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无风起浪在钟粹
一众人抬着鄂嬷嬷到了钟粹宫,东太后一看这架势,“你这又是怎么了?招了皇上,挨揍了不成?”小太监们个个捂着嘴偷笑起来。 “哎呦!这次真不是皇上,还是安德海那死太监!”鄂嬷嬷不服气的嚷了起来。 “奴才说不清!您自个儿等安德海来了问他吧!” “一开口就骂人,你说你……”东太后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她跪在寝宫的禅间里静心的继续敲着木鱼,鄂嬷嬷一拐一拐的给小太监扶进了钟粹宫。 只进那钟粹门,大殿里就溢出了一股润泽柔和的味道,这气息绝非几日的供奉沉淀而来,东太后无心钻研服饰美容,一心诚心礼佛,诵经焚香。她的寝宫朴实不失端庄,正殿供奉着一座莲花底座海南黄花梨木雕观世音菩萨,面前是咖褐色团龙暗纹贡缎打制的蒲团。“咚,咚,咚”金丝楠木雕成的木鱼浸染了岁月沉淀过的油脂,透出温润的光泽,楠木被敲打沉闷而结实的声音一同东太后仁厚的心思。 回到钟粹宫,鄂嬷嬷就好似回到靠山跟前,东太后也恼她这欺善怕恶的德行,一有什么就往钟粹宫靠,好似什么坏事都与东太后有关似的,当初见她好实诚才放心把皇儿交给她带,哪知如今是这无赖模样。 东宫娘娘在载淳身上付出的心血不可谓不真,她将晚年的幸福都压在载淳身上,一般载淳从不与奴才计较,甚至有些包庇身边奴才,偏这回与鄂桂香死磕上了,怎么劝他都劝不动,想必是鄂桂香欺人太甚惹恼了载淳,东太后之所以将载淳的怨气一压再压,只因怕翻出了陈年往事,影响兰儿在前廷的威望。鄂桂香却除了计较自己的蝇头小利,全然不顾大局,只顾着将载淳当做获取利益的通渠。如今皇上越来越大,却来钟粹宫愈来愈少。 皇上为了躲鄂嬷嬷甚至干脆跑到长春宫住着不回养心殿了,东太后闭着眼敲木鱼,她真想把这木鱼换成鄂嬷嬷,所有人心里大概都认为鄂嬷嬷做的这一切与东太后有关,否则没有人会这样让着她。 鄂嬷嬷抱着伤处躺在小床上想找东太后说几句话,但东太后似乎不是很想搭理她,鄂嬷嬷自顾的说了起来,“娘娘,奴才有个秘密憋在心里好久了,您是菩萨心肠,奴才只敢跟您说,小皇帝,只怕不是先帝爷的种,红贵人偷偷告诉奴才说,‘先帝人道不行’只怕六爷才是他阿玛……” “那验血是怎么回事?”东太后睁开眼睛,“你可别乱说!兰儿已不是过去的兰儿了,哀家尚依仗她挡前庭风雨,没有证据,诬蔑圣母皇太后与当今皇上,你有几条命抵?!” ...... “荣儿到底是手下重了,拍的某个狗奴才连人话也不会说了。”荣玉儿与安德海的声音首先传了进来。 咯噔咯噔地,慈禧由荣玉儿与小安子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走了进来,她头戴花钿对插两只金凤摆尾步摇,耳配东珠耳约三条套,穿一身月牙白秀兰草便袍,脚踩桃红闪锻凤头衔流苏穗花盆底鞋,这一身的宝贝跟着慈禧的步韵摆晃着,“一进门就让哀家听了好些不堪入耳之言。” “meimei,都是些无凭无据的秽言秽语,哀家说了她了,meimei也别往心里去。” 鄂嬷嬷不服气的抱住受伤的膝骨,指着荣玉儿说道,“这是娘娘给老奴找的太医?” 