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神秘的道士
李密牛刀小试,军事才能得到充分验证,自信心更足了。一喜之下,他再度挥师大举出击,不到两个月,即连克安陆、汝南、淮安、济阳多城,无不全胜而下。 连战连捷,李密得意之余,满脑子所想的,全是如何大展鸿图,与杨广、与天下群雄一争高下。不过,间或闲来无事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想到与张须陀交战前夕,翟让所表现的那副窝囊样,心情未免沮丧。 姥姥的,命运为什么总爱捉弄人,我李密堂堂七尺男儿,文工武略,超群出众,奈何老是如此倒霉,每投奔一个新主子,都是些平庸无能之辈!上回在杨玄感那儿,险险乎将一条小命给搭上!如今看翟让那熊样,比杨玄感还差了不知多少倍!大丈夫处世,怎么可以一味委曲求全,老是为人家卖命效力,看人家的脸色行事?以翟让那点儿可怜能耐,他凭什么打江山,平天下?我李某人难道不能硬下心肠,快刀斩乱麻,寻找机会取而代之! 此念一生,李密脑海深处从此翻江倒海,有如吸毒者上了毒瘾一般,再也无法自制,每天自晨至夜所想的,全是那码子事。当然,他也时不时念及自己当初被翟让收留前那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想想人家那份恩义,到底不忍心大刀阔斧公开夺取…… 这一天,一位道士来投,自称姓李名玄英。道士羽扇纶巾,长须齐胸,一副仙风道骨儒雅气派,入堂参拜后,抬眼仰望李密,顿时露一脸惊诧神色,脱口一声惊呼:民间近年来多有杨朝李代之说,都说蒲山公名满天下,定应此言。贫道以前听说后,未免将信将疑,甚至视为笑谈,从来没有当过真。不料今日有幸拜识尊颜,才清楚明公的庐山真面貌!也不得不发自内心认定民间传闻确实不是空xue来风!贫道自幼研习相术,堪称精于此道,颇有心得,预测人的祸富贵贱,往往十中八九!蒲山公天赋异禀,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彰显出一种令人难以仰视的尊贵,绝非寻常之辈可比,是货真价实的真命之主!将来兴师灭隋,成就一代基业者,非公莫属啦! 李密端坐堂上,双眼半睁半闭,不时露出一丝鄙夷神态,听完道士那番话,脸色突然一变,右掌猛然在案上狠狠一拍,沉声大喝:妖道邪言惑众,真是可恶至极!将来全歼隋军,生擒杨广,荡平天下群雄,创建一代新朝,都是翟大哥的事,与我李密有什么关系?各位兄弟,这家伙肯定是隋军jian细无疑!如此胡言乱语,意在乱我军心,离间我李密与翟大哥的兄弟情谊!来人,火速将他推出斩首示众,免得他今后再来乱嚼舌根! 帐下武士应声而出,将李玄英双臂反剪,往外推出。 被武士捆缚,李玄英还是面不改色,挣扎着回头大嚷,天意决定了的事,贫道无非是实话实说而已,怎么就成了胡言乱语啦!蒲山公不领情也就算了,可千万不能冤枉好人,滥杀无辜! 李密越发怒气腾腾,接连几声大叫,滥杀无辜?什么叫滥杀无辜?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不火速砍下他的狗头报来! 道士很有可能只是为了讨好李密,入伙讨个一官半职,才信口开河拍了几下马屁,居然招来杀身大祸,未免太冤枉了。王伯当目睹那一情形,颇不忍心,慌忙出列拱手为之求情说真言也罢,鬼话亦然,这家伙乱嚼舌根不假,但信与不信全在我兄弟!他说得荒谬,尽可一笑了之,将他驱逐出营就是,兄长何必为此区区小事而伤人一命? 邴元真接口说,伯当兄这话在理,这种人不人妖不妖的家伙,充其量就一江湖骗子,到处招摇撞骗混口饭吃!大哥不必与之一般见识,何不宽以待人,免了他的死罪,以免引发外人非议,指责我瓦岗军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李密余怒不息,气恨恨地回答,既然二位贤弟为之求情,就姑且饶了他一条狗命吧!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免得他下回不长记性,又来搬弄是非!左右,将此人重打二十军棍,火速逐出军营! 经过这番闹腾,表面看上去,瓦岗寨还是原来的老模样,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事实上却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李密是真命天子的传言从此传遍各兵营,全军上下无不交头接耳,信以为真。 