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入郑府
卫国，天源十九年，露月。 应城，郑府。 蓝芝来郑府已两月有余，一直在招她入府的侍女慕容娉手下学习规矩礼仪。 蓝芝不解，她原本以为在大官家里当婢女应该是砍柴挑水、洗衣烧饭之类的活计，这些她在家中也常帮母亲忙，去了大官家一样做得，但万没想到这规矩礼仪学了一月又一月，心想这大官家的规矩也太多了。 “又练步，唉…”蓝芝蹲在地上，一手抱膝，一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懒洋洋的看着几名同她前后入府的小婢女们在院子里走过来，走过去。 “蓝芝你又偷懒，小心慕容jiejie一会儿见了罚你。”少女款步姗姗从蓝芝身旁走过，戏笑道。 少女着素色高腰襦裙，款动金莲，裙摆荡漾犹如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暮雪，你说走了一上午，你就不累？要不也来歇歇？” 暮雪笑而不语，继续练着步。 “看这时辰，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不差练这会儿…” 话音未落，蓝芝眼看地上一个人影，霎时间竟觉颈后一凉，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即跟着暮雪身后有样学样，走过来，转身，走过去，完美。 慕容娉“啪啪”拍了两下手，说道：“好，就练到这儿吧。蓝芝留下，其他人可以歇息了。” 蓝芝顿时后背一紧。 “不要仗着几分小聪明就耍懒。” 暮雪这个乌鸦嘴，尽是好事不灵坏事灵，这回惨了，蓝芝心想。 “如此没有规矩，怨不得我罚你。”说话间，那人顺势拿了旁边桌案上的水碗，拎起水壶往里注了水。 蓝芝心想，又是顶着碗练步不准洒水呗，罚的毫无新意。 “顶着。”慕容娉将盛了水的碗递到蓝芝面前。 眼见这罚是落定了，蓝芝只得小心捧了水碗，老老实实的顶在头顶。 “小心着，我一会儿回来看，要洒一滴，看不收拾你。” 蓝芝扁了扁嘴，讪讪答“是”。 慕容娉看蓝芝这小模样真是好气又好笑，没再忍心多训斥，转身出了偏院，往西厢方向走去。 这边西厢书房之中，一男子目如星朗，高而徐引，羊脂玉簪束发，一拢流云锦缎墨袍，玄纹云袖，腰间系一琼钩玉佩，与锦缎墨袍相映衬似皓月千里。 男子伏案执笔，听见脚步声，微微抬头，见慕容娉款步进门，摇了摇头浅笑道：“可是那小丫头又挨了罚？” 慕容娉欠身行礼笑道“可不正是。” 男子笑而不语，低头继续写起字来。 “那小丫头机灵，罚她我也于心不忍，可这都是为了以后她好不是。”慕容娉绕到案边打开红印泥盒子递到男子跟前。 男子拿起印鉴按在落款处，‘郑晟隆印’。 郑晟隆乃当朝镇远将军郑雄之次子，未及弱冠之年便任禁军都尉一职。郑家与三殿下母妃外戚有姻亲之谊，郑晟隆亦三殿下卫胤宸一党。 “可是送去给三殿下？”慕容娉问道。 “一纸寻常请安折而已，不用避忌，大大方方送去即可。” 慕容娉会意，接了折子便告退了。 这时仍在偏院受罚的蓝芝早已耐不住性子了。 “这侍女jiejie怎么走了那么久，不是给我忘了吧。”蓝芝一边顶着水碗练着步子，一边小声嘟囔道。 脚下一个踉跄，幸得蓝芝眼疾手快护住了碗，但这水可是摇摇洒洒没了大半碗，顶着碗的蓝芝自然不能幸免。 头顶一凉，眼瞅着水顺着脑门子往下流，蓝芝xiele气的拿下了水碗，嘴里还念叨着“得了，这回洒都洒没了，也别练了。” 心想趁着侍女jiejie没瞧见，赶紧溜了吧，气极了无非也就罚个抄书什么的，那坐着挨罚可总比站着练步子轻松多了。抬眼瞅着被水浸湿耷拉下来的一缕发丝，水还顺着“啪嗒、啪嗒。”蓝芝没好气的的吹了吹头发。 眼前这一幕被路过的郑晟隆瞧在眼里，竟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蓝芝顺着声音侧头望去，廊前站着的不正是郑府的少爷郑晟隆。这侍女jiejie可提点过，郑晟隆身份虽是府上少爷，但在朝廷是任禁军都尉官职的，奴婢们礼应称为“大人”。 想至此处蓝芝便赶忙行欠身礼，道“大人万福。” 郑晟隆忍着笑抬手示意蓝芝免礼，道：“小丫头，听你叫这大人怎么倒显得我老气横秋的，我可也没比你大几岁，称我少爷亦可。” 总听说小少爷待下人和善，看来不假。但蓝芝转又思量，人家小少爷谦逊，但做奴婢的不能无礼啊，这要让侍女jiejie听着了，保不准又得挨罚，到时候罪不还是得自己受着。 蓝芝转睛欠身答道：“是少爷大人。” 郑晟隆苦笑，扶首汗颜。心想这小丫头是有意思，怪不得总是弄的慕容娉哭笑不得。 这么称呼难道失礼了吗？蓝芝不解。 “小丫头，拿去擦擦罢。”郑晟隆从袖筒里掏出一方素色蜀锦丝帕。 蓝芝接过帕子，欠身回礼：“谢少爷大人。”蓝芝用帕子抹了抹湿漉漉的头发，心里一暖，转念又想小少爷对下人如此和善，若帮我向侍女jiejie求个情，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蓝芝诺诺道：“只是…我…” “可是怕再受罚？”郑晟隆会意道。 蓝芝点了点头。 郑晟隆轻轻扬了扬眉峰，嬉笑道：“那我来考考你，你若答的出，我便向慕容娉为你讨了这个人情，可若是答不出…” “我若答不出，任凭少爷大人惩罚。” 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是个有胆色的，郑晟隆颔首道：“你是因为练步偷懒受的罚，若你答的出所练何步、如何行步，即是已学有所成，自不必再费时多练。若是答不出，即是不学无术且不服管教，那便是该罚了。” 蓝芝点了点头，认为此言合情合理。 回忆起侍女jiejie当时教学，便有样学样摇头晃脑道：“室中谓之时，堂上谓之行，堂下谓之步，中庭谓之走。此步名为安步，凡出入进退，行步要安祥。掉臂与跳走，客止殊不臧。惟有长者召，疾步却无妨。于此过舒迟，不似侍女行。” 看着小丫头有模有样对答如流，郑晟隆含笑点头示意道：“行了，歇息去吧，这人情我替你说得。” 不用受罚，蓝芝心里自然欢喜，向郑晟隆俯身行礼告了谢，转身快步退下，生怕那人一会儿便会反悔一样。 见的多了宫苑内外那些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奴仆，自觉小丫头这般的却也是有趣。郑晟隆看着小丫头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不一会儿却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