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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落花有意水无情

    “往日掌事大人对咱们挺好的,总领咱们出去瞧些稀奇物件儿。”

    “你都瞧了什么稀奇?”

    “我可都被被铺口鲜艳的绒花吸住了呢,那大猩红的双喜字儿,各色灯球儿,还有些不知名儿的稀巧儿花样。”

    “那估计得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才戴的起了,什么彩凤摆尾头簪,长寿拖尾紫菊儿,富贵花王牡丹顶簪,远瞧去只瞅着色彩缤纷,好个华丽,走近些再瞧,竟都是一条条精致多艳的绒丝儿扎制而成。”

    “当初那卖绒花的可就说了,‘这头花不是小门户家姑娘会买的,瞧瞧可以,仔细别碰坏喽,制一朵儿这样的绒花儿,得好些日子的功夫,宫里的姑娘也只心下乐意了上头没要紧差事派才能空下来作,材料都是宫中出来的,工具也定是使最精巧的,那姑娘的一双巧手我再吹也抵不过这花儿多彩。‘”荣玉儿对那小气的绒花老板印象极深刻,一扭一捏地学起他来让良儿捧腹大笑。

    回想学艺那时,几个小丫头给绒花老板冷嘲热讽了后,均瞥眼去瞧铺子里挂着的一套套花色绚丽,样式新奇的衣裳,带领丫头的太监主动上前与掌柜攀了几句,“别小瞧了咱家身后的女娃娃,这会子只晓得看稀奇的涩模子,日后最高级最有手艺的女官或艺人不定是她们中的哪个,日后可不知谁求谁呐,你这上头的样子瞧着也挺费工夫的,你倒是能耐,央了多大脸面儿,竟把这东西放你家来卖?”

    “呵呵,哥儿您辛苦了,带着丫头们转了一日,这口茶水钱儿是小的孝敬您的。”说着掌柜忙将好处费塞在太监怀里,“您指点得是,咱买办料子,没现成儿的稀奇样子哪吸得住客人,民间的师傅手艺与宫里的怎比得?”

    “姑娘们,你们只管看,日后手艺学成了,记得我这铺子才好。”说着,掌柜的忙取下一套品月白暗花贡缎彩绣蝶恋花的外袍给丫头们仔细地瞧,“这袍子可是往日太妃身边最得宠的裁缝监制的,这衣料先帝仅赐了太妃一人,单上头的彩镶阔袖需两名工艺人合力缝制几十个工时才完成。太妃娘娘出家了,这位老师傅也出了宫。因与我东家多年交情才在我家教徒弟,这上头一尺宽的各色彩缎绦边,都要挑选既衬料子,又搭肌肤色泽的颜色。一只袖子便是六至九层绦缎,有的缎子本身图案绚丽可直接使用,也有些还需彩绣一些与大缎地图案相对应的字符或纹路,冬日还有用皮毛裁出花样补绣在上头的,这件儿仅是上衣,它还有与之配套的裙裳,颜色得与彩绦大致类同才好。”

    “掌柜的,咱们能瞧瞧上头那件儿长袍么?”

    “这小丫头,倒是会挑,那套儿连身袍子,宫里一年也只出几件儿,我给你们拿下来瞧明白。”只见掌柜小心翼翼地捧那袍子下来,“瞧着袍裾两侧绣的如意头儿,都是用最精贵的好料剪成如意形状,再用细铜丝儿表面缠几层密密的彩色绣线,也有时用金线,镶在如意边儿上,又挺括有形又颜色艳丽,这深色裾边儿镶在腰侧,极其突出女子婀娜曼妙的身材。娘娘们穿这款式不多,好些是福晋们爱穿。”掌柜的学娘们儿似的顺着自个儿腰臀比了一比,荣玉儿捂着嘴偷偷笑了一笑。

    “掌柜大叔,那还有件儿袍子镶了好多小米珠也是宫里姑姑作的?”同行的一个丫头指了指墙上挂的一件半臂半身袍。

    “那是汉家大小姐爱穿的秀禾服,既有旗装特色,又有汉家特色。”掌柜“慷慨”地将秀禾服取了下来,“这套衣裳是民间富贵家小姐穿的,比旗装略宽松简单,花样全在绣工上,上衣没有马蹄袖,也没有‘十八镶’,就这么一层彩边儿,领子倒绣的极其精致,这巴掌大的领儿绣上百花争艳着实别有一番滋味儿呐;它的下身儿是百褶儿的,颜色多与彩边儿相近,中间这裙皇,主题也与领儿上绣纹遥相呼应,这套独特之处正在于上身绣的这些儿小葡萄,都是用米珠一颗颗制上去的,我亦不记得是哪家儿大奶奶定的了,过些日子府上仆从会来取的。”

