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九圣子
像是一帘瀑布烧开了从天而降淋在头顶—— 我呼吸一窒打了个机灵,醒来瞬间,刺眼的光线让我眼睛有些生疼,脸部有些痉挛与麻木,但清晰的痛感却通过内里的神经一阵又一阵地传至大脑。脸上火辣辣的疼,那guntang的水温,让我意识到泼上来的多半是烧沸腾了的开水,身上湿漉漉的很难受,喉咙干得快要冒烟,更难受。 片刻后,我的眼睛适应了刺目的光线,一低头便将自己浑身湿透的窘迫模样尽收眼底,开水泼在我的衣服上仍自冒着热气,顺着身下的椅子不停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摊水迹,不知道的人见了,怕还以为我吓得尿了裤子。 这种囚徒般的待遇,让我感到格外的屈辱与愤怒,换作半年前,我会立刻破口大骂,但现在我却是强自压下心中汹涌的怒气,屏住呼吸一边查探体内,一边观察起四周来。 我坐在一张没有扶手的椅子上,头顶悬着一个电灯泡,亮得像个太阳,我两手耷拉在椅子左右,椅子表面很硬,还有些湿,胸前横着一张黑色的长桌,桌子对面坐着两个人,他们的椅子都有扶手,面前各放一只精致的茶盏,旁边放着一个从壶嘴处隐隐冒着热气的紫砂壶。 灯泡正悬我的头顶,对比我身边的明亮,他们那一方略显阴暗。 我心头一沉。 就在刚才,我发现自己的储物戒指和手机都不见了,精元和神识也都被封在体内,要知道,不能离体的神识,就相当于鸡肋,这意味着我将无法开启灵魂秘境的入口,意味着我再也无法将灵魂秘境当做最后的逃命手段。 在认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后,我再看向四周冰冷的墙壁时,颇有种暗无天日的绝望。 好在剑魂老大这半年来对我的训练起了作用,几乎是瞬息之间,我就调整好了心态,开始集中精力想办法解开体内的禁制,这种将修士精元锁在丹田中的禁制类似于阵法,只要掌握了方法,破解起来其实并不困难。 不巧的是,这种禁制的结构我以前并未见识过,这说明它很可能是在某种禁制手法的基础上经过改良后形成的,用丹田里的精元试探了一阵,我将它与记忆中的各种禁制结构一一作比,发现都对不上过后,终于不再寄希望于侥幸,开始脚踏实地地进行暴力破解。 房间里静寂许久,突然响起一声“滴答”,那是水滴落在地上碎裂飞溅开的声音,虽然轻微,却是成功打破了僵局。 我正对面那人看了我一眼,伸出舌头从上唇的左边舔到右边,又从右边舔回来,像条狗一样。 “给到访的客人上杯茶,是我们刑狱司的传统,您看我这,应该不算是失礼吧?”他转脸笑问身旁那人,嘴角扬起牵动面部的肌rou,那笑容不仅不虚伪,反倒很是真诚,并且相当的随意。 我很不喜欢他的这种随意。 “我不介意你给他再续上一杯。”被问及的那人说话间神情说不出的戏谑,看向我的眼神居高临下,他面容年轻英俊,上身那修身蓝色衬衫用料明显不一般,显出一股子贵意。 “这个不急,第二杯茶怎么上,我们还是等明确了他的身份之后,再作研究。”那人笑吟吟地说了一句,而后回过头来再次看向我。 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这是个中年人,他两手交叉放在桌上,坐姿笔直,干净的面部呈古铜色,颧骨突出,额间宽阔,胡须剃得彻底,不见丁点胡茬,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很是精神。 我把耷拉着的两手抬起,揉了揉依旧有些麻木的脸,在暗中破解体内禁制的同时,一刻不停地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虽然周围见不到摄像头,但我却能依稀察觉到监视阵法的存在,我若在这时候乱了阵脚,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绝不会有助于摆脱目前的困境。 过了片刻,见对面二人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我咽了口口水滋润一下发干的喉咙,但说话时声音仍有些沙哑,“你们为什么抓我?” 我并不指望能得到什么有用的回答,但或许这可以让我从侧面试探出些信息。 比如他们是否打算杀我? 中年人上身微微后仰,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你意图闯入萧家重地,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敌对势力派来的jian细……另外,你搞错了一点,我们刑狱司抓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虽然我早就猜到这二人很可能是来者不善,但此时依旧还心怀一丝侥幸,“我没有要强闯的意思,那只是误会。” “误会?