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

    夜尽，天明。

    万物扶苏，天边出现了一抹红霞，似乎正在酝酿着某样东西。

    清晨的风，无声袭来，它从耳畔吹过，透过脖颈，让人感觉到丝丝凉意。瑞文身穿破烂的铠甲，提着重重的符文之剑，抬起头默默的注视着悬崖。

    上面尽是些陡峭的山壁，山壁上偶生长着一些扭曲怪异的树木。瑞文知道这片山崖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如果是没受伤的自己，爬上去也并不困难。但现在的她，因失血过多，面目苍白四肢乏力，要上去很不容易。

    花李浪站在她旁边，摸着脑袋往上看，他瞅了一会说：“山壁上的那些藤蔓都被火烧焦了，估计也用不了。想要爬上去可真有点难啊！”

    “那些妖藤和食人花都已经被大火烧得干净，现在下去，说不定能从山谷中离开。”瑞文说完，就准备屈身下去。旁边的花李浪一把拽住了她的手，瑞文回头，四目相望间，瑞文的目光微微躲闪，她皱着眉头说：“你干什么！”

    花李浪看着她，沉声说道：“山谷的那边是一片死亡沼泽，那里充满着瘴气，不能行走。”

    瑞文沉默着一把挣开了他的手，手握着折翼之舞就往下爬。

    花李浪两手抓着石壁，皱眉叫道：“喂！”

    瑞文低着头，没有理会，她踩着山石向下，等到了谷底才望着山壁上的某人说：“那场大火之后，再浓郁的瘴气也都没了。我是高级战士，沼泽未必难得到我。你既然不是德玛西亚人，我也没有杀你的必要，从现在开始，你我便各走各的吧！”

    她的声音透过晨风，传到了花李浪耳里。花李浪没说什么，望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黑色的残骸之中。

    脚，踩在焦枯的地面中，发出吱吱的声响，瑞文抿着唇，默默的走着。折翼之舞被她绑在了身后，在花李浪看不见的地方，她回头看了一下，最终还是朝着花李浪所说的那片死亡沼泽走去。

    昨夜她想了一宿，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杀死花李浪。虽然那个男人无耻卑鄙下流，但他毕竟救过自己，就让他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记忆中吧！

    我的路是那片充满死亡和杀戮的战场，我的使命只有战斗。

    如瑞文所想的那样，那片死亡沼泽之上，已经没有了充满剧毒的瘴气。放眼望去，除了烂泥，就剩下烧焦的痕迹。她刚想踏步走进沼泽的时候，耳朵里突然出现一个戏谑的声音：“那么大的火，都没把你烧死？”

    瑞文心中一惊，抬头四望，终于从一个被烧得漆黑的巨大树桩上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身段婀娜。依旧是那副自然清凉的装扮，只不过洁白的肌肤上沾染了很多黑色的脏乎乎的东西，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树桩，轻声说道：“这个蠢货，为了一时爽快，竟然连命都不要了。他也不想想，如我们这般自然形成的草木精灵是多么的不容易。”

    瑞文沉默着取下了剑，剑指着对方。

    花李浪抬头望天，赶脚人生尽是扯淡。

    吹着淡淡的风，突如其来一股默默的忧伤，想必又是蛋疼了吧！

    “啊！”

    一声突如其来的鬼吼，吓尿了枝头正梳理羽毛的鸟。它拍动着翅膀，一直向上，穿过了山谷，透过了云层，消失在那无尽的苍穹之中。

    “如我这般风sao的男人，应该站在山顶，俯览这芸芸众生！”

    花李浪费力的向上攀爬，努力的寻找前进的路。他利用弯刀和藤蔓，一点点向上挪动，他相信等他爬出山谷的时候，就是风****之时！

    山崖底下，两个纠缠的人影。

    巨大的符文阔剑，发出炫目的青光，游离的空气中，飘着一个又一个玄妙的符文。

    斜斩、跳劈、顺刺……在瑞文的牵动下，山谷里的风都随着那柄剑一起移动，一招一式间无不充斥着凛凛风声。

    逐风之剑流传已久，但是也是最难掌握的剑法，它跟疾风剑术一样，都是失传已久的绝学。现在，就这么轻易的出现在了一个诺克萨斯士卒的手中，无数的风精灵围绕着那柄充满魔力的剑，跳跃出精灵折翼的舞蹈。

