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改变历史了么?
我们两走出去半公里,在一棵大树下站定了。借着月光我总算能看见他的脸了,只可惜看见也没用——他的表情平和,眼神复杂,我什么也看不出来。我站了许久,努力地想说些什么,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半天徐庶略皱着眉头问道,“小姐深夜约在下至此,究竟有何要事?” “厄,我想问一声,大约什么时候能到夏口?”这话问出来我就觉得够傻。我深更半夜把人家叫醒,难道就为了问什么时候能到夏口? “明日夜间便该到了,”徐庶倒是很正经地回答我的问题,尽管他用一种审查的目光看着我,一双眼睛仿佛鹰眸,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明天夜间就到夏口了——再迟疑下去,就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我不管了,咬牙说道,“我还想问你,徐先生,你是真的为了令堂才想要北上投曹cao的?”这样一句话说出口来,我本以为徐庶会有点大反应吧,没想到他根本就没说话,只是表情里更多了几分警觉。见他不答话,我又问道,“如今你当真要回夏口去?你真愿意?” 他看着我半天,最后轻声问道,“贺小姐究竟意所何指?” “我是说,你应该想过,你有比现在更好的出路。”说这话的时候我只觉得我的双手抖得厉害,于是我把手背到身后,左手扣住右手手腕。我又深吸一口气,这才接着说道,“刘使君固然是好人,但是这般屡战屡败的人,值得你陪在他身边么?他不但空负了你的才华,还让你和母亲的性命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你离他北上,其实不是为了母亲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吧?” 他冷哼了一声,拧着一双浓眉,说,“贺小姐想是劝在下投奔曹公?”声音似乎平和,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一种冷然。我几乎有抱头鼠窜的冲动,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能就这么放弃啊! 我直了直后背,说,“你本来就是要投奔曹公的,不是么?我只不过劝你接着按照以前的想法办。”见他不达话,只是沉默地看我,便一口气接下去说道,“这种乱世好人是做不了什么的,想来这几天你也看见了。刘使君固然爱民,可是到了当阳一败,他又能救得了谁?结局和徐州有区别么?还不如跟随曹公。尽管他没有使君的仁善,但至少他有一统天下的手段和资本。待安定了乱世,自然可以慢慢修养民生。徐先生,你应该也是考虑了这些问题的吧?” 徐庶仍然不答话,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冰冷。我紧张地等他开口,没想到他只是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小姐如此想法,多言亦是无益;在下告辞。”就这么十来个字,说完了他转身就走。 我整个呆住了,一直到他整个消失了我都没反应过来。我说了那么半天,他居然看也不多看我一眼,就这么转身走人了?!如果这里不是三国而那个人也不是徐庶,我也许还会觉得好笑——毕竟从来没有谁这样不把我当回事过,也算是一种新经验;可是现在,现在我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有一种天要塌了的绝望。我慢慢地坐下,靠在大树上,望着月光下的汉水发呆。 我干了什么,我都干了些什么?想着这些天来的乱七八糟,想着无法预见的未来(还是过去?),又想起我的父母朋友,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自顾自地伤心着,根本没有注意到徐庶又回来了,直到他开口说了句,“燕子…” 我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看见他地站在我身边几米远的地方,一脸的惆怅。我一边擦眼泪一边道,“你认错人了,徐先生。” 徐庶静了片刻,叹道,“贺小姐与故人确实相似;庶失礼了。贺小姐究竟为何如此悲伤?”他顿了一顿,又是放柔声音说,“庶今得与家母重聚,全仗小姐相助;庶至今未曾致谢,心下甚是惭愧。若是小姐有甚难处,还请明言;庶愿效犬马之劳。” “我的问题还不都是你造成的!”我恨恨地吼了他一句。 他似乎愣了一愣,疑惑地看着我。我不想理他;我只想好好大哭一场,哭到哭不出来为止。只可惜我仍然身在这个一千八百年前的乱世,没有任性的奢侈。我忙道歉,“对不起,徐先生,我…这些天逃命逃得整个人都混乱了,一时说的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徐庶点了点头,不过显然他对我这个说法有几分不以为然。虽然我不知道他哪门子善心发作又回来找我,但是我看得出他对我还是有戒心的。我不禁更绝望了:我不但不能说服他回头找曹cao,让历史从归正轨,还让他怀疑上我了。我斟酌了半天,最后还是小声说,“徐先生,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一时心急口快,或许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你既然心意已决,那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徐庶又是没说话,仍然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我。天啊!如今是越描越黑了。我再也没办法了,说了句“我要回去睡觉了”便逃一般地往船上赶。
刚到河边,就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直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我。“jiejie,jiejie!”又是鹃儿。“jiejie为什么出船?鹃儿以为jiejie又要扔下鹃儿一个人走了,”她带着哭腔说道。 “我不是你jiejie;你的jiejie早死了!”我毫不客气地吼道,一把推开小丫头。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虽然我的情况非常非常糟糕,但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说这么刻薄的话,我还真是没品。鹃儿愣愣地看着我,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哦,鹃儿,对不起!”我懊恼极了,又觉得心疼,忙蹲下来搂住了面前的孩子,“鹃儿莫哭,是jiejie不好,jiejie不该这么说的。对不起,对不起,不哭了好不好?鹃儿不哭的话,jiejie明天给你讲好听的故事!” 鹃儿抽泣着,渐渐止住了哭声。好久小丫头没有说话,只是牢牢地抱着我。我正想说什么,却听她突然细声细气地说道,“要讲美猴王的故事!” 虽然一切都一团糟,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好好,美猴王的故事。” 鹃儿终于松开手;她的脸上有一种和她年龄极端不符的严肃。她看着我认真地说,“jiejie,你不要走好不好?上次你走了大家都好伤心:大娘病了好久,连弟弟都没心思照顾了;爹爹不说什么,但是鹃儿知道他也一样好伤心…” 我又是呆住了。这一个下午我都在纠结徐庶,结果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而非常直白的问题:如果吕婆婆是徐庶的母亲,那么这个糜夫人,不用说,自然就是刘备的糜夫人了;鹃儿她…她是刘备的女儿!刘备的女儿?就是那个传说被曹纯抓走的女儿? 还有,等等,那个英年早逝的燕子,她…难道说我现在会被人认成——刘备的女儿?天,幸好当初我摔到刘备马前的时候他自己也摔出去了,之后也没来得及和我打个照面说句话;那时候他要是看到了我的脸岂不更麻烦? 我的脑袋都要炸了。上了船后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绞尽脑汁地在想到底怎么对付眼前这个无比混乱的状况。想到最后我也没有结论,只能告诉自己别再乱想了——一天一天活下去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