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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老姜拆散两厢情

    “小安子叩请圣母皇太后安。”

    “免礼罢,哀家真不该信了你那尺水丈波之口,白白的失望一场,哪里奇了,只不如往年才是真。”

    安德海取过西主子未看完的册子,“奴才可不说娘娘是天仙菩萨么,您说长花儿它还真长了花,娘娘您瞧,”安德海翻一页紫罗兰库缎叫娘娘瞧,这一朵朵卷絮凤尾菊紫艳动人,也只娘娘配得起这样儿好看的料子。”

    西主子瞟眼瞧了一眼,“这几册缎子都綉了花样?”

    “娘娘,小安子哪会骗您,娘娘是看料子的行家,今年的收成不好,料子不如往年光彩也真,可屈谁也不能委屈了咱大清国圣母皇太后呐,奴才做主把这批料子打回了江宁,画作儿的画样师父连夜赶工描摹了新奇的彩绣花样,一起派了下去,这会子连料带花纹的布匹才随荣晋抵京呐。娘娘风华正茂理所应当要把自个儿打扮得高贵艳丽些,这时候还怕谁敢比不成。”

    “漳州那片百姓受战乱之苦,桑树也被伐所剩无几,蚕农没有桑叶,拿什么养蚕,便是今年有了,以后不能都穿粗布麻布去罢。”西主子只怕日后没得享受了,却不晓得开源节流,用统治者的权力做些利民利己的好事。

    “娘娘,奴才今日要不要去会一会那荣晋,样本都送进宫了,估摸着这回的新料已收入广储司了罢,去瞧瞧奴才也放心了呐。”

    “那荣丫头你当真撂开了?”

    “娘娘说什么撂不撂开的,一小丫头,于奴才能有什么牵挂,出宫前叫刘哥儿代奴才传个旨去,若不办好正经差事,真陪她胡闹哪行,只去探这一趟便知宋晋上京的目的,晓得他来目的才有法子应付呐,若正真来看闺女,咱给气回了江南,不自个打脸了吗。”

    “小安子说的有理,只听内务府守卫统领来报,荣晋不仅押了新料,还押了几车叮叮咣咣的宝贝,问他车上所载何物,他只说地方上的心意,只呈给上头看便知,他难不成真送银子来了?”西主子想着,江南如今穷得只剩下空壳儿了,荣晋是哪里来弄出那么多银子。

    “娘娘,小安子速去速回,真是银钱宝贝,娘娘先收着,户部运作几转子再用息钱还他,赐他个侯爷的爵位,拿个封号给他,风风光光地给他配出去,那里的富户一瞧,便都愿意给咱们送银子,咱们可不用愁之前的窟窿了。”

    “你个精怪猴儿托胎的~!往日干的坏事现在全露馅了儿不是?倒教起了哀家干这种勾当,把大清最后点儿底子掏干净了,日后皇上亲政还如何面对黎明百姓,哀家年迈之时还如何面对皇上。”

    “娘娘可别恼,小安子哪里是这意思,银子放那生锈了也是无用呐,钱款不流通哪里有价值,只有南啊北的流通着,他便如河流一般滋养百姓;只如石矿深埋地下,谁也不认得呐,寻了好方法活了经济,皇上日后亲政可一心发展军事力量,咱大清强大了,谁敢欺负我们。”

    “你个人精儿,还有这见地,还不枉了哀家素日疼你栽培你,只你自个的小辫子别叫人提溜咯,你与荣丫头的交情哀家从不过问,只你自个儿精醒些,闹得开了与谁都不好看。”

    “教训的是,小安子逾越了,晓得娘娘宽宏大量,带了小安子的过失,奴才再也不敢了,娘娘只在别误解了我对主子的赤诚之衷。”

    小安子委屈的模样叫西主子生起一丝怜惜,“哀家一向护着你,你该晓得,总之别得意忘形儿,把手伸去了不该管的的地方,疼了你,也疼了指望你好的人呐。”

    安德海本来以为西主子足够信任他的忠诚,此刻还会赞赏他的政治见解,却在主子一打一哄的话儿中明白当今皇上载淳才是西主子的命根子。高估自己的安德海失落的退出了正殿,他还是去了内务府广储司验收新料以及东珠、貂皮等了。

