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个和尚[一:黑痣和尚]
幽灵庄。 夜晚。 客厅,烛火明亮,西门仇一边手托茶杯,一边来回踱着步子,双眉微蹙,面色深郁若思,不时地扭头向门口看去,似是在等着甚么人,夜色已深,房门向外敞开,只闻风声,不见人影。 少顷,一名身背包裹的汉子满头大汗奔了进来,直奔至西门仇跟前,便即垂首施礼,开门见山道:“主人,老爷有信到!” 西门仇见到此人,眼睛方闪出一丝光芒,应了一声,趋步迎了上去。 那汉子施礼毕,便从怀里取出一封火漆信函,双手递向西门仇。 西门仇眉头略一皱,放下手中茶杯,连忙将信函接了过来,扯开信函封皮,见里面只有一张信笺,展开信笺,上面亦不过寥寥几行小字,双目快速阅视一遍,面色疑虑更重,仰首略作一想,便顺手将信笺投进旁边的一座火坛里,一纸信笺顿时化作一缕青烟袅绕而去。 西门仇面带疑容,向那汉子询道:“老爷现在何处?” 那送信的汉子回道:“老爷只让我把这封信函送交给你,然后就匆匆出门了,去向何处属下就不知道了!” 西门仇“嗯”一声,摆手道:“一路辛苦了,你下去好好歇息吧!” 汉子躬身退下,西门仇独自又在屋里踱了几步,思索片刻,便就推开客厅侧门走了出去,走出门去脸上有了些许轻松,举步穿过几处回廊,向一处楼阁走去。 回廊幽深,左转右拐,穿过几间厅房,来到一栋楼阁处,西门仇快步走进屋里,屋子里灯火阑珊,一张木床上坐有一个和尚,和尚年纪已是不小却生就一张圆润红扑的娃娃脸,单从脸孔上难以看透其具体年纪大小,只是额头上一颗豌豆般大小的黑痣特是抢眼,和尚面貌奇特,非同常人,此时正双手合十,正身端坐在火炕上闭目打坐。 西门仇随手关闭房门,走至和尚面前,神态恭谨地一揖,道:“大师,叨扰了!” 和尚察觉有人进门,料知是西门仇,睁开双眼,面带笑颜道:“西门兄弟,夜色已晚,还没就寝吗?” 西门仇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前来与大师聊一聊!” 和尚手一伸,微笑道:“请坐!” 西门仇寻了座位,坐好后便直言道:“方才老爷来信了!” 和尚面色微变,道:“不知所为何事?” 西门仇回道:“行程有所变动,老爷来信指示,让咱们在幽灵庄逗留几日,暂不要动身去少林,启程之日再行通知!” 和尚点头道:“苏老爷这一路虽未与咱们同行,但在幕后统筹全局,日夜殚精竭虑,为了此次行动的顺利实施呕心沥血之极,此行延迟几日,必是这一路上闻有风声变动不便动身,这才来信通告。咱们不忙行进,且就在此静心等候几日罢!”和尚话语中提及一次行动,想来此次与西门仇同行少林原是为了计划中的一个行动,话中提起得那位苏老爷看来就是此次行动的幕后主使。 和尚言语极尽体贴之意,又问道:“不知苏老爷现在何方,一切安好?” 西门仇道:“老爷在书信中没有提及,只说有一件甚为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去处理,去向何方西门也不得知!” 和尚道:“如此让苏老爷费心了!” 谈起这位苏老爷,西门仇心中总有一个解不开的疑窦,面带不解之色,自语道:“一直以来西门的这位新任主人苏老爷从未当众现过身亮过相,全庄上下无论罹难还是生还的兄弟俱未见过他的尊容,七年来,就连西门亦从未有机会目睹过他的真容,这位苏老爷委实神秘得很呢……让西门实在捉摸不透呀!”西门仇不止一次与和尚谈论起这位神秘的新主人苏老爷,多年来,身为亲随之人竟不知主人长相是何模样,更谈不上谋面了,实是咄咄怪事。 西门仇虽是自言自语,用意却在询探和尚口实,和尚是老爷的至高宾客,料想其必然知道一些老爷的底细,从中或许能打探一二。