西主子摆了摆手中的巾儿,“是请来着,太医们一听是鄂嬷嬷,都吓得宁愿摘乌纱也不肯来,哀家也奇怪呐,她怎么这般坏名声,哀家总不能为了鄂嬷嬷,把宫里的太医们都吓跑了吧?” 安德海应和着虚掌了自己一耳光,“娘娘言之有理,娘娘教训小安子的话极是,众人都晓得‘当避则避’,唯有奴才不知好歹,偏偏招惹这鄂大嬷嬷,她说奴才‘死太监’,奴才可不就是个‘死太监’么,是该携了那没规矩的暴丫头给鄂大嬷嬷负荆请罪,‘老祖宗’留的规矩都不守,那奴才这‘总管’可不是活摆设?是两宫太后仁德,没与奴才这迷糊小妹计较,可奴才身为兄长,岂能因公徇私?否则日后再遇着什么没规矩无尊卑的凭什么治人家?还有些初生犊子有样学样,浑不知是非规矩了哟。”慈禧与安德海一唱一和,鄂嬷嬷在旁“哎呀”“喂呀”的完全插不上嘴,气恼的拼命砸床板。 东太后心里好笑,只好劝道“兰儿,她该吃到苦头了,一把年纪,又是挨耳光的,又是腿折的,皇儿总要人照料的,叫她将功折罪吧。” “jiejie是不怕皇儿怨了?哀家可不敢冒那风险,她若拿皇儿撒气,我大清未来社稷谁来担当?!”此时的西主子尚算年轻,除了记仇,心肠尚柔软。 鄂嬷嬷却不安分地回应道,“什么皇儿不皇……” 荣玉儿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又磕头又作揖,鄂大泼一时看傻了眼,这暴丫头是要唱哪出啊?她应该与慈禧不是一道的啊,“鄂嬷嬷,奴才刚进宫,那时不知您‘定海神针’的地位,竟当了您是普通嬷嬷奴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冲撞您。嬷嬷宽宏大量不要与奴才计较了,什么罚荣儿都认的!奴才无知,以为只是下人的小纠纷,不想竟扰了主子们的清净,您这次就受委屈了结这事罢,权作是看主子面儿上罢。” “你胡言乱语什么呐!什么‘’定海神针’?谁?是谁背地里管老娘叫‘’定海神针’?”鄂嬷嬷一时忘形揪住荣玉儿的头髻非要她交代谁给她取这样个外号。 荣玉儿捧住自己头髻一个劲赔礼认错,她当然不会告诉鄂嬷嬷这名儿是她自个儿给她取的“不是谁啊,鄂嬷嬷,定海神针又不是什么骂人的话儿,您干嘛生这样大的气儿呐!” 鄂嬷嬷“哼”地一下松了手,“听哪个说长道短的,小心日后被阎王绞舌头!” “鄂嬷嬷此言差矣,荣丫头一向不爱嚼舌根儿的,这话儿您何必当真?其实辱骂奴才到底是无伤大雅,可随意捏造编排说皇上非先帝龙种可实在大逆不道,不仅玷污先帝清誉,娘娘名声,何况咱当今圣上身世岂容世人凭各自自揣测而胡乱猜度?当年皇长子出生之际,钦天监早早地刨好了喜坑,岂能有假?时辰、小衣、稳婆、奶妈,哪个不是一项一项记录的明明白白,这会子要翻找,也容易得很,那六爷按了亲疏之理来论便是皇上亲叔,模子似才对得很,如今尊卑隔了,有心之人若想以此挑起事端,那罪名可大了。挑拨两宫与六王爷,那罪名鄂嬷嬷一人还担不了呐?” “安德海你懂什么!跟老娘装大人物?你个缺斤短两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说什么大罪小罪,终究只为保你身后那丫头,人家愿跟你个二腿椅子么就自个儿在那里一厢情愿韵泡子弄得跟真的似的,十几年前的事儿还翻出来纠老娘的错儿?