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张、尹二妃
时令虽然已是秋末,御花园内却依旧风光旖旎,绿树成荫,与暖春时节一样多彩多姿,且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金黄色的花朵,点缀于常年绿树丛中,黄绿相间,令人目不暇接。 花园中间的青石过道上,有两位衣着华丽,身姿体貌绝佳的年轻美人,正结了伴一同散步。远远一看,二人似乎意态悠闲,日子过得十分满足!一经仔细观察,却不难发现,她俩实际上是心不在焉,不时长吁短叹,似乎对一切都了无乐趣。不过,二人尽管满腹心事,却丝毫掩盖不了各自的天姿国色,即使是满园耀人眼目的花花草草,也因为她俩的介入,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也许是心事过于沉重的缘故吧,尽管裴寂毫不掩饰,大步来到园中,来到身后,二位美人却没有丝毫察觉。裴寂见二人意气如此消沉,不由暗自得意一笑,朝她们的背影拱手施礼说,二位娘娘雅兴不浅嘛,赏花赏得如此着迷,下官唐突打搅,还望不要见怪为幸!不然,下官可担当不起啊! 原来是宫监大人驾到,何不令人及早通报一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二人一怔,同时转身回头,见裴寂来得匆忙,情知他有话要说,又不约而同发问,宫监大人匆匆而来,肯定有特别重要的事赐教? 原来,二人曾经都是文帝宫中的宠妃,一位姓张,一位姓尹。张妃大名艳雪。尹妃大名琴瑟。要说幸运吧,她俩还真幸运——当年,文帝因被独孤皇后那只母老虎管着,目睹大批年轻貌美的佳丽入宫多年,却只能作为一种靓丽的摆设,硬是不敢亲近,偶尔“越轨”一回,也比偷鸡摸狗强不到哪去。她二人呢,入宫没多久,独孤皇后即驾鹤西去,正好赶上时候,凭着年轻貌美的优势,很是被文帝宠爱了一场。要说不幸呢,她俩也真不幸,入宫不到两年,文帝就驾崩了,刚刚到手的荣宠转眼之间成了昨日黄花。 认真说来,杨广那位好色之徒登基后,二妃并不是没有机会与之亲近,令人遗憾的是,宫中还多着个萧后。萧后虽然没有能耐如独孤皇后cao纵文帝一样控制杨广,但到底是六宫之主,日常一旦看着谁不顺眼,尽管不能动不动要了人家一条小命,却也能想出点法子惩罚惩罚,或横加阻拦对方与杨广接近。当初,即使是一度如鱼得水、深受杨广宠爱的美女兼才女吴绎仙、袁宝儿等人,风光一时后,也在萧后的强势干预下,不得不含悲忍泪,收敛锋芒,与杨广接近得不是太多了。 二妃尽管也是年轻貌美,与新入宫门的吴绎仙、袁宝儿等人一比,却明显有了差距,吴、袁等人都落到如此处境,她俩的一切还能好到哪去。再说,她俩遥想曾经在文帝身边时的种种荣宠风光,一时放不下身段,不愿曲意逢迎,对萧后难免多了几分敬而远之之嫌。以萧后的一贯为人,即使二妃乖乖地顺从她的旨意,也未必轻易容纳得下,见她俩不肯奉承,越发气愤不过。作为惩罚,萧后假托杨广旨意,声称二妃曾被先帝宠幸过,不宜长期留在宫中侍奉皇上(那理由其实很牵强,隋唐时代,没人过于在意女人的贞cao,父妾子继,甚至子妻父霸,都是很常见的事),令她俩率领四百多名宫女宫奴,前往晋阳宫长期定居,终生不得入朝。与此同时,萧后还令守宫副监裴寂照册点人,好生守护,不得稍有闪失。 出于这一缘故,裴寂名义上是臣子,实际上是二妃的监视人,权力远远比她俩大得多。二妃经受过打击,本来已是萎靡不振,为免再惹是非,平日多半是看裴寂的脸色行事,相互间说起话来很随意,无上下之分。 裴寂嘴上歉让,再度弯身见过礼,表情却大大咧咧,明显油嘴滑舌地大笑说,二位娘娘如此说,微臣可是愧不敢当哟!这满园艳丽无比的花草,二位娘娘该是赏得够多了吧,未必不能增添微臣一人,让微臣也有幸分享分享如此难得的美景! 因摸不清裴寂的本意所在,二妃疑疑惑惑相互对望片刻,张妃才轻启朱唇,勉强一笑说,宫监大人既然爱好花草,假如不见外,尽管常来就是,我姊妹敢不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裴寂嘿嘿一笑,不容二妃回过神来,突然收敛笑容一声长叹,话头一转,两眼定定地盯住她俩说,二位娘娘如此大度有加,微臣可真是受宠若惊啦!不过,花草固然很美,可惜无情无性,没法解人寂寞,更不能救人危难啊! 