    荣晋恰好下榻在内务府为押送物品进京的大臣和外臣使节的驿馆里。安德海不一会便到了内务府衙门,安德海为内务府总管太监,他官品虽不高,职权却不小,荣晋自初进京见过安德海一面外再无缘得见,他一直在京中周旋,想把带来的金银器皿,文玩字画,珠钗首饰能变成现银的先变成现银,却不想这个安公公果真是京中各路权贵,富贵人人依仗几分的人物。瞧着荣晋那张神似荣玉儿的脸,再一想皆出自荣氏,又同从江南而来,谁心中都明白这荣晋保不齐是安德海日后都得使劲儿巴结的“老丈人”。都不知哪里来的默契,多好的文玩宝贝,谁也不出价,倒不是东西的问题,只那顺水人情不捎带上多不划算!~这年头买这些宝贝疙瘩除了招匪没别的用处了。

    荣晋也熬得没法子了,京城干燥得很,和江南湿润的气候截然不同,他都年逾六十了,这罪受的只能放下官老爷架子,花点钱儿打听打听有无什么法子和安德海说上话儿。

    荣晋陪着笑脸递了内务府小太监一个金锭子,“小哥儿,这京中太干燥,老夫实在受不住,劳烦小哥指点指点,如何能见得到安大总管呐?”

    “瞧荣大人客气的,明个安大总管便来的,您是安大总管的贵客,于公于私安大总管都不会叫您久候呐。”

    “于私?老夫与安大总管没有什么交情呢。”荣晋被小太监一指点更糊涂了。

    “您这把年纪了还亲自押料上京,奴才便告诉荣大人罢,荣府千金荣玉儿与咱安大总管是‘郎才女貌’。”说着,小太监两手大拇指对抵着勾了勾,“荣大人只千万别说是奴才告诉您的,奴才只有时在内务府当值,消息是宫里传出来的,荣大人自个儿的闺女便是那‘门道’,谁敢告诉您呐。”

    荣晋给气的,胡子都吹到天上去了,荣晋闷坐在驿馆里生了一天的气,纸哪包得住火,那死丫头若真是跟了安德海,江宁父老迟早要晓得,他这把年纪了竟要丢这种人,荣晋气的一夜未合眼,不看着荣丫头与安德海断干净,他哪有脸面回江宁去。

    安德海到了内务府便遇着了整宿没合眼等着他的荣晋。

    “荣大人,内务府统领报说荣大人运了几车特产献给娘娘,娘娘选样子在,遣奴才出来迎荣大人进宫呐。”安德海其实真俊朗,只若跟他的不是自家丫头,荣晋也懒管那些。

    “安大总管,实不相瞒,车上并非什么土特山,而是江宁人民以及荣府上下压箱底儿的宝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只为免招摇,老夫才推说是特产,车上的黄金,白银,奇珍异宝,文玩字画老夫粗估也只四十万两。京中总归繁荣些,也许能卖更好的价钱,江南百姓务农为生,这些宝贝那边派不上用场,安大总管,老夫素日带的这翡翠手串儿,也只老夫因感念先帝所赐恩德想留作念想,在庄稼人看来,这尚不顶一罐鸡汤实在,老夫只望识货的买主给这几车宝贝出个好价钱,才对得起江宁那些商户的心意。”

    安德海还在为西主子对他的训斥心中郁闷,荣晋说什么也没全走心,愣愣的望着前方,用荣玉儿的话说便是“又犯魔障病了”。

    荣晋不知是否自己太聒噪,安大总管好像对车上之物的来龙去脉毫无兴趣,其实,安大总管只用知道车上东西值钱便够了。

    荣晋本想打探打探荣玉儿的消息,昨儿个叫那小太监一说有改变了主意,问安德海这事儿,不是搬起石头砸自个儿么,姜还是老的辣,荣晋一宿没睡琢磨了个釜底抽薪的法子,他在安德海跟前儿装作什么也不知的,告诉安德海车上东西价值不菲后,便扯说上次也没好好瞧瞧京城,这些日子又守着车不敢到处乱跑,今儿个真想好好转转,看一看天子脚下的繁华。

