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信渡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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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鸽起,北芒兮。 千万里风雪荡飘摇。 大唐南北惊鸿一线。 沉寂二十载的震北雄关,在风风火火地列了一轮守阵,敲了一轮刀击盾后,便又重新归去了寂静,继续沉沉睡去。千阵解,百万将士卸黑甲,只留下一个即将被风雪掩埋的巨大坑洼,记载着这里曾经出现与发生过的,人和事。 向南… 云霄之上,鸟群与风雪疾飞争渡。 没有争多久,也没有飞多久,它们便分出了胜负。快的在前,隐入天云端。慢的在后,伴风雪疾行。陆陆续续地,它们相互之间,便没有了其他鸟儿的身影,独自单飞去。 “啪啪。” 唯有六只巴掌大小的黑鸦,稍有例外。在鸟群的中段,它们是并驾齐驱,前后相隔最多也就一两丈余,分不出快慢。唯两眼泛红光,直视前方,皆带着决绝的冷色,让人不寒而栗… 向南, 风渐小,雪渐少。 南暖北冷这是天象自然。 北邙关是大唐最北,常年被风雪封山那是理所当然。愈往南,温度逐渐提升,当南飞的群鸟,飞出了北茫的地界,九霄云上的风雪,就自然而然地弱去了许多。若更往南,这天上的雪云,便会被阳光完全淹没,春意将会带着绿意重归这片天地… 日渐西移,即将入夜。 北茫南去八百万里,是大唐拒北的最后一道守关。 关不大,就一数里小镇,两面峻岭,坐落群山之中。这里的冰雪,早已化成了潮潮的湿气,附在满山木棉树梢上。关内的守兵也不多,就数千余,皆老弱伤残,无用之兵。相比起屯兵百万的北邙雄关而言,这里就真的显得太落魄些了。 只不过, 这大唐立国数百年来,这里便是这么一直半死不活地存在着,年俸年年有,残兵缺了就补,从未被撤销过。 这事出反常,就必有其因的。 因为,他名“信渡”。 如其名,北茫千万里沿线,无论急讯、书信还是战报,必经此过,也必从此处四散入大唐八方。所以,这镇子的作用,其实更多是战时的传信往来,而非守城重镇。倘若有朝一日北人南下,有幸能到此关,那也就证明着,大唐守北的防线已经全面崩溃了。既然如此,那这里再守也多余,不守也就罢了… 能有些人儿递递书信,也就成了。 “啪啪…” 最后几十只,北来南去的信鸟,拍着小翅膀,陆续飞过了信渡的上空。在此它们没有继续直径南了。而是多多少少地转了些角度,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分飞四去… “啪啪…” 其中一只小白鸽,则比较特殊。它没有像其他鸟儿那样,转角四散。而是拍了拍翅膀,朝着群山之中的那座小城镇,逐渐低飞。 这只小白鸽,虽然特殊,但是它的样子却非常普通。和普天之下的白鸽一样,都是白的羽毛,黑的眼睛,黄的爪子。如若,把它丢到一群白鸽中,绝对不会有人,还能把它认得出来。 “啪啪…” 轻盈的小白影,轻易地便掠过了山林的阻拦。顺着小镇里那些破旧楼宇的屋檐,一路轻飞至镇子最中央… 镇子的最中央, 那是间小土屋。 长宽四五丈,黄泥巴砌的屋墙,老柳木做的窗,草杆叠枯枝铺的房顶,十分简陋。 此时,土屋门外,一位六旬老汉靠着黄泥墙,坐在台阶上。两手把着根手臂粗细的竹筒烟枪。轻哼着调子,虚眯着眼睛。不时一口吸入,不时一口吐出,接着便是一轮白烟缭绕。 看他的样子,那必然是非常享受这座小镇子,所给他带来的小日子了。 “啪啪…” 飞至的小白鸽,轻拍着翅膀,落到老汉跟前。 “吱吱…吱吱…” 紧接着,它便非常着急地仰起脑袋,朝着老汉张开了嘴巴子,吱吱地慌叫了起来,非常有灵性。似乎是担心,正陶醉在烟云世界中的老汉,没察觉它的到来一般,这叫得急促。 “诶…你这小家伙。” 陶醉的老汉,是被叫醒了。 他懒懒地睁开迷蒙的老眼,吐出一口酝酿了许久的浓烟,看着小白鸽,笑说道:“跑这么慢,还好意思呱噪?若真到了打仗的时候,要你来送信呀。那是人家打到咱们镇子了,你估计都不能把信送到咯…” “咔…” 说着,老汉先是小心地把烟枪放在台阶上,尔后一手轻轻地抓过小白鸽,从爪子上,取下那根小小的卷纸。 一套动作才刚完成… 突然! “呼呼…” 突然有风起! 非常突然! 风从北边山上来,由北向南刮,是一股迅猛疾风!风之疾,那是北方的天气不能有,唯南方沿海,暴雨来临前方可以见着! 这风,有问题… “你瞧,这不说来就来了么,人家跑得比你还快了…” 对于这股突起的异风,悠哉悠哉的老汉似乎早有所料。此时的他一点都不显得惊讶。在小心地放下白鸽后,他方才眯着老眼,微微抬头,朝着不远处,那座绵绵的峻岭看去。 “痞子就是痞子,狗改不了吃屎。