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奇袭
过了一些时日,去鄯善打探的人带回消息,广德确信汉朝已经重新经略西域,便杀了忽悠他的相国,并效法班超在鄯善的做法,主动领兵夜攻匈奴监国团,烧了住所,取了监国侯的首级来见班超。班超大喜,代表朝廷颁给广德许多封赏,又让广德召集文臣武将,每人都发给赏赐,然后宣讲汉朝管理西域的政策。 东汉政府还是延续西汉的做法,朝廷只管防务、外交和国王的任命,若遇外地入寇,调遣一切可以利用的武装,团结一致抗击,确保“丝绸之路”畅通;西域各封国所有司法、税制、经济、文化事务皆由封王自行管理;朝廷不向西域各封国征税,派驻西域机构的官员和军队用度,全部由朝廷供养,不足部分由屯田校尉补充。 于阗的官员们一听朝廷的政策,纷纷拍手相庆,很快就传达到城乡居民。班超又请广德一起,或派人出使,联系且末、小宛(今且末县南)、精绝(今且末县东北)、戎卢(今民丰)、扜弥(于阗北部)、渠勒(今策勒)、皮山、乌秆(今塔塔什库尔干东部)、身度(今疏附)、西夜(今叶城)、子合(今莎车西北)、蒲犁(莎车东北)、无雷(今塔什库尔干)、难兜(今阿克陶附近)、大宛(今吉尔吉斯境内)、桃槐(今乌兹别克境内)、休循(今中亚乌、吉、塔吉克三国交界地带)、莎车、捐笃(今乌恰县)、依耐(今英吉沙附近)等国,传达回归信息,宣传汉朝的优惠政策。 不出一年,这些地方先后上表朝廷,送质子进京,称臣归汉,天山南路南道全部畅通,东来西去的驼队马队,有时候要过上好几个时辰。唯有疏勒王兜题是匈奴的铁杆,迟迟不肯归附,班超在莎车期间,连续派了两次使者都无功而返,而疏勒不下,天山南道的咽喉就被卡住了,这让他十分头疼:强攻吧,自己所带兵力有限,又不好意思马上调南道这些刚刚附汉的封国部队;继续劝降吧,还得看兜提榆木脑瓜能否开窍。 疏勒虽然不是西域强国,但居于天山南路南道与北道的交汇点,是通往大月氏、大宛、康居等地的门户,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王治疏勒城,南至莎车五百六十里,东去长安九千三百五十里,两万人口出头,拥兵三千。盘踞在龟兹的匈奴势力,对于原来的疏勒王成颇不放心,多次撺掇龟兹王建出兵攻杀成。公元72年,建在匈奴军事顾问团的帮助下,攻克了疏勒,杀了成,把龟兹的左侯兜题留在疏勒为王。半年后见兜题坐稳了,龟兹的军队和匈奴顾问团才撤回。兜题惟龟兹马头是瞻,自然拒绝归汉。但兜题在疏勒的声望很差,因为要向龟兹上贡很多财物,兜题统治下的疏勒税负很重,居民交不上税就拆房子拉马牵牛,还不够就抓人,家里人啥时候凑够税款啥时放人,其手法与土匪绑票没有多少区别,不光是穷人怨声载道,就是很多富人也对他不满。 这是班超了解到的最新情况。其时正当公元74年六月,班超带领他的铁骑劲旅,已经从莎车出发,经过依耐,到了与疏勒毗邻的身笃。身笃很小,只一千多人,汉使一到就立马归顺。从身笃东北行六七十里就是疏勒城,快马一个时辰就能到。身笃的居民以放牧为主,cao羌语的比较多。田虑在这里访到一个与疏勒有亲戚的人家,赠了一些金钱,让其带路,去往疏勒城外一个叫贝勒克的小镇,请了十几个人坐在烤羊rou摊上,边吃边聊,问他们对于汉朝和匈奴的喜好,都说喜欢汉朝,归了汉朝税少,日子好过,几乎不假思索。 田虑直接发问:如果我现在把疏勒王兜提给杀了,你们抓不抓我,报不报官?那些人都摇头,一个名叫吉迪的小伙子说,兜题的税重得很,大家种点粮食养些牲口,卖的钱还没到手,就叫经纪人代扣了,可收那么多税呢,都送给龟兹了,他当王这两年,我这是第二次吃烤rou,还是你这朋友请的,上一次是他刚来的时候。唉,我都快忘记rou的味道了,你就是现在把兜题杀在这里,我们大家都看不见。小伙子说着,又一个个问旁边的人,你能看见吗,你能看见吗?大家都笑,说谁能看见那事儿,眼瞎呀! 听了田虑外出调查的汇报,班超觉得兜题在疏勒已经很不得人心了,加之他又不是疏勒当地贵族,估计为他卖命的官员也不会太多,这样的人即使投降,也不能让他继续统治疏勒了,否则会影响汉朝政府的声誉。那么是抓起来还是杀了呢?杀了当然干脆,就凭他顽固坚持拒汉亲匈立场这一条,就该杀;如果饶他一命,虽说麻烦一些,但能改变他这个汉使在西域人心目中的形象,毕竟他在鄯善和于阗都是提着人头说话,坊间有些议论,有些地方连哄小孩也说“再闹,班超来了!”显得他这个人像个凶神恶煞似的。 班超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大家,说这次想来个文的,怀柔的,彰显咱们大汉刚柔相济的治国理念。白狐说这样好像不符合司马的性格,董健让他闭嘴,白狐还想分辨,被霍延挡住了,说弟兄们都听司马的,你就安排大家干吧! 霍延急于堵白狐的嘴,是他路上跟人瞎聊妓舘的经历,撞了董健的神经,董健对他一门子火,他却不知。班超笑说咱们一路走来,各地望风披靡,主要靠大汉雄风,国不强,谁认识咱们是谁?国强了,人家才愿意归附,乘凉都是要找大树的吧!同时也是咱们这支劲旅打出了威风,主要是弟兄们的功劳。