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上白龙山
暖阁里面,荣姑姑没有退出去,她亦心疼地看着皇上,昔日那个或痞或逗,或潇洒或霸道的载淳,弄成如今这样,令人除了鼻酸就只剩泛泪。 载淳轻轻地喊了一声,“荣姑姑……是您来看朕了么……” 荣姑姑泪流满面地坐在皇上榻旁,“对……是荣姑姑……” “姑姑……朕刚睡着了,梦到米足了……朕现在的样子很吓人对不对……” 荣玉儿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载淳还是听得到她已经竭力克制的呜咽声。 “那看来,朕这幅尊荣现在不是一般的吓人……姑姑……一定不要让米足……看到朕……这个样子……” “皇上……对不起……”荣玉儿始终忍不住要爆发的情绪,突然,米足捂住了荣玉儿的嘴,对她摆了摆头。 “姑姑有什么……对不起朕?为何不……说了?” 米足放开了手,荣玉儿回头望了一眼米足,心里便明白了,“姑姑后悔,没有为你找一个好医生,姑姑这就去找,宫里太医他们说的话你别信,姑姑一定找好医者把你医好!”荣玉儿转身便欲离开。 载淳突然抓住她,“不要去白龙山……” 荣玉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跟载淳解释,米足从布包里拿出一粒小药丸将载淳嘴巴捏开放入舌下,不一会儿,载淳便睡了过去,荣玉儿小声问米足,“你给他含的什么?” “是助眠丸,可开窍清神止痛,气郁暴厥者用可行气活血,我加了助眠的草药,我要带他回白龙山,路上还是让他多睡睡……” “娘娘恩准了?” “这性命攸关之际,娘娘怎会不准?” “准自然都好,以后皇上交给你了。”荣玉儿抹净了眼泪,“实在不准,我抗旨也要救他呐。难不成我能眼睁睁看他这样?” 西主子换了平民妇人衣袍,备了马车与银物,米足背起小寿子将他移到西主子备好的马车上,“让哀家亲自送他罢,日后哀家也没什么机会了。” 到了白龙山以后,米足与西主子将小寿子挪到铺上,盖上被子,“米足,哀家就在这里照顾他可好?” “嘘!”米足向西主子比了个嘘噤,“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宫外,娘娘愿留下照顾他最好了,咱们小声点,娘娘就叫我阿白,我还是穿太监衣服,戴面巾,他不会怀疑的。” 说话的功夫,载淳亦醒了,“朕方才怎么睡着了?这会精神好多了,元欣过会来么?” 西主子生气地对皇上恩了下去,“她不来了,那无情妇人只会端个皇后架子,动不动就拿大清门压人,你真当她是什么好人!” “额娘,别这样,她方才不是来了么?额娘这样不愿解开心结最终难受的是自己呐……” 米足听见小寿子一口一个元欣,全然不知自己的存在,心都要碎掉了,但她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得等皇上病症好转她才放心。 米足每日照旧下山采药,土茯苓,金银花,甘草,是各方都要重用的药材,山里尚有许多,米足写了适应各期症用的药方,银花九钱,土茯苓九钱,蒲公英六钱,生黄氏四钱,薏认仁四钱,赤小豆四钱,龙胆草二钱,马齿见二钱,苍耳子二钱,皂角刺二钱,大枫子半钱一厘。再加党参二钱,白术二钱,当归二钱,日服一剂,若脾湿得运,以原方再加yin羊藿二钱,五味子二钱,菟丝子二钱,当滋补肾阴,强壮肾精,医者云,‘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后天之本得以休养生息,先天之本才有水谷精微升清之气以营养全身,而后若回复得宜,他的精神血可慢慢恢复,再能养四肢肌rou,人体营卫之气逐渐恢复且循藏于内脏静脉之中,那时,即便下猛药攻其病根他亦能承受,最后以蜜丸补其虚劳即可。 “娘娘,我得去抓药了,有几味药山里是没有的。太晚了药铺都关门了,我多抓几服药备着较好。”米足轻轻地与娘娘耳语,生怕皇上听到什么。 “你去罢……”西主子摆了摆手,她终于可以仔细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了,“皇儿,你是不是很恨额娘……” “额娘为何爱这样说,朕不恨额娘,朕恨自己,身为堂堂男子汉,武功不足,文治无用,连德行也不够,额娘给朕的身体很健康,给朕的老师皆出生名门,朕辜负了额娘的期盼,这样悲惨地离开人世,实在是不孝至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朕连副皮囊都保不住,只能说是可悲可叹。” “皇儿……是额娘害了你,皇后不懂事,额娘应该耐心教她,不应该当着奴才们的面斥责她,额娘确实不喜欢皇后,但额娘没有想到皇上只愿亲近皇后,背后竟有那些隐情……” “额娘,朕只是觉得对不起她,朕很早就告诉她心中已有挂念,她说不在意,就算把她当作米足她也认命,像元欣那样饱读诗书的女子那样低声下气地哀求夫君想要一个孩子,朕实在不忍心拒绝他……” 米足已经抓了几大包药回来一个个纸包里是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小寿子要用的药材,她还从药铺买了一个小铜秤,走到门口听到皇上与西主子谈话,她等在门外顺便将汤剂煎上。 “哀家从不认为女子读那么多圣贤书后还会是什么心思单纯,德行厚朴,元欣的心思恐怕只是想得到皇上的怜悯,然后怀上一儿半女,皇上这次若非突然病倒,她恐怕无论使用什么方法,也会坐上皇太后之位,如今老天不帮她,她亦翻不起什么浪了,额娘确实有心打压皇后,额娘护不了皇儿一辈子,但额娘知道,能一直尽心尽力照顾皇儿的女子,绝非皇后。” “额娘,朕还有一辈子么?” “怎么没有?当真除了你的皇后,别的女子你都不信了?”米足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解下载淳的遮眼布,“原来那些甜言蜜语,果然都是唬人的。”米足将刚煎好的汤药一口一口喂给载淳喝,西主子亦换了寻常妇人的打扮。 “额娘?……米足?朕是不是在做梦……” 西主子本想敲载淳两暴粟子,可瞧他这模样本就一脑袋的包了,都勾成九字的食指又放了下来,“你可知你一口一个元欣多伤米足的心,额娘与荣姑姑提醒了你多少次,你自己怎一点悟性也没有?” “额娘的意思是?……” “从在养心殿里就是米足,你抓着她的手喊元欣……” “这……”载淳百口莫辩,如今他里外不是人了,载淳低下头,“额娘,米足,你俩谁愿意让朕抱一下?” 西主子一脸诧异地望了望米足,“‘抱一抱’是什么意思?” 米足“扑”地一下笑了,“他撒娇吧,意思是他受冤枉了……” 载淳一把抱住米足,哇哇大哭了起来,米足见他这样子已经习惯了,西主子本能地弹开,“载淳,你还没敷药呢,你这样抱米足……” 米足摆了摆手,示意西主子别说了,载淳松开了手,“米足……不会传给你罢……” 米足摇了摇头,“没事的,他乖乖喝药,病就会好,我在白龙山什么样的病人都碰到过,我知道保护自己的。”
载淳喝了药后沉沉地睡了,西主子一脸心事地望着窗外的夕阳,“娘娘,奴才斗胆问句,可是记持宫中?” 西主子长叹一口气,“自然记持……米足,哀家问你,见过皇后么?” “回娘娘,曾有过一面之缘。” “你觉得她,是个好人么?”米足的目光本能一缩,似是在回避这个问题,“奴才不懂这些恩怨纠葛,娘娘心中若有答案,何若问米足……” “娘娘……!快赶回紫禁城罢!!大事不妙了!”远远地便传来荣玉儿尖厉的声音。 西主子忙合了房门,“米足,哀家的孩子从此以后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善待他,他不对的时候要多些耐心待他……”西主子如同每个临行前的慈母,话好像越交待越多。 荣玉儿火急火燎地驾着马车赶到了白龙山,“娘娘!娘娘!你快赶回去主持大局!皇后得到了天子驾崩的消息,在长春宫上吊自尽了!” 西主子以白巾掩了掩鼻唇,一副淡然无谓地样子,“自尽?那死了没有?” 荣玉儿顿了一下,“嗯?” “哀家问得不够清楚么?死了没有?” 荣玉儿摇摇头,“没……没死……给救了下来……如今将自己幽闭在宫里,茶饭不思,这样下去……可怎么受得住呐!” “受不受得住是她的事,你急匆匆地跑来找哀家,就为这事儿?” “额……”荣玉儿一时也急了,“也是,也不是……!”她又点头又摆手的。 “好好说,一件儿一件儿理清楚!”西主子让荣玉儿将马车停在了半山腰,“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好好好,奴才慢慢儿说,就是皇后自尽,一哭一闹大家都知道皇上的事儿了,您又不在宫中,那李光昭欺诈一案尚未了解,法国人如今要吾皇去大使馆以示歉意,东主子早已六神无主,特命奴才来接您回宫。” “这有何难,皇后不想活了,大罗神仙也拦不住,总不至于要哀家跪着求她活罢?荣儿你先行一步,回宫传哀家口谕‘皇后与皇上伉丽情深,皇上驾崩事出突然,皇后要爱惜凤体,莫再有自残之举,哀家代皇上向法致歉,特在紫禁城设宴,望小小刁民之害不会影响两国长久邦交。同时,定严惩李光昭’。” “是,娘娘。”荣玉儿默念了几遍,确定记下无疑后,牵了一匹快马先一步回到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