你以为东主子不会去伪存真?老奴可是为皇宫奉献半生的老人儿了,被那小泼蹄儿扇了一耳光,我尚未开口呐,你竟有脸倒打一耙,这些儿年头你仗了皇家威风打压皇亲贵胃,结交满汉官员,私纳财物坏事儿还干少了,前头多少人等着要你脑袋,嬷嬷今日可劝你别再四处得瑟,你那精贵脑袋掉了可再长不出一个。”鄂嬷嬷心说她可不怕安大总管那威风,横竖又不求他。 “放肆!哀家还在这里!哀家看你这会子腿伤了才留下照应,方才那荣丫头于你又是赔礼又是作辑赔小心,你老隔应小安子作什么,他威风也是办差要的,他几时把精力用在与人作对啦。”东太后听得出来,那鄂桂香明里暗里拿话儿刺她,十几年前的事就是说的红美人的事。 “他就与奴才作对,奴才这腿就是他踢的,他与他那妹子一路货色,完全鲁的很!什么大不……哇了的事儿,奴才这把年纪了,前儿个才挨一耳光,哇…….哇啊…….今儿个还挨顿踢……”鄂嬷嬷哭得伤心极了。 “你消停消停罢!你也是养丫头的,人家荣丫头是个大姑娘,你胡言乱语的污蔑人家名声,人家气极了打你一耳光如今还这般认错,你还要怎样才罢休!当真叫皇帝和两宫都禅位叫你到朝堂上坐着去?把你的欢花儿大欢加上,三个位置还恰是呐!”东太后听出来了,鄂嬷嬷老隔应小安子是羡慕他是“肥差”、“油水厚”。 “难不成奴才白挨了打!”鄂嬷嬷跟了凡事不能作主的小皇帝,只有图个嘴巴快活。“不过是几句话没说周全,奴才好歹没动手。” “那你还想怎么样?”西主子愤愤地指着鄂嬷嬷,“就凭你那些大不敬的话哀家若认真治你,你全家脑袋都不够砍!哀家从来想着,你好歹是jiejie费心费神挑的人,治你的罪倒叫人笑话两宫不和了,不然你以为哀家凭什么忍你这么多年!” 鄂嬷嬷一把坐起身子“娘娘,奴才说的话是死无对证,可真闹开了,奴才总归贱命一条奉陪!娘娘跟奴才斗那往日恩怨,这主子的位子恐怕是坐不稳的罢,趁如今还威风,容老奴沾沾光又如何?使了这中原土地的金儿银儿的你爱新觉罗也亏不了啥啊!” “你!你!…….”西王子气得脸由红涨到乌紫,晓得这鄂嬷嬷心肠早坏了,却不想全无了忌讳,只得个时机,定是要治得她晓得厉害 安德海忙搀了娘娘一把,“娘娘莫恼,想必荣丫头手重了,把她脑子拍坏了,这疯言疯语哪能走心儿,她说咱娘娘容不下她,只怕也是可笑的很,宫中什么光没叫她鄂嬷嬷沾到,娘娘产下麟儿,她却跟着干恩万赐的,喂几口奶便威风了一辈子,说这等糊涂诨话儿,只等奴才明儿个孝敬鄂嬷嬷去太医院开几剂醒脑开窍的好方治治她老人家这狂病。”
“安德海!你有本事你来喂啊!我鄂桂香丢了小娃娃,勤心哺育皇子,你干嘛去了!你为了几两银子便卖了自个儿主子!你利用职权收受贿赂,偷运红美人进宫跟你主子争宠,是呐,如今红美人是往日过眼云烟了,你倒是在主子跟前儿忠巴巴儿的模样,都只晓得我沾光抖威风,倒不晓得你背地那些儿勾当!横竖背了个坏名声,便是给治了死罪,也要拉你这阳奉阴违的东西作个垫背儿的。” 东主儿西主儿小安子荣丫头几个人面面相觑,东太后立马脸色由厉转柔,“什么红美人,绿美人,你扯哪里去了?如今儿个你占尽上风,却还好似受了千万般委屈,可还叫人有活路?” “抓药看来很有必要的,您连这个也记不清了就胡乱抓人垫背,红美人进宫之初小安子还只是个伺寝太监,娘娘腹中孩儿还在六甲之中,奴才可记得鄂嬷嬷说上头有交待,伺侯好美人是赏,伺侯不好便掉脑袋呐。”