你们这些个兄弟呀,真让我长脸,一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上窜,没挑!要是没有大家的鼎力帮衬,就算我班老二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子呢! 班超这一番话,说得弟兄们心里都乐开了花,纷纷让他分配任务。他说咱们分两步走,第一步让田虑和甘英一干人马去侦查,摸清盘橐城的兵力布局;第二步是咱们杀进去抓兜题,具体方案等田虑他们回来再定。话音刚落,田虑就问何时行动。班超说明日一早就去,务必把情况弄清楚,不许在执行公务时带私活儿,啊!田虑知道班超的画外音,点的是他站岗嫖妓两不误的事情,也不是怪罪他。 田虑最佩服长官不拘小节的大丈夫作风,只要结果,不计较过程,你把事情办圆满了,搂草捎带打点兔子,他是装看不见的。于是就和甘英商量出行的细节,他基本能听懂当地语言,就由他在前面应付兜题,甘英主要侦查地形和兵力部署。甘英这人方位辨识能力特别好,过目不忘,凡是去过一次的地方,道路和参照物马上就记在心里,看在眼里的场景,回头就能划出图形,一点不差,人称“地图眼”。 班超安排他俩同行,也算人尽其才,临行再嘱咐田虑,一定要假戏真做,说得入情入理,让兜题觉得咱们还是给他最后一次和平归顺的机会,切勿轻举妄动,安全返回为要。 田虑一行领命便去,一阵小驰骋,人马已经到了盘橐城门口,递上汉使官符,门吏进去通报,好一阵才出来,让大家进到门里暂歇,只让田虑一个人进兜题的王宫。说是王宫,其实也不大,就是盘橐城进门不远的一座独立房子,共有七间,西边一连四间是召开会议、接待使节的大厅,东边三间是兜题办公的地方,两处大门都朝南开,在里边有个侧门连通。
兜题是个大脑袋,身子有些肥胖,脸上的黑毛比头上的浓密扎实,早会的时候不知怎么触动了脚上的鸡眼,疼得不行,这会儿正半躺在榻边,让一个侍女给他挖鸡眼,也懒得再上会议厅,就让近侍将田虑带到办公的房间。田虑进去的时候,侍女似乎下手重了,兜题疼得龇牙咧嘴,一脚将其踹翻了。 田虑心想:这滚刀rou是不是给我下马威呢,老子才不吃这一套!他立即表明身份,一脸镇定,说是汉使几次三番派人知会大王,希望顾全疏勒几万兵民,绝匈归汉,大王均未回应,今我等奉大汉西域军司马班超之命,正式照会大王,天山南道已经畅通,就剩疏勒这个桥头堡了,你若是降汉,疏勒王还是你继续做,若是不降,就等着城毁人亡,大汉的“丝绸之路”,绝不会因一个小小的疏勒城而阻塞。汉军十万铁骑已经到达于阗了,想必大王是知道的。 兜题听了译官一句一句的翻译,也不生气,让侍女包好裹脚,穿上皮靴,然后摊开双手,在地上走来走去,似乎无可奈何,然后通过译官说:我嘛龟兹派来的,龟兹嘛匈奴的地盘,重兵嘛有呢,汉军嘛只是通了天山南路南道,北道嘛还在匈奴手里,啥时候嘛你们打走了龟兹的匈奴,龟兹王尤利多说归汉嘛,我嘛就归汉,别人的话,我嘛也不懂。 面对兜题这样油盐不进的家伙,跟他说再多也确实没用。田虑估计甘英他们地形也看得差不多了,就告辞出来。走了十来步,发现院子里稀稀拉拉就几个侍卫,而兜题身边这会儿除了译官和侍女,也只有一个侍卫,防卫很疏松,就算刚才把武器放门口了,凭他从小在部落战火中练就的本事,对付这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他决定直接把兜题抓了算了,班司马的两步棋给他并作一步,省得大队人马再费周折。于是他向甘英他们招了招手,立即转身回到兜题身边。兜题挖了一指头耳屎,正偏着脑袋弹指头,以为田虑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让译官发问。 田虑什么都不说,直接飞起一脚踢在兜题裆中,趁其双手捂裆吱哇乱叫之机将其打倒,一脚踩在后腰上,那个侍卫拔剑刺来,早被他发现,顺势往旁边一闪,对方扑了空,他回身一个背腿,那侍卫就趴兜题身上了,手中的剑扎在兜题旁的木地板上,忽闪忽闪来回晃动。田虑拔下长剑,看那近侍还想起身反扑,干脆一剑断喉,喝令译官和侍女退到墙角。就见甘英他们十几个赶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满脸是血的兜题捆了个结实,用一根绳子牵上,准备带走。 事情过于顺利,田虑他们有些兴奋。不料刚出房门,麻烦来了,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几十个卫兵,突然举着刀围了过来,幸亏甘英他们带着武器,一个个拔出刀剑,与敌对峙。田虑和甘英将两把利剑交叉架在兜题领口上,刃光闪闪,吓得兜题脖子都不敢动,生怕碰到剑刃脑袋滚落,只好按照田虑的要求,结结巴巴给卫兵发话:让道。 田虑一行,前面几人开路,后面几人退着断后,竟然从越来越多的士兵队列中间出了盘橐城,将兜题捆在马上,一路呼啸,回身笃报功。那牛皮哄哄的疏勒王兜题,一不小心栽到田虑手里,也是背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