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的魔族
黑暗中，少年再次醒来。 “你醒了。”上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在空间中回荡着，轰隆隆的仿佛闷雷滚过。 刚刚醒转的王二本能的向侧后方一个翻滚，同时右手伸向腰间的管叉。 可惜他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随着肩膀的转动，伤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沉重的双腿也无力负担原本很简单的翻滚动作。 “砰——” 一声闷响，少年再次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失败的翻滚似乎扭伤了腰，整个人扭曲的半趴在地面上，差点再次晕过去。 王二死命的张大嘴呼着冷气，虽然强忍着没有惨叫出声，但脑袋上的冷汗却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别害怕，我没有恶意。”上方的闷雷再次响起。 稍稍缓过来的王二仍旧没有出声，只是努力蜷缩着身体，双眼警惕的望着虚空中的黑暗。 “噢，光，对了，我忘记了你们人类需要光，没有黑暗视觉真是一件不方便的事情呢。” “噢，不好意思，请原谅一个孤独了太久的老者的啰嗦，我去找找光，可能需要点时间，毕竟这里除了我的那口‘棺材’，其它的一切都被毁灭了，让我好好想想……” 声音越来越小，未知的生物快速远去。 少年不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怪物，但听对方的意思肯定不是人类。 他想要逃离，重伤的身体却不听大脑的指挥，勉强爬出几米，就再也动弹不得。 不甘心啊！哥哥。 没过多久，对方回来了，因为一股微弱的绿光降临到王二的眼前，闷雷同时响起：“抱歉，人类，这里损坏得太厉害了，我又没法离开‘棺材’太远，所以只找到了这个。” 绿光的源头正是少年先前被逼跳下深渊时，扔下来的那根照明小棍，此刻小棍正夹在两根巨大的手指顶端，就跟王二拿着一根短小的牙签一样。 借助绿光，王二能看到上方那张凑过来的巨大脸庞，五官上跟人类没多大区别，一样有鼻子有眼，只是瞳孔是红色的竖瞳。 “魔族！”原本即使是面临死亡，也没有大惊失色的少年，再也忍不住吃惊，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震惊，无比的震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是在梦里，王二也绝对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见到魔族，还是活的魔族。 不是所有的天外魔族，都被那场毁天灭地，终结人类光辉时代的“黄昏之战”，给消灭了吗？ 就连整个世界都被毁灭了，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怎么可能还有魔族能活下来！ 但眼前这巨大的躯体，赤红的竖瞳，全都符合那些古老传说中，对无比邪恶的天外魔族的描述。 传说中，人类为了对抗天外魔族里，那些身穿高能战甲的母舰骑士，而开发出的最强大的高达级武装机甲，身高二十米左右，但在体型上却也只不过和高大的魔族差不多。 “魔族？噢，你们确实喜欢这么称呼我们，人类的语言真是丰富多彩啊。我们的语言里，就没有这么多复杂，又充满主观色彩的词语。” 巨脸似乎并不生气，也没有特别明显的表情，仿佛回忆道：“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的世界又怎么样了，为什么我的能量核心感知不到母舰的存在，也感知不到任何同类的存在。” “可惜我不能离开‘棺材’太远，而且这一次醒来，我的时间也快到了，噢，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死亡’。” 似乎眼前的魔族快要死了，但王二仍旧没有回应对方，他不知道说什么，也对传说中人类文明的毁灭者，抱有足够的警惕，哪怕少年自己也快死了。 死一样的沉默持续了片刻，最终还是巨脸打破了沉默：“人类，你的伤势很严重，需要马上治疗，否则活不了多久。”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你们人类最喜欢做交易了。你告诉我现在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我治好你。除了你的右手，它已经快要坏死了，重塑肢体需要一些能量，而我剩下的能量不多，不能浪费。” 仍旧是死一样的沉默，在少年的认知里，老虎可能会跟狮子做交易，但绝不会跟兔子做交易。 因为在老虎眼里，兔子只是食物，而食物是没有资格做交易的。 哪怕现在的动物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道理还是一样的。 “好吧，我先达成我的交易条件，你也考虑考虑，我的时间……不多了。”巨脸似乎迫切的想要知道外面的消息，脚下这艘星空战舰的残骸风化成这般模样，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 而感知不到母舰和同类的存在，更是让其感到不安和迷茫。 就像当初那些被迫离开家园，流浪星空的先祖们一样，被未知和孤独所笼罩着，害怕看不到希望。 巨脸的时间似乎真的不多了，话音刚落，就用另一只大手一把抓起少年，向不远处的一具巨大的“棺材”走去。 王二没有挣扎，他也没有那个力气，即使眼前的魔族不伤害他，少年的身体状况也拖不了多久。 