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晚清丧钟在线阅读 - 第十五章 骂死人的歌声

第十五章 骂死人的歌声

    身穿朝服,头戴白色明玻璃顶戴的知州手扶垛口高声喊道:“对面的可是六安总兵黄大人?”

    黄孛没想到对方这么称呼自己,觉得这里面有戏可演,不卑不亢答道:“正是本大人,怎么见了大人连礼节都忘记了吗?”

    “哈哈哈,”知州闻听大笑,说道:“虽然你的品阶比我高出许多,但是武不压文的道理你都不懂?是不是升官升得太快了忘了朝廷的祖训?”

    气得黄孛真想骂一声狗屁祖训,不怒反笑问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卑职霍丘知州何垣,”何垣前倨后恭朝黄孛抱下拳说道:“不知黄总兵兴师动众大老远跑到我霍丘有何公干?难道那批朝廷丢失的粮饷在我霍丘境内?”

    这回黄孛可全都明白了,估计这位自称何垣的知州通过邸报已经了解了一切,亏得自己没有冒冒失失一上来就掏出假圣旨忽悠此人,否则非露出马脚不可,见对方态度客气自己也还个礼说道:“何大人真是聪明绝顶,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去了,不错,我正是为了缉拿打劫朝廷粮饷的钦犯而来,我有皇上的亲笔御旨,不信我可以拿出来让你瞧瞧。”说完黄孛把手伸进怀里假装掏御旨,还没等拿出手就被何垣打断,说道:“慢,黄大人,御旨里的内容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我记得那上面并没有指名道姓说谁是劫匪,你有何证据说劫匪在我们霍丘?”

    “哈哈哈,没有证据我哪敢到此地撒野?”黄孛满脸自信地笑道:“我已经在苗沛霖的二叔家搜到了赃物,不信你派个练勇下来取过去仔细瞧看,看我有没有说半点假话在里面?”

    何垣没想到黄孛真的找到了失去的粮饷,顿时愣住了,赶紧派一名练勇跑下城墙奔护城河而来。

    黄孛趁机对马坤易说道:“坤易兄,把冰康先生上次从管家院带回的那锭银子仍过去。”

    “团主,这个银锭足有五十两啊?是不是……”

    “是什么?难道你还想掰成两半?”黄孛望着恋恋不舍的马坤易小声说道:“先让他们寄存几天,然后连本带利一起给你要回来不就得了?怎么人越有钱越吝啬呢?”

    “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马坤易听黄孛这么一说,才痛痛快快掏出一块大元宝,隔着护城河“悠”的一声扔到跑来的练勇面前。练勇捡起来一阵风跑回城楼递给何垣,何垣翻来覆去看个仔细,见银锭下面清清楚楚烙着一枚官府的印章,知道确实不假,一时还真的开始怀疑是不是苗沛霖干的,因为这个自命不凡的苗沛霖在这方面还真有前科。

    何垣,当初只是个亳州下属的一名小知县,有一次胜保路过他的辖区时,此人投其所好为胜保找了个颇有姿色的歌妓。

    不知歌妓知恩图报还是另有目的,在胜保面前没少替何垣说好话,再加上床上功夫确实高明,把胜保伺候得色心大悦,没过多久就把何垣升到运盐司运判,官升一级。尝到甜头的何垣从此就成了胜保拉皮条的专职官员,只要听说哪里有姿色的歌妓就是花重金也千方百计搞到手送给胜保。一来二去官何垣升得倒挺快,人也得罪了不少,最主要的是得罪了地方势力最大的苗沛霖!