每次耳听西门仇疑惑不解之语,和尚只是诡秘一笑,道:“苏老爷的身份是个谜,不仅西门兄弟你不揭知,老衲许多年来亦是一头雾水呀!”口口声声一头雾水,音调却是拖得悠长,心内多半明了内情,口中却大有隐瞒推说之意。 西门仇瞄了和尚一眼,自己又何尚不知其话中用意,面色从容平静,不再打量苏老爷身份,歉意地笑道:“西门多言了,像我等属下只管用心做事,上面的事无须过问太多,失言,失言了!” 和尚微作一笑,道:“西门兄弟心存疑虑亦在情理之中,算不得甚么。我想苏老爷之所以隐匿身份,完全是为了此次行动周全考虑,待此次行动大功告成之日,苏老爷的真身自会展现在大家面前,西门兄弟终会打消心内疑虑!” 西门仇点头,道:“嗯!想是苏老爷不露真容也是有他一番苦心呢!” 和尚颌首,道:“是呀!这些年来,为了这次行动,苏老爷与苏公子苦心谋划多年,付出的血汗甚巨,老衲看在眼中,感触甚深呀!” 说着,脸膛涌露出一抹说不出的忧伤。话中又提起一位苏公子,不知这位苏公子是否苏老爷的子嗣,但不知又是甚么神秘人物。 西门仇了解和尚此时的心情,慨然激越道:“老爷与苏公子率领属下这些年来厉兵秣马,抛头颅洒热血,为得就是一雪七年前的那场血海深仇,此血海之仇无时无刻不牢记西门心中,西门势必鼎力相助家主寻找时机报仇雪恨,此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言至此,触及伤心事,和尚痛声流涕道:“哎!七年前的那场冤孽毁了一片世外乐土,老衲和天下武林有愧于你们呀!” 西门仇闻声抚慰道:“大师不必自责,那场冤孽罪责不在你,都是那可恨的老贼一手所为,是他指使天下武林各大门派血洗了我们碧沙庄,犯下了累累血债。大师菩萨心肠,虽是不慎被他一时蒙骗误入歧途,却并未错杀一人,我们碧沙庄万千冤魂善恶分明,绝对不会责怪大师您的。这笔债,我们只管记在老贼头上,有朝之日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和尚双手合十祷告道:“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血债自有血来换,这一切自会有个了断得!” 又道:“七年前的那场大漠浩劫,时至今日老衲每每想起来无不痛心疾首,痛心的是天下武林豪杰遭受老贼蛊惑,被其熏诱利用,卷入浩劫之中,众豪善恶不辨助纣为虐充当了他的帮凶,致使万千无辜生灵涂炭,实在是作孽呀,作孽!” 和尚拱身而坐,言至此,已是双目含泪,那泪水顺着苍老的脸颊滑落而下,坠落在双膝下面,双膝之下竟是空空如也,不见了腿脚,和尚原来是个残人。 西门仇道:“这次行动已是准备多年,计划万般周详,大家深受老爷恩待,亲仇家恨视同己身,自会孤注一掷全力相搏,誓杀此贼!” 和尚叹一口气,道:“可惜老衲遭受老贼一众恶人陷害,双腿被老贼致残,武功也尽被老贼废去,不能助你们亲手绞杀此贼了!” 和尚仰面长叹,那曾是一张踌躇满志刚毅庄重的面孔,如今已被痛苦的记忆岁月的刻刀雕刻得满面愁痕。和尚生来眉毛浓黑,脸膛红扑圆润,天生一副童稚面孔,尤其是眉毛下的那一双眼睛乌黑晶亮,是那么地青春意气,活像一个贪玩的孩子,那深邃忧郁的言容和具有长者风度的举止愈发和他的容貌不相对称。仅从相貌上看去,和尚虽有一副童颜面孔,事实上他已是一个几近花甲之年的老人了,此副奇异面孔着实令人大为称奇。 和尚漠然半晌,幽忧道:“大漠屠杀,了解事实真相的几位仁杰志士均遭老贼毒害,只剩得老衲这条命还残存世间,老衲的这条命是你们救得,自当竭尽余生,为你们碧沙庄和那些无故受害的人伸冤昭雪!”