    “掌柜大叔,我方才瞧见街上有妇人穿着一种服装,上装与秀禾服类同,不过没有立领儿,只是圆领那圈儿绣的如同一朵偌大的莲花,下身穿的裙装似是将百褶料子与裙皇缝在了一起,且有好几片裙皇呐。”

    “呵呵……那可不是秀禾服,那叫马面儿裙,老百姓爱穿,好看又实惠,‘裙皇’是只有一片的,绣工极其细致讲究,要突出花朵的灵秀与立体感,对刺绣针法要求甚高,什么平针、套针、缠针、戗针……我家是成衣铺子,要说衣服款样我见过不少,单是刺绣,我就只晓得几个说法儿,这手艺没个十年八年可练不成。

    “荣jiejie,荣jiejie,你料子认得最熟了,那件儿马褂你瞧多好看!”

    荣玉儿探过身子瞧了瞧,“呦!可没见过这般好看的马褂,那镶边儿作的可真稀奇!掌柜的,越是好件儿您藏得越深呐,挂在那暗处儿,可真为难咱们想偷师学艺的小姐妹们了。”

    “呵呵,大叔若是有那心思的人,能叫你们这样仔细了瞧?皮毛需存在暗处才不易开裂,那件镶的貂皮边儿是紫禁城皮作的妇人裁制的,那镂空的‘寿’字儿花我可真寻思不出咋弄得,你们日后进了宫谦虚讨教,师傅也许教你们,且这皮边上镶的蕾丝条儿宫里才有,是洋料子,咱铺子不卖这舶来品。”

    “好了,好了,这时辰不早了,丫头们都看好了?咱家可告诉你们,真正派定了职差,可难再有这种机会,宫外可这样瞧明白可仗了安大总管脸面儿。进了宫,能讨局子里大师傅喜爱,把真本事学到手,那自然不一般些,否则一辈子作供役丫头,跑腿打杂也权怪自个儿‘少壮不努力’喽。”

    夜里,睡在各自的炕头上,丫头们因白日的见识心中各有想法与心事,有些丫头向往过上主子那样奢华尊贵的生活;有些丫头则想法子给家中递信,需父母多送些银两傍身,若非真金白银开路,前头的方向怕是不清晰;还有心思单纯如荣玉儿的竟认为学结实了这位神秘而绮丽的宫廷手艺便可扶摇直上,作一司之女官。

    正式司选考试近在眼前,在荣府,荣玉儿不喜欢太太、姨娘们身上那股子庸俗气息,什么华丽的妆花彩缎、织金绣锦在她们身上也穿不出高贵的味道,再繁复惊艳的绒花与络头流苏也给带得失去它们该有的光华,比个不该的,京里的戏伶儿也比她们更带得出那艳光。因此,留在京城,通过正式司考成为荣玉儿唯一的目标。

    别的丫头贿赂了掌事公公后,趁着课时不紧密时逮上机会就结伴成群到京城各个有名的酒楼饭馆儿吃吃招牌菜,解解嘴馋,“听说派了上差,吃饭只许吃八分饱,许多好吃的面也见不着,刺激味儿大的为了保差事宁愿不吃也不敢逾越,如今这会儿,咱们算给自个儿放个小假。”

    “荣jiejie稀奇的很,平时教手艺的姑姑来了,总不是一门一门手艺地教咱们,也没见哪位姑姑什么手艺都通呐。荣jiejie不知哪来的恨心儿,打络子的各种手法、刺绣的针法,还有剪绒条扎绒花、扎灯球儿的技艺,她都拼命学来。喊她出来玩,她总不出来。”

    “她呀,连少许歇的功夫也是给姑姑们斟茶递水,揉肩捶背。”

    后来,负责教刺绣的乔佳姑姑实在瞧着疼惜不过,“小小年纪,丫头作甚如此拼命?姑姑今日指点你一句,任何手艺都没有捷径,只有熟能生巧,司考不会什么都考,好多考试时间都会重复的。”

    “还有这回事?”荣玉儿一脸感激的看着乔佳姑姑,忙把手上带的玉镯下了下来,“姑姑,我昨儿个才买的,成色上好,姑姑如此提携我,这玉镯献给姑姑,望佑姑姑好人一世平安。”

    “丫头嘴多甜,下回我的套针绣难度较高,有些丫头都放弃了,荣丫头,你单来一趟,姑姑有东西给你,对了,你学过识字没?”

    “我……我不识字儿,从小在家学针线,一日笔亦未拿过。”荣玉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识字儿?那姑姑心里知道了,我给你带份宫图版的司考安排,因宫女一向不许识字儿,分发的司考册有图示版,你先选准考试类目,几样儿时间重了的,留个把握最大的学,其余的就舍了最好。”

    “荣儿真谢姑姑大恩大德了,若非姑姑好心指点,荣儿恐要走许多冤路了。”也没见哪位姑姑什么手艺都通,一人会一两样儿已经很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