听了裴寂如此明显挑逗的话,二妃的芳心禁不住同时一阵乱颤,暗想此人莫非是贪恋美色,有意与我二人苟合,真是这样的活,反正这儿也算是天高皇帝远,倒不失为聊解一时饥渴的好法儿!想到这,两双亮闪闪的眼晴不由而同滴溜溜乱转,朝裴寂频送秋波,随后吐出的每一个字已变得绵绵软软娇娇滴滴:宫监大人有事尽管直说,我姊妹都是落难之人,凡事全凭大人做主啦! 裴寂将两道犀利的眼光再度盯住二妃说,当今天下大乱,盗贼四起,小小一晋阳宫,难保什么时候就成乱臣贼子的安乐窝,微臣很为二位娘娘的人身安全担忧啊! 张妃察言观色,情知裴寂还有下文,赶忙表示,多承大人挂念,我姊妹又何尝不为这事儿犯愁!宫监大人既有妙计,尽管赐教就是! 裴寂回答,并州留守唐国公李渊将军堪称稀世英才,为人仁厚,并且善于体谅人心,二位娘娘何不宣他入宫,将宫中安危全部托咐给他?只要得到李将军的鼎力相护,还用担心宫中不得安宁吗? 张妃长叹说,果如大人所言,当然再好不过,可惜我姊妹正走背运,人微言轻,恐怕难得被李渊将军看重啊!混乱世道,早已君不君,臣不臣了,人家不将我等被皇上抛弃的弱女子放在眼里,本来是人之常情! 裴寂仰着头大笑说,娘娘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人心嘛,还不都是rou长的,假如二位娘娘让李渊将军得足好处,或者说尝尽甜头,使他想推也没法推脱,还用担心他不肯答应吗? 张妃还是漫不经意地说,小小一晋阳宫,除了为数有限的金银钱财,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可以使人动心?李渊将军出身豪门大贵,哪是贪图这种蝇头小利之辈! 娘娘这话固然说得很有道理,却未必全对!二位娘娘如果乐意听从微臣的忠告,大可不必忧虑无奇珍异宝!裴寂又是诡谲地一笑,将嘴唇凑近二妃耳边,将李世民所托的事郑重直告。
二妃听后,无不心头一紧,两张粉脸同时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禁不住齐声惊叫说宫监大人大概是有病吧?这样的胡言乱语,居然出自大人口中!我姊妹好歹忝为挂名皇妃,怎么可不忠不义,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何况,一旦实施,皇上今后察觉,就是灭族大罪!到时候,宫监大人肩负监护重责,无论皇上怎么宽宏大度,恐怕也难逃忤逆犯上的死罪,累及满门老幼,甚至同族宗亲! 裴寂将脸一沉,没好气地说,请恕微臣直言犯上,二位娘娘长年苦守宫中,坐井观天,不清楚当今世界的惊天巨变,才会产生这种顾虑吧!从当前的混乱局面看,皇上那天子位置还能保持多久,恐怕神仙也很难预料啦!他本人偏偏坐屎不知臭,天下大事不闻不问,只管四处游玩,败局越发不可收拾!何况,上苍当年曾托梦警示先帝,杨氏气数已尽,取而代之的将是一位李姓人! 二妃同时夸张地伸手捂住耳朵说好啦,好啦!宫监大人,如此骇人听闻的言论,最好还是少开尊口为妙,免得无故招惹是非! 裴寂得意地一笑,只管照说不误,李渊将军手下兵多将广,膝下子女人人骁勇善战,一旦起兵,具有实力一争天下者,舍其为谁?二位娘娘如果一味执迷不悟,大睁双眼坐失良机,将来势必后悔无及!换句话说,二位娘娘多年苦守宫中,独居空房,日夜悲叹处境的无奈,又得到了些什么?假如依附李渊将军,换之而来的将是一片崭新的天地,他将来一旦夺得天下,二位娘娘更是顺理成章,长保一身富贵!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之? 一席话,直说得二妃哑口无言。二妃都是十三岁入宫,虽已侍奉过两代皇帝,年纪却不过二十挂零,正是风华正茂、生欲旺盛的时期,近几年闲居晋阳宫,百无一事,常常私下悲叹寂寞日子难熬,白白辜负了自己一身娇美容颜!只是,因在皇宫里呆得久了,她俩对其中的种种潜规则无不了如指掌,禁宫大苑波诡云谲,豪强权贵相互倾轧,尔虞我诈的事无处不在,通常是一块祸福难测之地。说白了,一句话说得不妥当,或一件事做得不谨慎,即有可能招来杀身横祸,连娘家一族也免不了广受牵连!起初,她俩没有明白裴寂的用意所在,担心他奉了杨广或萧后的密旨,故意设下圈套试探,引诱她们自投罗网,听了那番挑逗话,怎么会轻易答应?此刻,她俩见裴寂已将言语反复挑明,神态如此认真,不象是装出来的,而对方所求的事,又很合符自己的心意,自然是扭扭捏捏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