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十八寨主[二:山寨来客4]
成虚违背当时与师兄成真许下的信言,将客栈贪酒之事告知了师父,想起那日师兄成真酒醉客栈情形,再也不敢详述师兄的过错,唯恐师父狠加责备师兄,因而贪酒之事自己分摊了一份责任,那日客栈中自己虽滴酒为沾,却硬说成和师兄共同贪杯,而且师兄饮酒过量醉倒羞事也隐去不说,只说是少量饮酒。口里违心对师傅撒了谎话,顿觉大不是滋味,吞吐半晌,便就转口道:“……只怪徒儿疏忽大意没有系紧包袱,使得圣水瓷瓶外露了一截,没想到让这贼胡子盯上了,贼胡子随之起了歹心,趁徒儿与师兄不备之时用利器划破包袱将圣水偷走了。徒儿辜负了师父嘱托,丢失圣水误了大事,理应受罚,请师父不要手软,严加惩罚,师父的训导徒儿一定牢记在心,日后再也不犯错了。” 阳决子笑道:“遇上这贼胡子倒也难为你了,此人本就是一个江洋大盗,贼心不改,贯窃成性,他的手段自是高明地很,连师父都难以提防,何况是你们两个小徒儿呢。他这一手偷鸡摸狗的招术师父已领教过多次了,实是为正派志士所不齿的下流之举,此贼屡屡与我武当作对,换做别人依然会遭他欺侮,虚儿不必自责,此事不怪你,快快起来吧,师父定与你出这口恶气。” 阳决子对这个新收的徒儿疼爱有加,见他言态诚恳,口里总是念叨着自己平日里对他的淳淳教导,心中甚为欢喜,不但不责备他,反而关爱更甚。反之,对另一徒儿成真却是冷眼看待,那徒儿成真生性顽劣,心中最是清楚他的脾性,当下就痛斥他身为兄长没有尽到照顾师弟的责任、教唆师弟喝酒……等等训诫之语。说罢,就走前将成虚扶了起来。 成虚心中有愧,起身后恭敬地垂手立在一边,听从师父说话。 忽听燕十霸开口道:“你们师徒两个可真会演戏,徒儿瞧着师父恭敬,师父看着徒儿顺眼,串通一气一唱一和实在rou麻得很,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俺老霸受了委屈,怎地就没人上前安慰安慰俺呢。” 阳决子见他嬉皮笑脸模样,实无半点悔改之意,当下强抑怒火,回斥道:“此事已是明明白白,你这贼胡子休要满嘴胡言,快快俯首认罪。” 燕十霸对阳决子厉声呵斥充耳不闻,伸下懒腰,只觉在板凳上坐得累了,便就喊了堂下一名喽啰搬了一张太师椅上来,跟着一屁股落在太师椅上,大力摇晃了一下木椅,然后惬意地仰躺身子,口里长呼一口气,扯皮道:“老道儿,你的两个小徒儿丢了一瓶子烂药水就拿俺老霸出气,看着俺老霸好欺负呀。他们既没亲眼看到俺拿走药水,这就栽赃与俺,简直比俺老霸还不讲理。俗话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捉jian先捉赃……”说到此处突觉这词说得不甚通顺,有点文不对题,射人先射马与捉jian有何干系?捉jian本应是擒贼,但自己做贼心虚,嘴里不想提起“贼”字,一时又想不出甚么好词替代,便改口说了个“jian”字,说到此处大感文理不通,乱七八糟,赶紧闭上嘴巴,一脸的难堪。 旁观众人听了燕十霸一派胡言乱语无不哈哈大笑,就连燕十霸手下的当差“衙役”们也都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立在旁边的“笑脸虎”窦天虎生来一副笑嘻嘻的面孔,此时更是笑得脸上开花一般。 楚天简嗓门奇大,张开嘴来连声狂笑,直震得厅堂上方横梁乱颤,天空似乎都要被笑塌下来。轰然笑罢,只听楚天简大声讥讽道:“让楚某来教教你这粗人该怎么说话,这句话该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捉jian要捉双,捉贼要见赃。’”楚天简声如洪钟,朗朗说来,说到两个“贼”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意指燕十霸。 燕十霸深知他话中意味,立时心中不快,瞪大眼珠,喝道:“老子还要你这傻大个来教么。老子肚子里有得是学问,不想说给你们这些鸟人听罢了。你们好不知趣,竟然在俺面前卖弄墨汁,简直不识好歹。老子偏要这么说,说一千遍,一万遍,你们又管得着?老子说了,无人亲眼看见俺拿走鬼甚子药水,就是口说无凭,说甚么屁话也没用,老子便是没……没……没拿你们东西。”一个“偷”字差一点脱口而出。 接着又道:“再说客栈里那么多酒客,江湖上甚么样的歪人没有?