西门仇道:“此次踏足中原雪恨,还要凭借大师之力呐,大师是中原武林的宗宿,德高望重,只要将七年前的那场惊天阴谋昭示天下,老贼的丑恶面目自然就会大白于天下,人人得知内情,老贼罪责便就难逃惩戒!” 和尚道:“大漠屠杀,阴魂不散,老贼残害万千生灵,罪孽深重,不死不足以谢天下,只可惜当年那场阴谋真相至今都不为世人所知,老贼竟还被天下人歌功称颂,实在可悲可叹呀!”忧声道来,脸庞流露无限哀伤。 西门仇道:“再过几日西门便护送大师回归少林,那一日正是大师为天下人伸张正义之时!” 和尚点点头,回想不日即将回归故土少林,面色洋溢万般喜悦之色,感慨万千道:“七年了,听闻我那两位师兄身体仍是康健,甚为欣慰,不日即可得见,老衲内心不能平静……”慨然长叹,思乡之情渐浓,想起不日即将抵达少林得见二位师兄,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 便又转首,略带歉意道:“这一路上西门兄弟为老衲费尽心力了,老衲着实过意不去!” 西门仇道:“大师言重了,护送大师回归少林,是老爷托付的重任,承蒙老爷信任委以重任,这是西门的荣幸,西门恪尽职守,路途上不敢有半点疏忽,这一路上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大师多多见谅!” 和尚道:“西门兄弟过谦了,没有你和诸位豪杰一路鞍前马后的费心照顾,老衲是不会平安抵达少林得,此次万里跋涉赶赴少林,西门兄弟功劳甚大,老衲不知该当如何答谢才是!” 又道:“你是碧沙庄仅剩的几位幸存者之一,又是苏公子身边的得力助手,苏老爷与苏公子对你百分信任,此次委托诸多重任与你,职责可谓举足轻重,往后还需西门兄弟多加尽心!” 西门仇愤恨道:“老贼害我全家,我西门仇与老贼不共戴天,此次剿杀老贼行动亦是我西门仇的家仇,西门仇必定全力以赴,若不誓杀老贼,誓不为人!” 和尚闻听西门仇愤而杀生之言,立时双手合十,口内连声不绝替罪恶行为祷告。 西门仇骂声不绝,发泄一会,抬眼见和尚面色有些倦意,便道:“这几日路途奔波劳累,大师身体尚有微恙,这番又遭远途颠簸之苦,病体尚未康复,还是早些歇息罢!” 多年来和尚便患病未愈,轻咳两声,见西门仇欲告辞离去,便应声道:“不碍事,这些日子经由几夜调息静养,老衲的身体已是好多了,西门兄弟再坐一会无妨!”还欲挽留西门仇一坐。 西门仇起身,拱拱手道:“今夜已晚,大师早作歇息,明日一早再与大师品茶畅聊!” 和尚见西门仇去意已决,也不强留,便道:“也好,明日再叙。老衲身有不便,无法起身相送西门兄弟,西门兄弟请走好!” 西门仇稽首道:“大师告辞!”告辞一声,转身向屋外走去。 离开屋子,来到庭院,一阵冷风吹过,西门仇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冷战,寒意透心,摸摸冰凉胸口,不由想起了温床之上小玉的温柔乡,那缠mian悱恻的温声细语仿若又在耳边莺鸣啼语起来,眼前乍然闪现小玉又香又嫩的柔软酥胸,撩拨得心窝窝yuhuo乱窜,想到美妙之处,立时就想扑到小玉那铺温暖的被窝里去,转身就欲向小玉卧室奔去,拔脚欲奔之时心中依然不忘和尚安危,回首盯望楼阁几眼,回身又向门口的两名哨卫叮嘱了一番,这才急急地拔脚向小玉卧室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