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万人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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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果然是大痞的种儿,这痞性简直和当年的渊爷一模一样,想让人认不出来都难咯。” 堤坝上,渔人归渔家,只剩两提酒闲人。边喝着酒,边看着河中白饺叨叨。 说话者,瞎了一只眼,声音粗旷。 站他身旁的,是那位白俊的九少,一手里提着把铁尺,一手握着酒壶子,正往嘴里倒。 两条酒涟从他嘴角溢出,喝得豪迈,似乎要掩盖他一丝忧伤。 “乓当…” 酒灌空了,酒涟沿着下巴渐湿了青花锦衣,他随手丢掉空瓶子。 “从小就听坞子里的老人说,当年我爹执令,渊叔舞神象,两人如何在岳阳城北战了三月,如何英勇无匹…” “哈…” 九少,从一旁石墩上提起一壶新酒,掀开封口的黄油纸: “今日一见,原来渊叔是这幅德性啊。” 他边灌着酒,边含糊说道。 “该不会,我爹当年也是这痞样吧…” 独眼悍匪尴尬地咧咧嘴唇,是忍俊不禁。 “年少轻狂嘛…当年,我们这批小水贼,跟了夏村那波子老流氓混那么久,总免不得染上些癫狂…” “不过,当年那段小日子也确实贼精彩的啊。九爷带着我们这帮小子,随便往岳阳门那一站。” “什么狗屁鼻祖纯阳宫,京都玄甲禁军,天罡卫的…” “全是废物!哪个不被我们砍得哭爹喊娘的?” “要不是…” “…” 说着,悍匪突然哽咽了,显得有些苦涩,看向化为黑点的战舟影子: “哎…” “只是,世上又哪有那么多要不是呀…” 他也拿起一瓶酒,狠狠地灌了一口: “后来九爷死了,渊爷也死了。当年的那些兄弟,就死剩我们这几十条烂命苟活着。” “这想想也无趣了…” 说着说着,他话锋突然一转,拍了拍九少肩膀。 “有那纸誓约在,九爷的仇,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没指望了…” “还得等你们这帮娃娃快点长大啊…” “乓当!” 九少一口气又把酒瓶灌空,随手丢掉。 “……” 入夜… 破碎的酒瓶,一地的瓦片渣滓,反射着月光点点闪烁。 沿河泊船,陆续燃起烛光,升起炊烟。两条由西向南的无尽金丝,逐渐形成。 这是渔家的夜色… 数十年来,对于强人撕斗,水贼染河这样的烦心事,住瀛水边上的人儿早就麻木了。 自匪起以后,他们都是能躲则躲,躲不了的,也就认命了。死上些人儿,草草埋了,哭上一场。第二天继续将就地活着,又或者收拾起包袱,花光积蓄,托些城里的暗人找找门道入伙。 至于逃跑这样的念头,他们想都不敢想。 南域方圆几千万里,他们这些凡人,即使跑上三代人也跑不出去一半的路程。更别说路上会遇到绿林劫匪之流的强人了。 这是百姓的无奈… 夜已深,繁星暗淡。 月亮用乌云遮住了半边脸庞,今夜不平静。 长空鹰啸,啸了一夜。 瀛水两岸,平阳,襄阳,南阳八千里河段,两岸渔家,也陆续乱串了一宿。 随着那条大战舟,从渔阳射出。 瀛水上下,十八连环齐发,千百“坞”字战舟从河间各岛同现,由西向南,崩破了瀛水八千里浪涛。 如猛虎下山,气吞万里。 如九天狂雷,霸道无比。 风驰电掣间血染一道红绸。 战舟一路,雄鹰伴啸。刮起一片暴烈旋风,划出两道骇白浪,掀翻两岸将睡楼宇。 战舟所破,一声狂吼。喝破百十围猎客帆,喝沉千百落水银剑,喝离万千“坞”舟火箭。 这一夜, 水上的大战并未展开几场。 有的甚至连夏侯所乘的战舟都没见着,战斗便已经结束了。 连日蹲守瀛水河上客帆,在这一夜,几乎全翻了。即使侥幸没有翻沉的大船,也是被无尽的箭雨射成了刺猬,烧成了黑炭。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发生在这一夜中的,短短瞬息。 三城八千万里河段,随处可见碎木与银袍沉浮,人儿与鱼虾迸溅。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场战斗,更像是水贼一方的摧残肆虐。 但,并不让人惊讶… 毕竟,这是水贼的天下。对于十八连环而言,这些来自陆地上的纯阳旱鸭子,其实和落水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浪滚滚,狼烟亦滚滚 沉舟折剑千帆破,瀛水乘风万里落。 鸡鸣叫,夜刚过。 岳阳渡口,早已清扩。 一条战舟逐渐停舵。 岳阳楼, 二三层。 “报!七星墨闲出榕林入城,携带马车百三十辆!” “报!问天林千过清廷官道,携马车四十!” “报!襄阳北路出现怨匪劫道,襄阳纯阳分观溃败!” “报!瀛水咸阳河段出现六坞水贼,百帆皆沉!” “报!猛虎帮于秀山护道,七星弟子携马车二十,过!” “报!三坞水贼于……” “……” 自昨夜起,入楼信马忽然暴增。报出快讯无一不是与山匪水贼破道,或七星弟子入城有关。连夜守在楼内的候信商贾,也随着信马的增多越发欣喜,同时诧异和迷惑… “…” “事情大有蹊跷! 一位一夜未睡,眼睛红肿的富商,沙哑道: “十八连环,怨匪,猛虎,南鳄还有天道盟那几伙人,这几乎是南域所有匪帮了。