都这把岁数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诶。” 顺着老汉的目光,瞧去… 绵绵数十里雄山峻岭峻,层峦叠嶂,怪石嶙峋。高细的木棉树,密布整片山林。山林的深处,便是这股迅风的源头! 它是移动着的… 由北向南,横刮数十里峻岭山林,起起伏伏。 速度极快,亦极猛。虽然风之所过,是刮不断林木荒草,但这疯吹之下,那是硬生生地把细高的木棉树干子,吹得东歪西倒。 “呼呼呼…” “修为倒没有落下多少… 凭他的资质,二十年初境入巅峰,也不算太慢了。” 迅风的源头正快速往小镇靠近,刮来的狂风,愈来愈大。土屋前的老汉,把地上那根宝贝的烟枪,往自己的身后,移了移。两只老眼,眯得更细了一些。 “呼呼呼…” 很快的… 迅疾的狂风,便刮过数十里峻岭的一半路程。小镇里的所有居民,都陆续注意到了山那头的异象,纷纷带着惊色,逆风仰望… 望。 风愈狂… 数里小镇渐慌。 人儿慌色,马儿慌踏。简陋的屋子,经不住风刮,纷纷飘起了枯枝泥渣。 “呼呼…” 风,来得真的很快。 十里…五里…半里…都只在数个呼吸之间。 最后… “缝!” “啪啪…” 一阵狂风大作! 风到了,却也过了… 因为,迅风的源头,并没有刮向山下的小镇。而是沿着陡峭的山崖,越过了小镇,直径朝南疾去。这风来的快,去得是更快,镇子里的人,只是见着了一道巍峨的残影,含在狂风中,一闪而过。 一闪过了之后, 镇子里,几间年久失修的危房倒了,几座简陋的畜栏塌了,风也就止了,之后就没之后了… “诶…” 风过一会。 土屋前的老汉,微微睁开一分老眼。看着远处山林间,那道远去的巍峨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漏一丝苦笑。 “这臭小子是长大了,但这脾性是一点没变。不就过个路么,非得弄得路人皆知才舒服。诶…真让人cao心呀。”在说话的同时,老汉缓缓站起身来,转身迈步,就朝着土屋的木门,走去几步。
这木门很普通,只是腐朽得实在不成样子,也不知道刚刚那阵迅风,为何没把它给刮飞咯。门沿顶上,挂着一只脸盆大小的锈铜钟,一根粗麻绳系着钟摆,垂落到门边。 “来人呐,来人呐…” “噹…噹…噹…” 老手抓起麻绳,随意地晃动了两下子… 麻绳即刻牵动钟摆,撞击出沉沉的钟鸣声。钟声不大,于普通人而言,最多也就听出个数百丈范围。而老汉的喊话声就更小了,有气无力地,是完全被钟声给盖过去了。 “哒哒…” 不过,这过多久, 稍远处的土屋背后,便传来了些急促的脚步声。 那是七八位皮肤黑黄且干瘦的男子。皆穿着一身,标配的大**皮甲,从皮甲上发黄的布纹可以看出,这必然是已经穿了好些年头的旧物了。 “鹿爷…” “鹿爷好…” “鹿爷…” 来者几人,急步走至土屋前停下。相继单手扶胸,行一军礼。礼毕后,一位稍微年长的男子,往前走出一步。 急问道:“鹿爷,可是要打仗了?” 被称作鹿爷的老汉,摆摆手。朝着说话的男子,递出手中的小纸卷,随和地说道:“打不打仗,那也不关咱们这些小卒子事呀… 呐,把这玩意,拿去拓印七十三份,送北域各个驿关吧。” “是。” 男子恭谨地双手接过纸卷,想了想。 “鹿爷,你看要不要给各大城主府也…” “不用了。” 话没说完,老汉又摆了摆老手,止住了男子的话语:“你们就安心做事吧,这小命肯定是丢不了的咯。走吧…” “……” 这位老汉,在这个边关小镇的地位,似乎很高。男子被断话后,心中的猜疑,是一时难以再出口了。又犹豫了片刻,他微微点头,不再多嘴。非常干脆地转过身去,朝着一同前来的几人,做了个离开的手势,便领着人由来路返回… “你也走吧…” 众人走后。 老汉顺势挥挥老手,朝着傻愣在地上的小白鸽,做出一阵驱赶的手势。 “啪啪…” 这小白鸽虽傻愣,但脑子还挺灵光的。见老汉摆手,它便识趣地一扇翅膀,扶摇而起… 莎莎… 人走了,鸟也走了,周遭渐静,迅风的尾巴也完全消了。就剩下些被狼狈刮落的枯枝枯草杆,凌乱地铺在小镇四处。此间再次恢复到原先那般。 “嘎嘎…” 老汉拿起烟枪,猫下身子,重新靠坐在土墙边上。 伸出老手,由怀里掏出打火石,点着被迅风吹熄了的烟蒂。再同时深深吸入一口浓烟,含在嘴巴子里,也不吐出来。像似深沉地酝酿着什么… “都二十年过去了,老也老了,还争个啥子呢?” “哎…” 老汉的两眼,浑浊且深邃。静静地,遥望着,南方山林里,那些被迅风刮得一时挺不直腰杆的木棉树。 “师兄就是师兄,随便喊个徒子徒孙出来,都能摆出这么多道道…” nongnong的白烟,随着话语,由干瘪的嘴角丝丝泄出。徐徐化淡,扶摇九天上… “翻手云,覆手雨,鬼谋算天机。” “咱们这些老骨头,可再也劝不动了呀…” “诶…” 九天云上,千万里外。 白云朵朵,风清天晴。 六只黑鸦,结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