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万家灯火

    慧怔怔地看着阴主说不出话来。这些事情是她之前没有想过的，她是一个鬼魂，在人世间已经不知道停留了多久，从来没有过时间的观念。可是直到刚才，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个大男生其实和自己不一样。

    这时候，火琉璃悄悄地挽住了阴主的胳膊。她非常了解身边的这个男人，她知道该怎么劝说他。

    “何必想那么多呢，所有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就算你是无命之人也一样。”火琉璃的声音很温柔，阴主听了以后，焦躁的心情稍稍有些平复。

    火琉璃继续说道：“我知道，寒烟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你别想着从记忆里将她剔除掉，她在你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太深刻了，恐怕你永远也忘不了，所以，还是坦然面对吧。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来生离死别的。”

    犹豫了一下，阴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上变得有些冷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几声尖啸和呜咽，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脚下海水的颜色好像变得更深了，看起来就像浑浊的墨水一样，一眼望去，尽是黑色的浪潮。

    随着夜幕的降临，笼罩在冥海上那层就像是雾气一样的灰蒙蒙的东西不知不觉已经消失不见了，美丽的夜空露了出来。要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在冥海这种地方竟然会有这么美的夜色，天上的星斗一颗颗大得出奇，三人站在海上，感觉就像是伸手就能碰到一样。穹顶干干净净，除了一粒粒明亮的星辰没有一朵云彩，一颗大得不正常的月亮从海平面上遥遥升起，皎洁的月光却被一个巨大的黑影挡住了，正是已经完全降临到冥海上的冥城。

    眼看现在时候已经差不多了，海上已经已经渐渐开始涨潮，三人一起踏着黑潮，向那座看起来诡异非常的城市走去。

    看起来好像距离并不远，但他们却走了好长时间，直到海面已经变得波涛汹涌，三人才踏上了冥城的土地。

    其实冥城并不能算是一座标准意义上的城市，或许叫它城池更合适一些。它的面积并不算很大，至少远远达不到现实中的城市那样，它大概只有两三个村落那么大。在它的周围是一圈古旧低矮的城墙，甚至还有一个同样不怎么高大的城门。现在阴主他们三个就站在城门口，心中感慨万千。

    慧慧深呼吸了一口气，陶醉地说道：“这个味道，真怀念。”

    阴主笑着说道：“这里到处弥漫着阴气，恐怕也只有你才会觉得舒服吧？”

    慧慧嘿嘿一笑，说道：“那是，怎么说咱也是资深的老鬼，只有在阴气浓郁的地方才觉得舒坦。”

    眼看她开始显露吊儿郎当的本质，阴主赶忙说道：“好了好了，等进去以后再怀念吧。现在，慧慧姐，帮我们开门吧。”

    慧慧翻了翻白眼，走到城门口，大吼了一声：“芝麻开门！”

    她这一声吼叫可谓是惊天彻地，震得城门都微微晃动，甚至盖过了身后海浪的咆哮。然而，那两扇黑漆漆的城门却依旧静默地矗立着，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火琉璃轻抚着差点被震聋的耳朵没有说话，阴主则是顶着满脑门子黑线说道：“慧慧姐，别闹。”

    得意地大笑一声，慧慧一挥手，城门发出了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就这么慢慢打开了。

    展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条宽敞的街道，青石板铺得平整，石板缝隙里面没有一根杂草，看上去就像是经常有人在上面行走一样。两边是古朴的房舍，一股沧桑的年代感扑面而来，飞檐斗拱，亭台楼榭，每一寸都镌刻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岁月风情。街道寂静无声，却盛满了灯光。

    放眼望去，长长的街道上，每一个窗口都投映出了泛黄的灯光，石板路上就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金。一阵风吹过来，扬起了三人的衣角，却摇曳不了那些略显黯淡的烛光。

    看到眼前的景象，慧慧拍手笑着说道：“太好了，小姐知道我们回来了！”

    火琉璃撇了撇嘴说道：“你在门口喊得那么大声，不知道才怪。”