是谁偷得东西还说不准哩,偏偏赖到了俺的身上,是甚么道理?再说了,这包袱里的鬼甚子药水在这小道士来客栈之前或许就已被人偷走了,反倒要怪罪与俺,俺说甚么也不干。” 燕十霸大嘴轰说一气,倒让众人不由一愣,均想:这粗人吵嚷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地,瞧这模样倒像没做错事一般。略作一想,这话里也有些许道理,既然小道士没亲眼所见其偷拿药水,在客栈期间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有可能是两个小道士粗心大意自个弄丢了圣水,或是被客栈里不怀好意的左道人士偷走,或是丢失药水后二人一时气急就死咬住这个曾是盗贼出身的燕十霸。各自猜测着,都带着猜疑的眼光向两个小道士看去。 却见那小道士成虚不紧不慢地说道:“正因为客栈人多繁杂,我和师兄一踏入房间便时刻留意身边的包袱,包袱放在桌上时,包扎得有些松弛,圣水瓷瓶露出外面一小节,但一直在包袱里放着,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当然没有被别人偷走。包袱开口处很小,就算用力也不会将圣水瓶取出来,因此我也没在意,觉得放在身边安全也就没有再重新包扎,那料你们几个贼人出现后,拌了几下嘴的功夫,包袱便就突然多了一道割开的口子,圣水就此不见了,而且当我当面责问你时,你却突然仓皇逃去,这一切的迹象表明就是你这贼人下的贼手无疑,我们深信窃贼就是你。” 成虚一番据理辩说,理正词严,又令人坚信窃贼必是燕十霸。 便在此时,成真也上前直述那日与燕十霸发生冲突的事情经过,手指直指燕十霸鼻头,话语之中多半却是辱骂之语。
面对小道士的斥责,燕十霸竟不着恼,神态泰然自若,与先前急躁易怒粗莽憨笨的他判若两人。事已至此,他自知黔驴计穷,再也找不出甚么借口狡辩,所以到了江郎才尽的地步时反而浑身无比放松,便是将先前所有厌恶的人,所有发生的不愉快之事全都抛在了脑后,不予计较。只见他双目一闭,仰躺在太师椅上,竟似睡着了一般。 众人均对他的这一举动大感愕然,不知他心中又在想甚么歪招,便都静静地等待他的苏醒,厅堂里登时鸦雀无声,数十对眼睛齐刷刷盯向他。 过了一会,仍然不见动静,这可恼了堂下阳决子众人,一齐开口向他喊骂起来。这不骂还好,一骂起来燕十霸竟然打起了呼噜,鼾声愈来愈高,竟然是睡着了,这光景实在让众人大傻眼珠。 厅堂之中又是一片静悄悄,饶是再有耐性的人也无法忍受这荒诞之事,大庭广众之下,这粗人无视众人,竟然当着这么多武林英豪的面呼呼睡大觉,实在是无礼可气之极。 阳决子只觉这粗人不可理喻,身为武林一代宗师与这等粗俗之人相比实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便是上去一阵乱拳将他打醒究竟也是大失身份,心中不由万分鄙视他的行为。 正自思量对策时,忽听身边一弟子开口请示道:“师父,这粗鄙之人全然没将我武当放在眼里,实在就是街头泼皮无赖的德性,让弟子上去给他提个醒。”此人言中之意就是要上去修理燕十霸。 阳决子扭头看去,说话之人是自己的爱徒武当七子里排行第二的二弟子文一诩,这文一诩在武当七子中武功修为最高,又素以办事果断坚毅为其他六位师兄弟所敬佩,是阳决子最为看重的高徒,只要是他出手办理之事自己一百个放心,但此时还不便让徒儿出面,于是摆摆手道:“诩儿,不必着急,他既然能安心睡着,那就且让他再睡上一会罢。” 文一诩心知师父自有对付无赖之徒的法子,便“嗯”地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阳决子双目斜睨,目光落在了大堂之上沈北岭的身上。这沈北岭本就与燕十霸比肩而坐,此时神态悠闲自得,脸庞微带笑容,双眼仰望屋梁,也不知在看甚么景致,此刻燕十霸就睡在他身边竟也视而不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阳决子不由眉头一皱,心道:这老儿身为是非堂长老,今日本道邀其前来为得就是让他主持公道,这老儿倒好,从始至终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却是在旁悠然自得起来,实不知他肚子里甚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