    而另一边，捷拉利用魔力变换出一根又一根的荆棘，或缠绕、或阻碍、或攻击……她是这世间最为奇特的生命，她的意识产生于藤蔓之中，却与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类尸体结合，到如今成为了一种未知的生物。

    她的魔力，就连生长了万年的古树也无法阻挡。

    瑞文的伤势不轻，如果她未曾受伤，捷拉的荆棘之术根本控制不了她。可惜的是她早已经伤痕累累，如果不是偶然间再次觉醒了她体内那传承于暗夜精灵的血脉，她根本就抵挡不住捷拉的进攻。

    无数的荆棘从地面上穿透而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瑞文再一次被困在了牢中，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之中，她感觉到了一个个森冷的触手在向她靠近，她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剑，弯着腰剧烈的喘息着。

    捷拉轻盈的落到了布里西斯的残躯之上，她闭着眼睛用双手cao控着荆棘。她要用魔力榨干瑞文的血液，制作成新的标本。

    肆虐的魔力从她的双手中散发而出，笼罩了那遍荆棘之林，她能感受到，困在林中的那个女战士，很快就要不行了。

    花李浪站在山崖上，默默的看着下面的一切。不用怀疑，他的视力极其良好，只要没有东西遮挡，他都看得见。就比如分别时瑞文那回头一瞥，还有站在夜空中吹风的女妖精。

    “听说最风sao的男人只在最关键的时刻登场！不过我到底要不要救她呢？”

    花李浪脸上挂着坏笑，对着山风挖了挖鼻孔，他还未下定决心。

    那个诺克萨斯的女人可是追杀过他的，花兄一般都很记仇的。不过那人可是被自己玩了一万遍的瑞萌萌啊！就这么死了赶脚有点可惜……

    花李浪在心里盘算着：第一，那个女人一点都不萌；第二，那个女人其实很凶；第三，救了那个女人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也不必盘算了。

    站在高崖之上，吹着冷风的某人，在捷拉正在全力施法的时候，朝她扔下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重约五六十斤，就跟磨盘一般大小。扔下去的时候，花李浪赶脚很轻松，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海盗船上打炮一样。

    这种从天打炮的行为，其实是背地里偷袭，花李浪很得意，他知道那一炮必然会打中目标。

    于是，那一炮就歪掉了。

    石头从天而降，砸在了离捷拉不足三米的地方，在烧焦的树杆上蹦跶了几下，就滚落下去。惊魂未定的捷拉吓得终止了施法，她扭头朝山崖一瞅，看见悬崖壁上某个微小的人儿用手打了个招呼，挤出一副欠抽的笑容：“嗨……!”

    一口绿血从口喷出，捷拉眼中的愤恨犹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眼中的火焰又如那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这都没什么卵用。

    被荆棘缠绕的瑞文感觉浑身一松，四周的黑暗随之褪去，她重新见到了光明，看到了站在烧焦的树桩上喷血的某人。于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全力激发了手中的符文阔剑。

    一道青色的光华闪过，那是风的痕迹。

    被风吹过的地方，捷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道巨大的伤痕从她的腰腹间切开，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类的躯壳分成了两半。

    记忆，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里有一根翠绿的青藤将一颗茂盛的大树缠绕着，它们就像痴恋已久的恋人，彼此纠缠。这世间本没有什么能将它们分开，直到从天坠落的一个女人。女人的尸体被青藤卷入，青藤在女人的身体之中发现一股奇特力量，它感觉自己只要吸收了那股力量，就能成为跟身边大树一样的生命。

    在青藤魂魄诞生的那一刻，它感受到女子身上那无穷无尽的怨气，受那道怨气的吸引，青藤中诞生的灵识却在尸体中苏醒。布里西斯绝望的发现，苏醒的不是自己的同类，而是一个令人生厌的家伙。

    捷拉苏醒了，这个名字是那个女法师的，她拥有女法师残缺的记忆。她并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只想逃脱这片山谷。然而她的本体已经跟那颗大树融为了一体，只有那颗树死了，她才能出去。

    只是没想到，那颗讨厌的树的确死了，但自己的本体也死了。如今的她虚弱无比，她已经不能从那颗青藤上获取无穷无尽的魔力。

    当青色的风将她的身体一分为二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昨日的那场火，其实是布里西斯对曾经的青藤的眷恋。他们一同死去，留下了孤单的自己。

    捷拉……捷拉……你究竟是什么？

    尸体坠落到布里西斯的残躯上，那里盛开了一朵美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