露出一道可容一人上下的旋梯。下面传来数声急促地喊叫：“爸，爸，……”

    秦无敌心想坏了，是不是赵白板已经归天了？接着就听见下面中传出“咦咦呜呜”，闷声闷气地抽泣声。他虽然知道那肯定是赵莽娃在哭，但听起来好奇怪，心中不免有点发毛。他不知该怎么办，静静听了一会儿，下面地抽泣声没有了，电筒光重又点亮了。

    “无敌，你……你下来，快下来，来看。”赵莽娃在下面喊，语气惊诧，话都说不清了。

    秦无敌大起胆子，摸着墙壁，从那旋梯走下去。一道强烈的光柱直射他的双眼，让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连忙用手遮挡，把头偏开，隐约瞧见赵白板耷拉着脑袋，斜靠在旋梯脚下的墙角里，一动也不动。

    “照我干啥？电筒拿开。”

    “我爸断气了。刚打开石板就滚了下来。”赵莽娃的语气有点怪怪的，不过还算平静。

    “断气了？那要去找人来帮忙不？”秦无敌本想说句安慰的话，可对方这么平静的语气，反倒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你听我说，我把电筒拿开，你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着了。”赵莽娃并不着急料理赵白板的后事，猛然把电筒光移向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