    只听荣晋说想到处瞧瞧,安德海只得作陪,人家千里迢迢送银子上京,宝贝闺女又成日叫安德海挂念,这会子“老丈人”开口了,当然得好好表现。只那老jian巨猾的荣晋可一早儿琢磨好了套等着安德海钻,他俩个好似随意逛在。可其实,荣晋早摸熟了京中地形,他带安德海走的路线分别是珠宝铺子,刘氏医馆,阳平大戏楼。

    转到恒记珠宝铺子,荣晋便顿了步子,“安大总管可否随老夫一同进去看看?家中妻女这会为支持老夫上京将嫁妆,平日里戴的稀罕玩意儿都取了下来,老夫想为夫人们挑几样小礼,女人家的玩意儿老夫一个人也挑不好,特请安大总管帮忙长个眼呐。”

    安德海真想捏死荣晋这老头,不就变着方炫耀自个儿“老当益壮”“妻妾成群”么,请他掌眼是假,嘲笑他是残缺之身是真,安德海看在荣丫头面上强压着怒气迈进了铺子里,随意看了看柜上的几件东西,一个是足金累丝凤凰口衔冰种正阳绿蛋面耳环一对,还有赤金流纹项链坠福禄寿三色彩蛋链一条,还有一枚玻璃种老坑帝王绿翡翠扳指,和一只手镯成色虽好得很断成两截,以足金镂空镶嵌在四端。不晓得荣晋到底什么意思,叫他来看这金啊玉的,说要给夫人买礼物,却不看珠簪耳严那些,专赶值钱的玩意瞧。

    “无暇美玉也有足赤良金配得呐,什么无根枯木那种只能在后头做一阵子陪衬,可惜可怜可叹,还自以为有逢春再生的时运喏,安公公,你说可笑不可笑的?”荣晋摆明要羞辱安德海,安德海心中明白,面上却只有装糊涂打哈哈,只心说着难怪荣丫头烦这老头,太自以为是了。荣儿那狠大招还没放出来全因他拦着,老头子再不识趣他也随那丫头闹了。

    荣晋只看安德海气红了脸便暗自得意,占了一局上风,心里偷着傻乐表面强作镇静对安德海说,“太贵重的东西老夫添置不起呐,咱们再瞧瞧别的去吧。”

    走着走着,前头有个卖扎绒花的小挂铺,荣晋晓得,再前面儿不多远,便是刘氏医馆,也就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小刀刘”。

    “安大总管,那金花玉坠的老夫添不好,这几个绒花买些回去,也是好的。”说着,荣晋拽了安德海到关家绒花铺子跟前,只站在关家的铺子跟前一抬头便可看到那个安德海一生噩梦开始的地方——刘氏医馆。

    荣晋跟个大姑娘似的在铺子前头挑起了绒花,他已经挑了几朵造型奇特,色彩艳丽的头花儿了,安德海心事重重的站在荣晋身边仿佛是个木头似的,那里是他心里的禁地,他从来没有勇气迈过去。

    “安大总管,你看老夫戴这个好不好看。”荣晋取一只硕大的折枝绣球绒花插在耳边比叫安德海看看。

    安德海看荣晋那滑稽样没绷住喷笑了出来,“好看是好看,可荣大人,这东西宫中多的是,你买这个可是花的冤枉钱。”

    荣晋放下挑好的绒花,“那我不要了,等会子进宫问娘娘要赏去。”

    卖绒花的关氏只瞧着一笔大生意给搅黄了,不爽极了,却不知荣晋纯是装傻充愣免得安德海为方才那些话起恨气,这会子两人单独一块,真干起来,老头子可是现成儿吃亏的。

    荣晋的目的反正达到了,安德海分明听懂了他的话,想来稍有自知之明也不会再招惹荣丫头了,两人面上虽和气,内心却已不共戴天,安德海想起来还要安排万寿日的戏目,幸好都是顶好顶好的班子,时间虽仓促,借着机会办这事还刚卡准了。

    “荣大人,可否移步随小安子去趟阳平大戏楼?稍误片刻的功夫,小安子只定好万寿之际娘娘选看的戏曲名目,便陪荣大人进宫见两宫太后可好?”

    荣晋心中不悦也只好耐着性子先应着,他也想进宫看看荣玉儿那死丫头在搞什么鬼名堂,送她进宫学艺她却勾搭上安德海,只一副好皮囊便满足了,还不如随便挑个家丁把她许配给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