    苗沛霖对何垣有意见可不是因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恰恰相反,跟胜保一样,也是一个见了女人就挪不动步的老色狼,只不过两人口味不同罢了。胜保喜欢能歌善舞,吟诗作赋的才女,而苗沛霖喜欢耍枪弄棒的风尘女子。别看两人在政治上各自有自己的算盘,但是在女人方面却完全一个鼻孔出气,臭味相投。两人加在一起将近两甲子岁数,可是对待色上个个老当益壮,精力充沛,方圆几百里的黄花闺女不少被两人糟蹋。

    等何垣搞明白苗沛霖为什么不待见自己的原因后,赶紧匀出一部分精力投其所好,从此何垣脚踏两只船:一边是朝廷大员,一边是当地的土皇帝,文的送胜保,武的献苗沛霖,两人各取所需相处得倒也融洽,何垣的官阶像坐火箭似的从一个七品芝麻官连升三级做到霍丘的知州,按原来的打算用不多久自己就可以升到凤阳知府。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胜保因为粮饷的事情被朝廷褫职逮京治罪,自己最大的靠山倒了只好转身投靠苗沛霖,虽然此人的名声比胜保还臭,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胜保官复原职时再重新回到胜保的大树下籍以荫庇!

    何垣算盘打得挺好,就是没想到皇上眼里的大红人黄孛竟然在自己的管辖区域找到了脏银,而且还是那个自己又恨又怕的苗沛霖干的,不用黄孛拿出证据,就指名道姓说苗沛霖干的自己都相信八分,因为自己太了解这个自称“小周瑜”的苗沛霖所作所为。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苗沛霖恰恰相反,他专干吃窝边草的事,只要他看上眼的东西连自己的乡亲也不放过,强取豪夺,横征暴敛,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就拿去年闹旱灾和虫灾那件事,别说小户人家了,就连苗沛霖自己都快断顿了,眼看着手下十几万人马人心惶惶就要土崩瓦解,情急之下就把袁甲三运送的粮饷、军械给抢了,因为没有罪证到现在还逍遥法外,朝廷拿他也没办法。没想到眼前的黄孛竟然抓住苗沛霖的把柄,自己倒底该如何是好?尽管理在黄孛手里,但是拳头却在苗沛霖那边,就算黄孛的手下个个能征善战,但是再能打几千人也斗不过拥有十几万练勇的老色狼吧?

    正当何垣前思后想左右为难之时,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的苗希年带着亲兵骑着战马直接从城门楼后侧蹬上城墙,到了何垣跟前甩镫下马趾高气扬问道:“何大人,听说那黄家小儿从我二叔那里翻到了脏银,给我看看。”

    何垣低头哈腰赶紧把银锭递给苗希年,苗希年连看都没看“嗖”地一声仍在城下,扶着城垛口破口大骂:“cao!黄家小儿,我不管你是朝廷的钦差还是狗屁的总兵,你要是能够把这块白银捡过去我就跪地叫你一声爷爷,连霍丘城都白白送给你;若是没有这个胆量你就把脖子洗干净了乖乖等着我,我要扒下你的皮喝你的血,替我二叔报仇!”

    说完把手中的狼牙棒递给两名练勇摘下身后的大弓弯弓搭箭射向黄孛……

    苗希年不愧号称赛张飞和“人屠”,不仅一脸凶相满脸横rou,连身高都可以和许洪、大熊比美,站在城墙上好像一座铁塔似的,手中一杆狼牙棒离老远都能够感受到阴森森透出的寒意。可是隔着一百五十多米就开弓射箭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黄孛刚想做防御动作就听马坤易说道:“团主不要怕,他射不到这里,就是射到了也是强弩之末,根本伤不着人。”

    话音刚落雕翎箭就带着哨声射向黄孛,等越过护城河后果然象马坤易说的变得飘飘乎乎,好像放慢镜头似的来到黄孛面前,被黄孛轻松地一把抓住,笑骂道:“靠,给你爷爷挠痒痒呢,来而不往非礼也,看枪!”

