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病重之时
马氏这一头的闹剧终究是落幕了,皇上这日有点发烧头痛,但恭王府那头的慰问尚未完全,澄哥哥又刚刚出来,皇上唤小福子去恭王府请一趟恭亲王,载淳坐在龙椅之上,面色微微泛红,很明显是身体不适。 不一会儿,恭亲王便进了宫,皇上勉强还能支撑,众人一齐到了养心殿,因修园一事牵连甚广,两宫太后亦不得不亲自出马,西主子首先发声,她一面哭诉,一面思忆往日恩情,什么当年被手握重权之八大重臣围攻,几次险些命丧虎口,多亏恭亲王几次三番舍命相救,若无恭王多年贤德,孤儿寡母哪里能活到今日,皇上少时不谙政治黑暗,全倚皇叔鼎力扶持,如今初掌朝政,心思单纯才误入歧途……皇上原本端坐与正中龙椅之上,额娘斥他的不是,他因身体难受完全无法继续支撑,额头上渐渐冒出了密密的汗珠,且头晕目眩,恶心欲呕,载淳用胳膊撑在御案上,“六叔,朕真的想吐,非不诚意至歉也……” “皇上究竟何恙?为臣子者,只愿吾皇康健,什么歉不歉的,老臣何以受之!”恭亲王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极低。 载淳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小福子连忙去搀他,皇上走了两步,两腿一软,直直地跪在了恭亲王面前,气若游丝地说道,“是朕无能……一切皆因朕空有建功心,却无立业量……” 恭亲王痛哭流涕抱住皇上,“皇上这是何苦呐,您铁了心肠折煞老臣呐!” 西主子与东太后慌忙从椅子上起来,“皇儿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子?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速速赶到了养心殿,几个小太监将皇上抬至暖阁,太医李立德将皇上身上红疹一看,速命众人退出养心殿暖阁,且吩咐御药房的太监速煎煮清热解毒之方剂浸棉巾若干,将皇上所到过之地全部擦洗一遍,西方子略通医理,她看了看太医所开之方,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开的什么方子,皇上患的是天花,你乱开什么方子!” 李立德立刻明白西主子的意思,载淳烧得头晕乎乎地,“朕……朕没有得天花!你们一个个是不是想置朕于死地!” 西主子与众人以黄巾掩面退出养出殿,“李太医,您行医多年,皇上的病你若没把握治哀家绝不难难您,只是宫中向来人多嘴杂,李太医的一言一行都事关大清体面,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西主了看了一眼小福子,“皇上的安全可都系在你身上,皇上生病期间除哀家允许,一切闲杂人等不许入内,否则后果自负。” 小福子连连应下,“奴才定加派人手看守养心殿!” 西主子气定神闲地踱回了长春宫,李立德如今左右为难,皇上的病不可明言,只能当天花治,可偏偏皇上也知道自己不是天花,太医用艾叶煮沸的汤药细细地给皇上擦洗身上,每日只能以治痘症之汤药减去葛茛麦门冬等不利脾湿运化之药,再加重甘草解毒之剂量,可皇上病症丝毫不见好转,每每汤药下肚,其症愈重,西主子又每日要检查太医所开这方,稍有不通之处便责问太医,李立德明白,皇帝的病不难治,难的是他如何将皇帝的病天衣无缝的变得真正的难治。 载淳已经查觉到事态不妙,他周身疼痛,所用药物就如同两支军队在他体内开战,天花粉与生干地黄均乃清热凉血之药,艾叶汤汁又为纯阳之汤药,这种难受已令他连起身的劲都没有了,载淳想,大概这就是他的墓冢,他只用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皇阿玛来接他。 屋子里仍然弥漫艾叶薰蒸的水气,皇后自然是被隔绝不许见皇上的,元欣在宫殿里因思念载淳一个人躲在帐子里抹眼泪,哭到动情处,竟呕了起来,此月月事未下,难不成,真的怀孕了?元欣喜极,忙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有孕之事得速速告诉皇上,且不能让西主子知道,皇上患重病至今她都不能去看一眼,西主子又看得格外的严,皇后看了看殿中四角每日早上都要掏艾叶水,她换上宫女的衣服,戴上面巾,乔装成给皇上送药水的宫女一起混进了暖阁,可是一看见载淳的样子,她便忍不住痛哭了了起来。 