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三七 人面兽心
从中央镜室一扇虚掩的门后穿过走廊追至另一处开敞的花厅，左隐停了下来，这里和船上的花房布置得如出一辙，一排排花架之后卯卯等几位大弟子聚在这里烹茶煮酒吃果子，一派谈笑风生，看起来再自然不过。 所有人看到他眼里的乖戾凶狠都是一滞，垚垚快人快语不悦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人。” “找什么人？”咄咄逼人的语气。 “刚刚进来的人。” “刚刚没人进来。” “我不信。” “那你自便好了。”垚垚毫不相让，自斟一杯不再理他。 左隐一眼扫过几人：卯卯坐在距离炉火最近的地方，脚边许多茶器酒器，出入须十分小心，望向他的一双美目大方地流露出赞赏之意，手里风扇轻摇让炉火维持在恰好的大小。 她左手处是张陌生的面孔，大概是尉迟园主的弟子，和他一样身材魁伟面相憨厚，看到他微微点头致意：“初次见面，在下牛犇。” 金鑫和火焱满身绫罗、富贵逼人，依偎在距离他最近的矮塌上，姿态颇为亲密。鑫鑫手里把玩着几枚厚重的金币，吃着焱焱送到他唇边的樱桃，一笑道：“别误会，我们是双胞胎兄妹。” “呵呵又胡说了，明明是姐弟。”焱焱粉拳打上去娇嗔道。 聂二先生扶着斗笠站起来，招呼旁边的昱音道：“时辰到了。一起上去吧。” 左隐站在二人去路当中，但是没有伸手阻拦，他已经察觉到自己追过来太不慎重，倘若当着他们揭破了自己的同伴，不知义父又会如何雷霆震怒。只是想到今后不只是他，魁玉的一举一动也会落得他们的监视之下，心里阵阵煎熬。 聂二先生和昱音从他两边坦然走过，昱音并未正眼看他，左隐眉头一皱：这邋遢青年应该便是大荒落的弟子，他和龟兔子的嫌疑应该最大。 “龟兔子呢？”他冲着二人问道。 “你找的是他？”垚垚纵身前来，一脸袒护之意，“他还在育婴堂。找他何事？影子团与他一个孩子结下什么梁子吗？” “影子团？就是他吗？”昱音挑眉好奇道，上下打量左隐：江湖传言视人命如草芥，手段冷血残酷的“左眼”竟是这么个少年俊朗的葛衣小子。 不对，不是这个声音，他的神色也不像在伪装——左隐摇摇头转身离开，早该想到这一切都是徒劳，他才是该被质问的那个。 忽然一声熟悉的轻笑，显然是这里的某个人发出来的，他猛然回头，几人之中只有双胞胎笑意盈盈看着他，那一模一样的笑容竟让他从头冷到脚…… 乐止，礼毕。 众人散去。 他已离开魁玉七八个星天外，西门红袖或可杀之，但不是现在。 夜色中默默有人跟了上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小宫主，两人一口气跑到四下无人的城外荒地，惊飞了野坟上几只乌鸦。 “怕我对程魁玉下手？也不用引我跑这么远吧。”两人用羌楼语交谈起来。 “她有大荒落的人保护，不需要我。”他有些落寞，转身盯着小宫主雪精灵一般的面容，“义父有新任务给我。是尾巴告诉我的。” “尾巴？什么尾巴？”小宫主一脸不解。 “你也不知道？” “知道什么？” “除了我们十四人之外，还有一个尾巴。义父安插在滟波楼里已经很久了。” “确定吗？” 左隐从袖中拿出小骷髅：“不信你自己验过。” “怎么他还留着这个！”小宫主厌恶地打落在地，忽然背过身问道：“那大月氏小子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谁？” “原…原小路。” “你怎么不先问我是什么任务？” 小宫主久久没有回答，轻盈的衣衫在月色下飘动，接着长叹了一声，似有无尽柔肠，千回百转而不得。 左隐于心不忍便告诉她说：“他去了大渊献。” “大渊献？大渊献…你说，他怎么处处要与我作对。我还没告诉他让他去大荒落等我，他便故意去了大渊献…这样的人，除了杀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让他长长久久…” 左隐听她说得迷迷糊糊，痴了一般自言自语，连忙打断道：“蕾卡，你在这里等我是义父有什么吩咐吗？” “哦，上次义父说结束之后还有两件事要你去办。如果来不及的话让我协助你。” “两件？他有没有说是哪两件？” “没有，我以为他会亲自跟你说。你刚刚提的那个尾巴，是个什么样的人？” “人？壁虎的尾巴，让他逃了。” “连真面目都没见到？”小宫主傲娇不信。 “倘若硬要追究，只怕义父怪罪——他，他老人家有没有罚你？”左隐虽然已对尾巴的另一个身份有所察觉，但未经证实之前还是不想贸然说出。 “哼，不过还是那几样…”她默然，“义父罚我们，也是为了我们好。就算再狠些，也比家里那两个强，说到底还是我没防备程魁玉。说吧，到底是什么任务？我既来了，就帮你完成一件好让你早点去见她！” 听完了三件任务，小宫主连连摆手道：“哪一件都好，可别让我杀西门红袖。” “为什么！” “不为什么，其余两件我都替你去做。那珊瑚宝树听起来很是有趣，我就应下了。”小宫主急着抢过他的话头，“也让我在义父面前有赎罪的机会。” “也罢，得手之后在京城碰头？” “好，就以半月为期，悦来客栈不见不散。” 两人击掌相约，左隐忽然问道：“有什么能在暗处还能看清楚的物件么？” “有是有，古鳄眼外面一层膜，风干之后桃花瓣大小，贴在眼上便可夜视，不过较为难得罢了。” “如何难得？” “你若有一百两金子，我便求大姐给我一只，不不，想到她那张脸，还是二百两吧。” “黑市上有吗？” “听说十小国里桃国还有一对呢，不过他们大约不肯承认的。你这是作什么？” “那个…女孩子生辰，都希望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小宫主噗嗤一下笑了，夜色中虽看不清楚，但也知他脸上窘色：“倘若是我呢，爹爹也不过送些衣服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