    一百五十米早已超出了火枪有效射程之外,就算打中了也只能擦破点皮毫无大碍,黄孛心里明镜似的但还是抬枪就射。

    子弹的速度可要比弓箭快多了,瞬间就飞出一百多米,等快到城墙上马上跟弓箭一样也开始减缓速度。苗希年伸出手也想像黄孛那样把铅弹抓进手里,因为铅弹比弓箭小得太多只好瞪大眼睛全神贯注盯着铅弹,等发现铅弹不是朝着自己而是旁边的亲兵时吓了一跳,刚喊出一个“哎?”字铅弹就打在亲兵的额头上,疼得亲兵“妈呀”一声赶紧用手捂住额头。

    头上的伤口是被捂住了,可是一百多斤的狼牙棒重量却一下子全落在另一名亲兵手上。手握棒柄的亲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布满铁刺的棒头直接砸在被打中额头的亲兵脚面上,砸得骨断筋折,疼得连叫喊都忘记了张大嘴仰身倒地晕倒过去,气得苗希年蹦高直骂,乐得马坤易和许洪拍手不住叫好。

    黄孛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枪竟然有如此效果,朝苗希年伸出中指朝下点了点,也不管对方看得懂还是看不懂,转身带着二人兴高采烈回到大营。

    到了大帐,黄孛对章馨海说道:“德宇兄,我现在突然对如何攻打霍丘有些新的想法。”

    “什么新想法?”事先两人根据霍丘的城防部署和敌我兵力相差悬殊的特点已经制定好了一套行动计划,只要赶走苗沛霖的练勇占领霍丘就算完成任务,章馨海没想到黄孛出去一趟马上有了新的主意急忙问道。

    “我想把霍丘城全部围起来。”

    “啊?”章馨海闻听吓了一跳,“为什么?”

    “一,如果我们单单为了夺取城池而放走了苗沛霖那些重要骨干,不仅会增加我们今后攻打其它地方的困难,而且还会拖延我们解放整个淮北的步伐,到时候恐怕我们的损失比现在还要大;二,虽然我们不缺银钱,但是苗沛霖可不一样,若是让城里的那些大户带着金银细软全都跑到他那边,不知这个土皇帝又能够招揽到多少练勇?再说一个城楼上就架设了两门跟咱们一模一样的火炮,那其它三个门楼加在一起得有多少?这是我们看见的,那些我们看不见的粮饷、军械估计也不会太少,要养活好几万练勇人吃马喂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呵呵,你不是又看见火炮眼红了才改得主意吧?”

    “我哪有那种小家子气?”说完黄孛自己都笑了,“嘿嘿,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是以大局为重,你可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呐?再说围住霍丘城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于是黄孛把刚才在护城河旁看到的一切从头到尾给章馨海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我看那个叫何垣的知州有争取到我们这边的可能,要不是被半路急匆匆赶过来的苗希年所打断,我一定能够探出此人的心思,就这样我通过苗希年对何垣的态度和他疑神疑鬼的动作我也能看出一点端倪,若是真的把何垣拉过来对今后我们扫荡苗沛霖的城池寨圩帮助可太大了,最起码顶上一个骑兵营!”

    “公子,”章馨海打断眉飞色舞的黄孛问道:“咱先不说这个何垣能赶上咱多少兵力,就咱这点人马能不能顺利夺下霍丘都是未知数,拿什么包围霍丘城?”

    “地雷!”

    说道这章馨海才恍然大悟,沉思半响说道:“这主意还真可以考虑,但是必须派人回去联系七娃,否则就咱现在剩下的那些地雷吓唬吓唬小股练勇还行,真要是一涌而出我估计就咱这点人马能够堵住一半就不错了。”

    “那好,”黄孛见章馨海同意了自己的建议高兴的说道:“安排回两水洼运地雷的事情就交给德宇兄,这已经过去了两天,估计等到了地方正好能赶上田庆庚他们起地雷,我现在率领五百火枪营和毕天松的五百骑兵四处走走,争取把霍丘城转个遍,看看到底哪个城门最容易进攻哪个城门最适合埋设地雷。”