今天怎么都跑出来了……” 另一位同样一夜未睡的中年男子,随意地用茶水洗了把脸,接过话来: “匪人也就罢了,主要是连金爷这几位总掌柜都出手了,这样的事情多少年没见过了…” “这少年不简单啊,一到岳阳就掀翻了一片腥风血雨。现在看来,他是还要把整片南域给掀起,才罢休咯…”富商叹道。 “你们说,这少年有没有可能和二十年前的那位军师有关系啊?”一位年纪不大的青年心有余虑地,轻声问道。 “……” 静! 青年的问话无人回答,场间一时诡异地安静。 在二楼的所有食客,在话毕一刻,都诧异地看着青年一桌,像在看着傻子一般。 静,诡异得可怕。 连夹菜的声音都没有 “咕噜…” 场间安静许久,青年被看得有些发慌。他缓缓咽了口口水,小心地继续说道: “因为,他也姓夏……” “当!” 一根竹筷大力敲击青年身前瓷杯。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言语。 “闭嘴!” 青年身旁坐着的中年汉子,手握竹筷,瞪着青年,怒道。 “这…” “吃饭!” 青年本来还想狡辩些什么,但中年大汉再次怒喝断话,凶目瞪得更大。硬生生地把青年将要出口的话,塞回了他的肚子里头。 仍静… 斥喝并未打破诡异的安静,只是让人收回了目光。 因为,只要是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风雨的人儿都知道,有些话题,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言道的…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特别是商人… 气氛似乎会传染,一直蔓延至楼上八十一楼…
这里也很安静,同时也很狼藉。 房内桌上的饭菜已经冻出了油膏,地上随意丢弃着十几个空酒壶子,发黄的菜渣呕物,从厢房一路铺出走廊凭栏处… 僧人仍站在昨日的位置,只是道人已经合目醉倒在地上。 此刻,僧人没再看着烧去大半的问天山,而是提着一壶新酒,看着醉倒的人儿。 酒壶在慢慢倾斜… 不是在喝,而是在倒。 “洒…”酒洒落到道人的脸上。 “啊!” 一声惊叫击破了安静,道人顿时乍醒,乍起半丈高。 “臭秃驴!你有病啊!” 道人乍起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提壶倒酒的僧人。霎时怒火中烧,指着僧人的鼻子就骂。 不过,这位僧人的脾气还真的是好,不怒不喜不悲,只有平静。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持着佛珠的手,指了指楼下不远渡口处… “恩?” 道人压住怒火,狐疑地顺着僧人手指看去。 “十八连环!?” 当道人把目光,投向渡口停泊着的那艘大战舟时,他的醉意顷刻退尽。表情和昨日周健遇到夏侯时,一模一样。 是惊讶… 只见,千百号黑衣人,正忙碌地在大战舟上下,搬运着。昨夜便被清扩的渡口岸上,又一次被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货。早已在一旁等候的马车,拉着满载的包裹便往城西赶… 夏侯叼着根狗尾巴草,撇脚插腰,站在两条大鳄面前,像在说着什么。 “这…这…” “秃驴,这…是啥情况啊…” 道人吃力地转头看向僧人,吃力地问道。 他的表情,已经从惊讶转变成了震惊。因为他比周健更清楚,七星院的底蕴和,以及那面黑“坞”旗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僧人仍平静无话。他看了看大战舟,又看了看两条大鳄。紧接着,目光随着西行的马车投向那座染红了的大山,似乎是在表达些什么。 “你意思,这就是鬼谋的后手?” 此刻,道人的情绪非常废杂,是震惊、是疑惑、还有一丝忧虑与兴喜。 他缓缓把头重新转向渡口,战舟还在卸货。只是,在瀛水天际极远处,隐隐能见,还有几艘战舟的影子,正往这边驶来… “这…这…怎么可能?” “……” 僧人拍了拍道人肩膀,而后,又分别指了指岳阳城东西南三个方向。 道人再次顺眼看去… “这…这…不可能吧?” 这次,他除了震惊和疑惑外,更多一份的是莫名的激动。 三千岳阳,东西南三门大开。无数的七星问天弟子携马车涌入,无数的黑衣人拆分着马车上的包裹,交付到一旁候着的快马上,直奔城西那座大山。 大山山口停满了马车、快马。山路封道也已经打开,无数的黑色身影,几乎挤满了整条数百丈的上山路。 “……” “不可能呀…” “除了七星这间孤儿院,当年那一战死剩的人,不都跟着鬼谋去了北地么。即使,残喘在朝堂上的那帮子老臣,又有谁能躲过十二年前那个夜晚啊… 退一步说,纵然朝堂上有人躲过了那场大劫。可是,又有谁能有这胆魄,居然敢把筹码落在鬼谋身上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除了七星,江湖朝堂都已经不可能再有鬼谋的棋子了!” 一时间,老道的脸面急速变换,恰如百般滋味上心头。 久久不能平息… “……” “但,如果真没棋子了,那这次出手的人又是谁呢?” “……” “难道,当年还有人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