之前在无人区的时候，他遭遇了一只孤独的老狼，被咬伤了右边的肩膀，由于缺少有效的治疗手段，伤势一直在恶化，再加上被逼跳崖，伤上加伤，现在已是积重难返了。 最多半天，感染和炎症就能要了他的命，又或者在此之前就死于失血。 之前王二并不相信魔族提出的交易，但如果对方真的能为他提供治疗，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少年当然不想死，他还有心愿未了。 两年前哥哥被疑似火之都的贵族买走，王二此次冒着生命危险从奴隶农庄逃离，就是为了寻找哥哥的下落。 少年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如果魔族保住了他的命，那么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对方也没什么。 其实王二知道的也不多，能够确定的仅仅是一些关于沙海的常识，至于历史以及和魔族有关的部分，几乎全都来自于各种传说故事，可信度跟神话差不多。 当然，像是“黄昏之战”、“移动都市”这些人类共知的故事，除去夸张和粉饰的部分，里面包含的基本信息肯定还是准确的。 就像《三国演义》和《三国志》的关系，前者再怎么戏说，至少魏蜀吴还是真实存在的，至于“借东风”之类的，听听评书乐呵乐呵就行了。 巨脸抓着少年来到巨大的“棺材”前，将绿光小棍放到一旁，空出手来似乎在里面翻找着什么，碍于角度和光线，王二也看不大清。 只知道片刻后巨脸直起身子，将一直抓在手里的王二凑到眼前，然后另一只手将一根小管子整个套到少年头上。 对于魔族来说，这的确是根小管子，难怪之前还要找一会儿。 王二感觉到某种黏稠的液体从管子里涌出，由于不能呼吸，不一会儿只得被动的大口吞咽起来，就跟溺水一样。 黏稠的液体有点腥，有点像是血液，却是冰冷的，咽下去却又火辣辣的像是岩浆一般，烫得王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王二以为自己会死于窒息的时候，管子被拔掉了，发出“啵”的一声。 冰冷的空气瞬间重新涌入，幸福的充满肺部，片刻后，少年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活着，真好。 “好了，还有最后一步，有一点微痛，你别乱动。”巨脸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王二拿到嘴边，对着他的右手咬了下去。 “嘎嘣”一声，王二只感觉一股剧痛袭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鸡rou味儿，挺脆的。 很快，王二再次醒了过来，他是被剧烈的抖动给弄醒的。 巨脸将少年提在手里跟抖面条一样，弄醒了他。 “人类，我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但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仍然拒绝这次交易，我将收回我之前所付出的。” 拒绝就是死，王二秒懂。 “外面现在是沙海的世界，魔族，咳……你们据说都死在了‘黄昏之战’中，‘黄昏之战’是……” 在确认自己的身体恢复了健康——除了永远的失去了右手以外，身体其他部分甚至比之前更强壮了——之后，王二很爽快的开口讲述起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信息。 并无丝毫隐瞒，不光讲述听过的历史传说，甚至连世界的现状，自己和哥哥的经历，都大略的复述出来。 少年无法准确判断哪些信息对巨脸有用，索性全都讲出来，尽可能增加自己活下去的可能。 虽然传说中的魔族都是阴险狡诈残酷无比的，但眼前的巨脸似乎并不像是传说中那样邪恶。 这是王二的直觉，或者说是他内心的希望更准确一些。 当之前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他的生命安全的重伤被治愈之后，活下去的希望也就再次降临。 哪怕面前的魔族挥挥手就能拍死自己，少年也不想放弃任何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还有心愿未了，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时间无声的流逝，当王二原本因为神奇液体，而重新恢复完好的嘴唇，都再次干裂，就连喉咙都嘶哑的时候，他终于停下了讲述。 一切都说完了，一切。 巨脸一直很安静的听着，讲述开始没多久，巨脸就将少年放在高大的“棺材”边沿，自己则盘坐在地，全神贯注的听着。 “结束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王二最后说道：“都结束了，现在外面没有魔族，天空中也没有你所说的‘母舰’，外面只有一片荒凉的沙海，还有自相残杀的人类。” 巨脸没有说话，王二也不再说话，他不敢去试探，怕一伸手就打碎了希望。 命运的齿轮，在死一样的寂静中缓缓转动。 良久良久，巨脸缓缓站了起来，脸上首次露出了表情。 那是一种少年从未见过的孤独和悲伤，看得令人窒息。 闷雷重新响起：“没想到，我们还是低估了你们人类的不理智，或者叫做‘勇气’？……亚历山大王二是吧？来吧，我的时间不多了，那首歌叫什么来着，就是你说你哥哥最喜欢的那首？” “噢，《自由的人类》，真好，你再给我唱一遍吧，我要死了，而你……将活下去，带着我这个最后的魔族的馈赠，活下去，为了你的勇气，为了你们人类的勇气，唱吧，亚历山大王二。” 黑暗的虚空中，有一丝微微的绿光，少年嘶哑的歌声响起。 “光辉的时代” “自由在飞翔” “我是自由的人类” “无惧黑暗的时光” “每当歌声响起” “便有希望重燃” “自由的人类” “永不投降” 希望，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