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日头渐渐西斜,书房内的哭声不知何时已平息下来,渐渐变成了细微的交谈之声,似乎有着欢笑,却难掩悲伤。 站在门口看着远处,苍狐显得很平静,丝毫没有打断里面的意图,站在她肩头的苍炎也是如此,毕竟他一向沉得住气,只要苍狐开了口,不管等再久他都没有任何怨言,而至于刘渊桦嘛…… 苍炎忍不住有些困惑。 刘渊桦的脾气一向不好,平日里只要等个五分钟,他就会皱眉不耐冷声催促,现在却竟然也是一声未吭,这也太奇怪了吧? 想着苍炎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刘渊桦,却见他一直微微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根本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心中感觉有些古怪,苍炎不禁皱眉,却听见苍狐突然喃喃。 “……差不多要到了吧。” 明白苍狐说的是什么,苍炎便收回目光看了看天空,道:“阳光还很强烈,他们没问题吗?” 苍狐不由微微一笑。 “可别小看黑白无常啊。” 说话间,晴朗的天空突然毫无征兆的暗了下来,一阵阴风吹过,招魂铃与锁魂链的声音幽幽响起,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陡然出现在不远处,缓缓走近前来。 让苍炎暂时飞离肩头,苍狐独自向前两步相迎,向他们一礼:“见过二位。” “苍妖师不必多礼。”抬手虚扶,白无常看向了苍狐身后的书房,“五年前遍寻不着,没想到竟然就在此处。嗯……魂魄有损,却有所修复……苍妖师,你又出手相助了吗?” “我只是做应尽之事罢了。” 温和的笑了笑,苍狐便将两枚恶念珠交给黑无常,接过看了一眼他就皱起了浓眉。 “怎会如此浓厚?” “人为的。” 在黑白无常掠过惊讶的目光中,苍狐简单的把事情解释了一遍,随即道:“此人甚是奇怪,他一心培养恶念,身上却毫无恶念缠绕;他几度分神外出,从多个妖身上夺取法力,然而他身上莫说是大量繁杂的妖气,甚至就连我所见到的那只狕的气息也感觉不到;而看他的实力,虽说不弱,却也不及将众多修为据为己有的程度,实在是太过古怪。” 与黑无常对视一眼,白无常便道:“多谢相告。此事我们会调查一番,必要时将上报阎君,苍妖师就不必cao心了。” “此事涉及恶念,妖师职责在身,恕苍狐难以从命。” 见苍狐态度坚决,白无常沉吟片刻,也只能点头道:“也罢,只是还望苍妖师多加保重,莫要重蹈十年前的覆辙。”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隔了些距离的苍炎与刘渊桦都没有听见,只有苍狐微微一顿,默然点了下头。 这里事情说罢,收起恶念珠,黑白无常便看向了书房。 “那么,我们便领她回地府了。” 招魂铃轻轻一摇,浮思便不由自主的穿过房门飘了出来,随即浮念和浮心也跟着推门跑出,一脸焦急,当发现外面的竟是黑白无常时,他们不禁一僵,脸上的焦急也就化作了然的悲伤,反倒是浮思依旧开朗的笑着,到了白无常身边就转身向两人轻轻挥手。 “我要走了,二位师兄……请多多保重。” “……嗯。” 白无常却没有立即摇铃转身,反是抬眼打量了浮念和浮心一眼,便看向苍狐:“他们两个我们恐怕就……” 白无常没有说完,苍狐却已经明白,便轻轻一笑:“无妨,我自会处理。” 点了点头,白无常这才再度摇响招魂铃,与黑无常一道领着浮思离开。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阴暗的天空又变得明亮起来,苍狐这才看向依旧悲伤的望着远处的浮念和浮思,轻声开口。 “你俩均行差踏错步入邪道,受恶念侵蚀,虽可强极一时,但自身也必会受到无法湮灭的伤害,你们所能活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 轻轻笑了笑,浮念和浮心都显得很平静,似乎早已心中有数,见此,苍狐略作犹豫,还是实话说了出来:“还有一事我必须告诉你们。受恶念侵蚀的妖即使死亡,魂魄也无法进入地府轮回,而是会坠入‘妖墓’之中,永尝形神俱灭之苦。这,就是踏入邪道,获取力量的真正代价。”
听到“妖墓”二字时两人均是微微一颤,但很快便坦然一笑。 “没关系,这毕竟是我们自己造的孽,自然要自己承担。” “只可惜……给我用来赎罪的时间不多了。” 如此轻声述说的两人神情十分平和,如同要融入平静的夕阳之中。 目光之中无声的叹息,苍狐没有再对他们说什么,只是向苍炎示意了一下,他便会意的振翅飞入书房之中,很快就拿着那副挂在墙上的字飞了回来。 抬手接过那副字,苍狐又看向浮念,道:“我所答应的事已经达成,报酬,我就收下了。” 话音一落,契约便在她的手中化为灰烬,师兄弟二人同时跪下,庄重叩首。 静静受了这一拜,苍狐的目光不由落向了手中的那副字。 阳光之下,泛黄的纸张显得更加柔和,“忘尘无忧”四字愈发苍劲挺秀,正与烧毁的契约之中的文字相似,骨力遒健,棱角分明。 ——若得忘尘,何虑无忧? ——那么,就题“忘尘无忧”四字送你,有朝一日若你决心学习法术,便取当中二字作为道号,如何? 目光似是有些落寞,苍狐收起那副字,扶起地上的二人,便看向刘渊桦和苍炎。 “好了,我们该走了。” 郑重的向师兄弟二人道别,苍狐没有使用“空烟”,而是转身一步步离开了道观,直到走入绿荫之中,再也看不见身后的道观,青烟才终于出现,将他们带离此地。 其间刘渊桦一直都不发一语,虽然依旧冷着脸,他的神情却与平常有些微妙的不同,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直到要踏入“空烟”的一瞬间,他才微微移动视线看向了某个方向,似乎要看到极远处去。 却是冰冷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