载淳侧头看了看她,竟是元欣,这世间竟还有人记得他,载淳轻轻地笑了笑,“放下盆子就回去罢……朕吓到你了。” 皇后的眼泪彻底模糊了视线,她解下面巾浸入药水这中,元欣情不自禁地替载淳擦去脓血,“你为何不爱惜自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是要臣妾疼死么?……” 载淳只有那样淡淡微笑的力量,“元欣,对不起,朕答应过保护……” “砰!”地一声西主子破门而入,揪住皇后头发便打骂,“妖妇!哀家就晓得皇儿定是受尔蛊惑!”西主子一面打皇后一面拽着往外拖,元欣紧紧抱住小腹,西主子见状心中则忖,难不成她有孕瞒我?西主子指着皇后怒骂,“无情妖婢!平是不知恭俭贤良,如今复来此作狐媚之态,欲死尔夫登极人之位乎!来人!大刑伺候!” 载淳亦看到刚才元欣紧护小腹,何况额娘如此羞辱皇后,他又急又恼却无能为力,一时急怒攻心,竟昏死过去,西主子这才罢手,“快传太医!” 听见西主子传太医,元欣想趁机溜走,西主子一声呵斥,“站住!方才多媚哉,此时皇上昏厥尔为何不服伺?” 元欣实在无奈,她既不敢明言有孕之事,又不愿背无情名义,元欣唯有戳西主子心窝令自己和腹中孩儿金蝉脱壳了,元欣转过身来,跪了下来,“额娘,媳妇好歹是大清门抬进来的请额娘给媳妇儿留一点尊严罢!” 西主子被元欣一句话噎惨了,她一生以侧居西宫为憾,咸丰帝不仅未册她为后,甚至欲取她性命,如今这光景,她给自己加多少风光的名号也只是自己封自己,因而元欣这句“大清门抬进来的”狠狠地刺伤了西主子,亦令西主子萌发废后的念头。 元欣这话虽解了她一时之困,却不知她的皇后之位险些就被废了。 “敦亲王……皇后无德,吾欲废之,尔以为如何?” 敦亲王虽惧西太后之yin威,但皇后向来安分守已德才兼茂,他壮着胆子回了一回,“欲废后,非由大清门入者不能废大清门入之人,奴才不敢奉命。”西主子才终于作罢废后之心。
同治的病却仍旧无好转,皇后尽管伤心,却无法前去探视,西主子在暖阁布下众多耳目看守,她只能在延禧宫里等候外头的消息。 慈禧在长春宫里召见了荣玉儿,“荣丫头,你可知皇上所患何疾?” 荣玉儿抬头一愣,“嗯,不是说是天花么?” 西主子摆了摆头,“哀家为保全皇室颜面才让太医称是天花,这里有太医第一次开的方子,米足那孩子不是在白龙山学医么?你叫她瞧瞧,看有没有办法救救皇儿。”西主子在人前高贵端庄的样子在儿子面前却无可奈何,除了把眼泪往肚里咽她根本没有选择,如果为载淳续命,让他继续当皇帝,那结果只能是载淳一辈子被皇后控制,下场不会比先帝爷好到哪里去,或者他冷落皇后,但继续自暴自弃流连于暗门之中,皇后如今年轻对载淳尚有几分真心,当她被权欲薰心时,她真不敢想象当她不在人世之后,她的儿子是怎样的无助与可怜。 荣玉儿带上药方便去了白龙山,西主子作为母亲的强撑与恨铁不成钢深深地震撼着荣玉儿,一个再强硬的外表也掩饰不了亲生骨rou命悬一线的不安与痛苦,她是希望皇上成才的,她最迁就的人就是皇上。 青山依旧,白云飘飘,白龙山的姑娘仍旧穿着那套散着淡淡草药香的黑衣,她坐在山顶的奇石旁,手持医书研读,抬头一看,竟是荣姑姑,“荣姑姑!您来了,小寿子没有与您一起来?” 荣玉儿递了一张药方给米足,“他生病了。” “那日还生龙活虎的,怎么……?”米足摊开药方一看,“他这……?” “米足,皇上的病有没有的治?宫中太医怕事儿传了出去,说……皇上患的天花,就按天花给他在治。” “这病不难治呐,调养得宜,根治亦非难治,小寿子……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 “不难治?那太医怎么一个个为难得要死的样子,皇上现在特别可怜,他问太医为何不给他治病,太医说病好了,脸面却没有了,来日何以定邦。” “为医者cao得着那心么!定不定邦干他们何事?他病症如今如何?”米足看了药方便明白,那日载淳为救她跟载澄打了一架,澄小王爷正是发病传染期间,米足一向以黑布掩面,房中又日日消毒,可载淳身体一向赢弱,他与载澄打斗可能载澄身上脓液溅到他破损之处复引起此疾,太医又不敢为他对症用药,他如今自然惨不忍睹。“姑姑!您快带我回宫罢,我在紫禁城旁外随意找个小旅店住下,有需要我就为他清洗治疗,宫中有不便之处我且暂住旅店。” “米足,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