我不这样认为,”他抿了口茶,又把茶杯放下,随即整个人放松地背靠在转椅上左右转动,“老实交代你的身份,或许我还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 我沉默下来。 事实上就在他这话刚一出口的瞬间,我就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是不是误会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身份,只要能确认我是萧远扬的儿子,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但是,如果他们不给我机会证明身份,直接就把我就地处决了,那我岂不是死得冤枉?另外,等我尸骨曝寒以后,父亲是否可以追究到他们的责任为我报仇? 当然,我不能那么悲观,身后之事不是我该考虑的,现在的我更应该考虑的是,怎么证明我的身份。 稍加思索后,我朝他问,“我昏迷有多久了?” 他盯着我上下看了几眼,而后抬起左手撩开袖子,低下眼对着手表瞅了几秒。 “十分钟左右。” 接着我又问,“可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他眼睛略微眯起,晃着椅子的速度变慢,渐渐停了下来。 整个房间静默了片刻,他朝我扬起下巴,眼神中泛着威逼般的冷意。 “你在怀疑我?” 我沉默不语地移开眼神,避免与他直接对视。 这已经不是怀疑,我可以肯定,从我昏迷到现在绝对不止十分钟,虽说自修行以来,我已经快忘了口渴的感觉了——但至少我还记得,要渴到我现在这种程度,十分钟是远远不够的。 “别在这种无谓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了,你到底是谁?” “以萧家的手段,即便真的只有十分钟,查出我的身份也绰绰有余了吧?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这样对我,莫非你们敢不把萧家的祖训放在眼里?”虽然他避而不答,但我仍旧不死心地抓住刚才那个问题不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此刻的我已经没多少回旋的余地了。 正如我刚才所说,他若真想查明我的身份,十分钟完全足够,但他依旧明知故问,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虽口口声声问我是谁,但实际上不论我怎么回答,他都不会满意,都会从中挑刺找茬,换着花样地白般为难我! 也许他们不敢杀我,但他们敢让我狼狈,让我难堪,明面上这会让我丢脸——实际上我也确实是丢了脸,但却绝不仅仅只是丢我自己的脸,羞辱我只是表面,他们实际上针对的,是我父亲。 当我想通了这一点后,胸中的那颗心立刻就犹如沉入了谷底寒冰,阵阵发冷。 莫非父亲那里出了什么变故? 中年人微微皱眉,旋即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他喝茶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眼神似乎是朝旁边略微瞟了瞟,动作过于轻微,以至于我甚至怀疑这是否是我的错觉。 片刻后。 “放肆!” 旁边那个一直拿嘲弄的眼神盯着我看的年轻男修厉喝一声,抄起桌上的茶杯直接就朝我头上砸了过来,我见到了他的动作,却躲闪不及,那飞来的茶杯速度太快,怕是我精元没被锁住,也不一定能躲得开。 那茶杯像个尿盆子一样直直扣在我的脸上,将水与茶叶尽皆倾倒而下,茶杯旋即弹开,紧接着落地摔碎,地上一片狼藉。 许是我这副落汤鸡模样着实滑稽,那年轻男修放声大笑起来,然而笑了一阵后却又突然瞬间收声,随即脸色迅速变得阴冷,“一个阶下囚,入了萧家大狱,竟还敢口出狂言,看来你到现在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我伸出气得有些发抖的手,将面上的茶叶和水渍一拂而去,较之先前那杯开水,这杯是凉茶,淋在身上非但不烫,反倒还有些凉快,然而我心中所感却是与此截然相反,胸中一团无名之火熊熊燃烧。 这混账欺人太甚! 就在我感觉整个人都快炸了的这一刻,丹田里随我情绪躁动不安的精元,突然传来异动,一缕微弱的精元竟迎着禁制大摇大摆地穿了过去…… 我心头一跳,杂乱的念头瞬间收敛! 为了掩盖内心的震动,我再也不去压抑那溢于言表的愤怒,任其流露出来。 由于刚才心绪激荡,以至于我暂时停止了破解体内的禁制,可刚才那缕精元的溢出,却让我意识到自己之前做的并不是无用功。 我回想了一下最后组合出来的那几种破解方法,而后开始倒推回去,一一尝试……在以第三种方法进行破解时,那丹田外的禁制变得更加松动了些! 我极力控制却仍旧没将内心的欣喜完全掩盖,当场就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对面那两人瞬间息声。 很快,我也反应过来,当即就有些提心吊胆,同时心中暗骂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浪你个锤子啊! 还好我心思电转,迅速想到了应对之策,便保持着脸上那已经有些僵硬的笑容,继续笑了下去。 “你笑什么?”中年人眼神一凝,隐隐有了些警惕。