翟让的弟弟翟弘听说那件事以后,气愤不已,忍不住私下对兄长说,小弟认为,妖道肯定是李密花重金买来的,事先授意他装神弄鬼,乱嚼舌根,当众演下这出苦rou计,用意无非是混淆视听,扰我瓦岗人心,乱我瓦岗法度!李密来这儿才几个月时间,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行使这种小人勾当,可见他心里完全没有将大哥当回事,也足以看出他心肠的狠毒,野心的膨大,令人不敢小看啊!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哥为人仁厚,对小人往往不加防范,今后还得多加留意才好! 翟让轻声叹息说,事已至此,道士所说的那些早已全军上下尽人皆知,再想从广大将士心目中彻底抹除已不可能!即使是李密使诈,假话也成真言了,我们还能怎么样? 翟弘一声冷笑说,还能怎么样?大哥身为瓦岗之主,难道不觉得这话太有点儿滑稽可笑了吗?人家都将屎拉你脖子上了,你伸手抹一抹,总不算过分吧? 翟让一怔,两眼疑惑不定地紧盯着弟弟说,贤弟的意思是……? 翟弘露出满脸杀气,竖起右掌,狠狠地往下一劈说,这种jian猾之徒,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大哥当前唯一可行的办法是痛下狠心,尽快将他铲除,免得留下后患! 贤弟何出此言!翟让大惊失色地说。近段时日,翟让耳闻目睹,李密凡事举重若轻,无一不处理得井井有条,令人无可非议,号令大军作战,更是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谈笑之间,轻松战胜强敌。想想自己,哪来这般大智大勇!
小弟生性愚钝,实在弄不明白自己所说的有哪些不对之处?还望大哥明示!翟弘满脸嘲讽地反问。 平心而论,李密未来之先,我瓦岗寨是个什么样子,贤弟未必心中无数?与当初比,你敢说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果没有李密的过人才智,能有今天这番气象?如此难得的人才,是你一句话说杀就能杀的吗?一旦杀了他,怎么与弟兄们解释?因李密前段时日表现得过于出色,翟让不得不发自内心佩服,相处时日越久,感觉越强烈,以至每当与李密一比,就无形中生出许多自卑感来。 妖言惑众,意在阴谋篡位!这理由还不够充足吗?翟弘咬牙大吼, 李密什么时候妖言惑众了?据愚兄前段时日观察,此人确具真才实学,我兄弟显然是无法与他相比的!观其平日言行,也不象什么jian诈小人!至于杨朝李代的谣言,民间早有传闻,绝对不是李密临时串通道士捏造!翟让历来迷信天命,对文帝当年那个怪梦始终深信不疑,如今,人家旧事重提,恰似有人专门唤醒他内心深处这一记忆一般。 大哥为人未免仁厚过甚啦!当断不断,必受其害!还望大哥认真掂量,千万不要被他一时间的表面现象所迷惑!类似无义小人,世上并不少见,不可不防!翟弘还是紧咬不放。 翟让叹了口气说,贤弟未免多虑了!人固有自知之明,平心而论,即使有现成皇帝高位,我兄弟恐怕也不是那块材料!既然天意如此,强求不来,愚兄索性将大位让给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将来打下江山,夺得天下,自然会饮水思源,知恩图报,我兄弟好歹不失为开国元勋!我翟氏一族子孙得以代代富贵,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嘛! 大哥居然想平白无故将高位拱手恭送外人,如此大度,古今仅有!惜乎人心未必都如大哥所想的一样,小弟眼下最担心的,是今后小人得志,难免恩将仇报啊!翟弘气得七窍生烟。 我诚心将高位让出,相信李密绝对不是负义小人!遥想当年,我兄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两名官场小吏,能有今日,也算是祖上积德,该知足了!翟让始终一脸平静。 如此缺心少肺的话,居然出自一个男人口中,真是气死我了!苍天在上,我翟氏先人到底做过多少缺德事,居然生出这么个软蛋后辈!翟弘越发气得圆睁怪眼,浑身直打哆嗦了。 这事儿到此为止,不必多说了!翟让原本不是那种胸怀大志者,也缺乏应有的自信心,让位给李密,起头仅仅是说说而已,到底有些拿不定主意,如今被胞弟一顿臭骂,心里有气,竟越发认定了自己窝囊的一面,一下坚定了让位的念头,冷冷抛下一句,不管翟弘再说什么,顾自大步离去。 翟弘愣愣怔怔呆立在原地长叹不止,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