    两人分完工,黄孛便到大营召集好队伍带着许洪和大熊等护卫驶出营寨,老远就看见那个叫“人屠”的苗希年还站在城墙上,黄孛又朝苗希年伸出中指做了个下流动作,然后率领着一千人的骑兵沿着护城河兜起风来。

    转过拐角的敌台还没驶出多远,就见骑着高头大马的苗希年带着几名亲兵护卫跟了上来,黄孛感到好奇叫停队伍。说也奇怪,苗希年也勒住缰绳停滞不前,还学着黄孛样子伸出中指朝黄孛比量着,对方看不懂这是骂人的话,黄孛可是一清二楚,气得黄孛赶紧伸出双手用两只中指回骂。苗希年鹦鹉学舌照葫芦画瓢也伸出两指,把黄孛气得嘿嘿直笑,骂道:“靠,缺心眼就是好,自己从来不吃亏,生气的只能是自作聪明的人!”

    黄孛不再理苗希年,率领着大家直奔东门而去,一条护城河隔着两伙人马,一伙在地上一伙在墙上,从刚开始的打哑语到最后的双方对骂,搞得大伙像唱大戏似的。骂人者骂得兴高采烈,挨骂的也不生气,甚至骑在马上乐得手舞足蹈起来,气得黄孛赶紧制止大家的无用功说道:“靠,咱们一千多人被一个大傻子打个平手,你们还好意思笑?都把嘴闭上了,一会儿都跟着我唱,我唱一句你们跟着唱一句,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大家没想到黄孛在此时此地要领着自己唱歌,知道黄孛又要耍什么新花样,都兴奋地异口同声大声叫喊着,上千人的声音像晴空打个雷似的,估计连独立团大营里的人都能够听到。

    站在城墙上的苗希年不知对方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都闭上嘴瞧着热闹。

    黄孛一提缰绳冲出队伍站在护城河边,把不知从哪里听到的儿歌改成骂人话就唱了起来:“苗希年赶大车……”唱完一句,黄孛回头望着大家,大家都觉得好奇一起跟着唱起来:“苗希年赶大车……”

    黄孛觉得效果不错,朝大伙伸出大拇指转身接着唱了起来:“即巴乱得瑟……”

    “哄”地一声,大伙全都笑翻了天,有跟着学唱的有只顾着哈哈大笑的一下子全都乱了套,气得黄孛好半天才制止住喧闹,绷着脸严肃的说道:“你们以为这是过家家玩呢?这是打仗!懂不懂?我们不仅要在拳头上打败敌人,在精神上也要摧垮敌人,谁要是再嘻嘻哈哈的马上赶回大营!”

    大伙闻听赶紧都收起笑容,一个个绷着脸望着黄孛。

    “这还差不多,”黄孛缓了缓口气说道:“我也不是不让你们笑,等唱完了咱一起开怀大笑,要是把那个什么狗屁‘人屠’笑死了,每人都记大功一次!”

    大家被黄孛一句话又给逗乐了,刚才有点严肃的气氛缓和不少,黄孛见大家都挺胸抬头做好了准备,于是转过身从头开始唱起来:“苗希年赶大车,即巴乱得瑟,赶到城门口摸摸马即巴,马惊了,车翻了,把苗希年的即巴压弯了!”

    黄孛唱一句,大家学一句,等短短的六句歌词唱完,整个旷野都是如疯如癫的狂笑声,笑得不少人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连黄孛自己都憋不住趴在马鞍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传来马坤易的叫喊声:“团主,注意防箭!”

    黄孛歪着头就见一枝雕翎箭射向自己,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黄孛不慌不忙地挺起身子准备像第一次那样把箭抓在手里,不知是因为苗希年被气的还是距离太远,雕翎箭还没到黄孛跟前就掉落在地上,就见苗希年怒气冲冲带着手下几个亲兵护卫沿着城墙上的马道疾驶而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