我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故作愉悦地笑道,“正说口渴得紧,你们就给我送了杯茶来,还真是雪中送炭啊……能不能再来一杯?” 那年轻男修闻言大怒,正要伸手再朝我丢杯过来,却发现面前已经没有杯子了,随即他把主意打到了中年人面前的那个茶杯上,然而刚一有所动作,就被中年人皱眉阻止。 中年人那双盯着我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 我暗地里加快了破解的进程,但又不敢立刻将禁制完全冲开,以免动作太大,惊动了布下禁制的人。 一股股偷溜出来的精元汇聚在一起,逐渐壮大,不多久数量所就达到了我体内精元总量的一成之多。 中年人对我的托辞不置可否,眼神接连闪烁,一时间竟没再开口向我发难。 虽不知他这样是为何故,但我对此当然是求之不得,那股重获自由的精元奔向我的脑部眉心处,涉及到神识的禁制不是那么好改动的,就那么几种模式,我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找到了破解法门,随即很快便势如破竹地将其攻破。 堪比六阶中期修士的强大神识自识海汹涌而出的瞬间,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召唤出了灵魂秘境的入口。 对面那两人脸色大变,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阻拦! 我以前所未有的熟练御动起神虚步来,在他们即将触及我身的前一刻,遁入了那道门户。 以往进去后我都是立刻关门,但今天却没有,我把大门敞开着,从这里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一老一年轻,我朝他们做了个挑衅的手势,试图引他们进来,但两人却出奇地忍住冲动,停在门口没有跟进。 我失望地收回目光。 要知道,这里的世界规则由我掌控,完全是我的主场,管他八阶九阶,只要敢进来,我用天地之力化成一把方天画戟,直接把他钉在地上,几插几插就能插成渣渣! “你个废物,用了这么久才搞定,真是丢人现眼!” 我还没定下神来,就听到剑魂那王八蛋带着窃笑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心中积压许久的委屈顿时一股脑地爆发出来。 “你特么的在这里看了这么久的戏,我被人欺负得那么惨都不出来帮我?之前看你寂寞几万年了还同情你,妈的真是瞎了眼了!以后别跟老子称兄道弟,滚!” 场面死寂了许久。 “我……我这不是,时刻关注着你那边吗……你真有危险我能坐视不管吗……别生气嘛……” 回过头看见剑魂讪讪地一笑,他本来长得就跟我很像,再看他那副贱人模样,简直就是像极了我自己,顿时,我就生气不起来了。 但我还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暂时没有心思再去理他。 自从我能够熟练地往来于灵魂秘境和外界起,我就把自己的家底搬到了这里边来,毕竟,对我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保险库了。 从地上捡起一道传音符,我便立刻朝父亲传讯过去。 传讯失败? 我一愣,随即捏着传音符感应了一阵,很快就发现问题所在,原来是外界的审讯室周围布置了屏蔽信号的阵法,将我的传讯给挡了回来。 不过这难不倒我,我又仔细感应了一番,将屏蔽阵法的阵纹摸索出个大概,而后花了些时间,便在传音符上重新刻画了一副阵纹,对其略作更改。 不负我望,传音符略微震动,表明消息成功发出去了。 我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面对外面那两人大声笑道:“等死吧!” 年轻男修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而那刑狱司的中年人虽也变了脸色,却并不如前者般惊慌失措,他扑通一声双膝跪下,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卑职今日所为,皆在二祖他老人家的指示下行事,恳请九圣子大人网开一面,饶恕卑职的罪过!” 我本来是笑着的,但他这话一出口,我却突然笑不出来了。 那二人背后的空间一阵扭曲,眨眼过后,一道身影从中迈步而出。 来人长发披肩,中年模样,看那凌人的威势,可不就是我萧家的二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