    阴主没有说话，沉默着踏上了光滑的青石板。

    踩着坚硬的青石板，竟然觉得很舒服。阴主不紧不慢地走着，不时打量着两边，就像是一个游客走进了计划好的景点。天上的星光温柔地洒下，与地面的灯光交相辉映，整个世界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一路上他没有发现什么东西，除了纸窗里烛火的摇晃，就只有耳边风的低吟了。

    一边打量着四周，慧慧一边兴奋地说道：“这么久没回来，这次见到小姐不知道她会不会很惊喜。嘿嘿，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感受着城里的寂寞和清冷，火琉璃忍不住感叹道：“这个地方好冷清，真不知道寒烟姑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听到她说的话，慧慧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就这么过来的呗。自从我有了意识以后就一直在这里陪着小姐，已经过了千万年，而在这之前，小姐已经不知道一个人度过了多少年月了。”

    这时候火琉璃心中兔毛冒出来一个问题：“慧慧姐，你说，寒烟姑娘到底是什么？”

    慧慧怔了一怔，说道：“不知道，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

    她仰着头一边想一边说道：“首先可以肯定小姐不是人类，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再者，她也不是鬼，她是有身体的，而且浑身上下感受不到一丁点阴死之气；至于说妖怪嘛，可能性也不大，妖怪也是有寿命的，世界上不可能有活过万年的妖怪。”

    火琉璃有些好奇：“你跟了她这么久，这些事情你就从来没有想过？”

    闻言慧慧撇撇嘴说道：“我和小姐整天待在一起，这种事情怎么会想到嘛！再说了，我是小姐的侍女，怎么能问这种问题。”

    火琉璃摇摇头没有再说话，跟在阴主身后继续向前走去。

    越往里面走，夜色就越浓郁，两边的烛火依旧明亮着，却已经有些照不透晚间黑色的帷幕。阴主他们不紧不慢地走着，很快就走到了街道的尽头。

    眼前是一户宅院，院墙很高，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只能看见一座不知几许高的木楼静默地矗立着。

    阴主轻轻推开门，没有任何声音，随后一步跨了进去。

    这是一处幽静的院落，看起来就像园林一般。木亭假山，竹林清泉，实在是怡人的好地方。阴主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两个人随后跟了进来，慧慧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切，脸上的笑容更甚：“终于回来啦！哎，小姐呢？”

    火琉璃望了望那栋几乎通天的木楼，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阴主走到木楼旁边，伸手扶住了冰凉的楼梯扶手。

    这栋楼不知有多少层，更不知道有多少层台阶。阴主就这么一步一步往上爬着，脸上风轻云淡。

    每一层楼的楼梯拐角处都有一盏燃着的灯烛，阴主经过的时候，身后的影子慢慢变小，转到身前，又渐渐拉长。就像是朝圣一般，阴主的脚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

    火琉璃和慧慧站在楼下没有跟上去。慧慧脸色复杂地说道：“我有点搞不明白，为什么阴公子每次都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爬上去呢？他只要喊一声，小姐就会接他上去，那样不是更快吗？”

    看着木楼上烛光的忽闪，火琉璃淡淡地说道：“大概是他傲娇吧。”

    慧慧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不管底下的两人怎么说，阴主越爬越高。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面前再也没有台阶可登，抬头一看，已经来到了最顶层。

    走到栏杆处向下望，整个冥城的景色尽收眼底。不得不说，虽然了无生气，但眼前的万家灯火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黑漆漆的屋顶本来没什么好看的，但是被屋里屋外的灯光一映，顿时像镶了金边一样漂亮。房屋楼舍参差错落着，杂乱无章的布局在此刻看起来竟然异常精美。

    “你回来了。”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引得阴主心头不由得一颤。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有握着栏杆的双手因为用力而变得僵硬。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这么久了，你的习惯还是没变。还是愿意一步一步慢慢地爬上来。”

    阴主的喉头滚动，半晌之后，终于说道：“这么久了，这里也什么都没变。”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内心的激动不言而喻。

    那个声音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冥城有什么可变的，从一开始就这样，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伴随着一阵清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侧：“这几年，过得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