安德海立即驳了这话儿,他可不是叫谁吓大的,这点陈年往事他都拿不住,只枉了这“安大总管”的响亮名号。 “哼,你那把戏也就哄哄你主子,好事就安自个儿头上,不好的就往别人身上推,我总归是个老坏蛋,便是把全天下的坏事儿错事儿都算我一人头上,我心里也再清楚不过自个儿有几分干净!” 西主子憋了一肚子气,她如此为护的小安子竟曾与红美人有关联,只听小安子那意思,还与皇后娘娘有关,她当年只疑着,皇上怎么突然便冷落了她,另寻新欢了,东太后见事情已快扯到自个儿身上,只好出来主持个公道,“陈芝麻烂谷的事就你记得明白些,那小丫头给你赔这般大个礼,你面子该挣足了罢,你非要罚人家,那孩子也说认了,这等风光你自个儿见哪个使过,小安子好生生的,能凭白踢你?你那暴坏性子再不收敛,日后遇着什么,可别再找“东太后”作主了!” “他那就是凭白踢我!先帝在时特免了奴才跪叩之礼,娘娘该有几分印象的!他因奴才未给西主子行跪礼就踢奴才!您瞧您瞧!膝骨盖儿给踢成这样了呢!!” “小安子,鄂嬷嬷所言可属实?” 荣玉儿总归要去领罚的,耐不住了站出来,“娘娘怎可听她一面之词,那时边上人都瞧见她对西主子不恭,哥哥是西主子身边儿当差的人,当然略施小惩,以儆效尤,不过虚踢了一下,望她记住,当时她也躲了,大欢还将她扶得稳当儿的,到似是打定了主意诬赖哥哥,自个儿顺势歪倒了横竖赖上他了,这种作派娘娘不能纵了呐!。” “死丫头!你哪门子哥哥喊得这样亲热,自个儿还是泥菩萨过江哩,那会了你就看见了,讲得跟你在场似的。 “您老光荣事迹御膳的小太监都瞧得真切儿的,大家都在外头侯着呐,对个质也挺方便呐。” “小****,欠整治了罢!不是要认罚么?就罚你去北五刷马桶!看你可还有力气sao首弄姿的!” “鄂嬷嬷放肆,说的什么话儿。”东太后听不下去鄂嬷嬷一口脏话,你要罚便好好说出个道理,骂那些子虚乌有的脏的邪的,哪能不背坏名声!” “娘娘!奴才没有撒谎!他俩不可能是兄妹,成日眉来眼去那样儿我一看就明白,去北五刷两年马桶一点也不委屈她,那安德海犯了****罪更该革职到皇庙去!” 东太后苦笑道,“小安子,你到底哪一世欠了她的帐呐,她死活不愿放过你。” 荣玉儿顺福了身子,“娘娘,奴才自个儿作个主张可好?哥哥这次确有冤屈,都是奴才一个人的错,不该莽撞,多次冲撞了鄂嬷嬷,让她老人家不痛快了,哥哥与奴才同族却隔了娘婆血亲故不同姓氏,叫鄂嬷嬷误会我俩,奴才认罚北五,望娘娘恩准,叫此事速速了结。” “你瞧人家荣丫头,打落牙齿和血吞,你比人家多吃这么些年饭,倒愈不懂人情事故了!” 鄂嬷嬷见东太后也偏向荣丫头了,也晓得占再多嘴上便宜也只能令东太后偏向荣丫头更快,“全凭娘娘作主了,奴才也只管养伤便是。” “如此甚好,兰儿别这么皱着眉头了,你身边多好的人呐,那丫头年纪小小便晓得息事宁人,只等罚役过了,给个儿好职罢。” 见东太后还是给她面子,为护小安子和荣丫头的,西主子气消了一大半,“meimei哪里敢恼,叫那泼皮儿气堵了而已,meimei先行告退了。”只说着,西太后缓缓退出了钟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