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宁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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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维家多带了两个人过来——柯丽云和世丰集团常务副总纪祥逸,简越没有寒暄,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不过康德中心推演过多次,从没出现过伽云集团和云越集团长期凑在一起的格局。原因不复杂——伽云集团的新老高管没有一个真正倾向于云越集团,包括褚知瀚在内。可现实却与推演结果大相径庭,伽云集团不仅长期与云越集团凑在一起,还充当了简东阳的打手和工具。 96年10月时的立宇系远比普通人看到的强大,近50万个家庭靠这个体系吃饭,其中大部分是农村家庭,关联人群近200万。无农不稳,寻常人等不敢对其运行中枢动手。立宇集团的运营也没有非常出格的地方,做的全是正当生意。税费上,虽然经常利用大集体进行合理避税,但从没低过预警税负率。公共关系处理上,不抢猿类的风头,不争夺民心,每到一地,大的投资项目都先与主管部门接洽,上到市里,下到乡镇,无一例外,在官僚系统的口碑上佳;注意环保,从不恶意拖欠供应商的货款,在民间的口碑一流。这样的企业理论上没有致命危机,也不容易打倒,伽云集团趟浑水殊属不智,似乎不是一帮高智商人士会做的。 简越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自言自语:“就像天使,只不过是一群狗,可他们的主人是上帝,仍被世人所敬仰。” 说者有心,听者无意。余维家咳嗽一声,“小越,我听立宇说你退出简家了,是真的吗?” 简越笑道:“有人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实际上是一种很常见的心理疾病。中国有世界上最多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疯狂地崇拜权力和金钱就是直接表现。” 话说到这个份上,社会经验丰富的听众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一起色变。书房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以下,良久没人开口。 简越浑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94年1月,我根据学到的理论,对平寺老人做了一个基本评估,以测试自己的学习成绩。当时的排行是范立宇第一,薛辉普第二。事实证明我学有所成——范立宇总能找到与我和好的筹码,一旦决定投降,就没有多少保留。薛辉普的嘴巴很紧,我跟他说了那么多机密,但最终流传出去的不足一成,即便是他精神不怎么正常的时候,也没有将最关键的东西说出来,比如我94年花2000万买雷浩平老主子的情报。” 听众都大惊失色,余维家咽了一口吐沫,“你难道不担心给家庭招来大祸吗?” 简越冷冷道:“我没有家,烂命一条,就算是天王老子我都不怕!我把你当朋友看待,在你和你老婆到美国之后才动手,你们是怎么回报我的?” 余维家默然,简越继续:“立宇控股上市案,对战双方的综合实力都远超伽云集团,你们明哲保身我能理解,也能接受。可是98年1月的事就说不过去了——我不清楚宇丽投资的财务状况,莫非你们不清楚?你们知道,但没有给我任何建议。伽云投资套现后,立宇系很快陷入混乱状态,不到半年就被攻破。99年1月,你们通过两家投资公司和一家贸易公司,转了6亿美元给宇丽投资,没有给我任何通知。巧合的是,这笔钱跟立宇系转到国外的钱数目相同……” “范立宇说的吗?”柯丽云插嘴。 简越笑笑道:“范立宇当然不会说,也不敢说。可是你们忘了一点——伽云集团做的是合法生意,任何大额资金往来都会留下记录。只要花点心思,基本脉络不难查出来。” 柯丽云不吭声,简越缓缓继续:“我不想断了情分,视若无睹,准备用时间化解不愉快。99年8月你们非常配合,我很高兴,以为你们醒悟了。谁知这个月你们居然想干涉我处理个人资产,真是让我大吃一惊。维哥,当你说‘SCI的原始资本是华人的血汗’时,我浑身的别扭。你变了,以前那个喜欢咋呼却不失可爱的神经维变成了一个心机深沉的政客式商人。可笑的是,我心里还一直怪罪你老婆,认为她把你带坏了,从不肯正视你自身的毛病。你这种性格,本来就容易屈从于强权,无论是美国的强权还是中国的强权。” 没人接口,书房的气氛重新陷入沉闷中。冷场了一阵,余维家忽然出声:“你骨子里跟老简没什么根本的不同,不仅喜欢玩政治,控制欲也极强。一山不容二虎,你长大后退出简家在我的预料之中。” 简越淡淡地说:“我的为人自有时间评述,今天叫你过来,主要是想给过去一个了结,以后我们恩怨两清。你从来都不是立宇系的人,不用凑热闹了,其他无需多言。” 余维家长叹一声,起身走人,柯丽云忙跟上。简越目送他们离开,没有继续踱步,返回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留下的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明网由四张网组成,彼此相对独立。因为世丰网和伽云网都是华人创建的,海韵集团对其有天然的亲切感,与世丰集团和伽云集团均有业务往来,甚至部分暂时没能力设分公司和办事处的地区选择它们当总代。不过小老板不希望看到东西泾渭分明,为避免被扣分,三个集团的总裁在今天之前从未凑在一起开会。 “顾哥,你跟雷浩平到底是怎么认识的?”简越忽然出声。 顾世丰一呆,“我不是跟你讲过吗——86年春节,有客户要一批好收音机,说最好是日本货。我多方打听,最后发现伊莫贸易有库存,就此认识阿平了。阿平觉得我头脑灵活,踏实肯干,于是邀请我加入。我也觉得他很有能力,又是海归,值得投靠,于是凑到一起了。莫非哪里不对?” 简越反问:“他到底是公费生还是自费生?” 顾世丰很肯定地说:“是自费出国,似乎有海外亲戚担保,不过从公费留学生对他的态度来看,他本科时的成绩很好。雷家80年代初的条件不错,我个人认为,阿平不申请公费,主要是嫌手续繁琐,懒得麻烦。” “83到85,自费留学资格审核,湘西……”简越嘀咕一阵,摇头苦笑,“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雷浩平跟他老主子的关系不是简单的主仆,我们被耍了。” 顾世丰很惊讶:“怎么讲?” 简越说:“雷家条件好,我们一直盯着雷家,忽视了殷家。” 顾世丰说:“我跟阿平一起共事的时候,曾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殷家就是个很普通的农村家庭。97年我又叫人调查过,确定无误,没什么势力。” 简越说:“殷家五姐弟——老大殷建红、老三殷从灵都是名校毕业,老二殷又晴二本但读了研究生,老四殷妍秀大专,只有老幺殷建平没上过大学。殷妍秀跳脱,耐不下性子读书,所以只上了个大专,不是因为笨。殷建平现在英语流利,做事沉稳,能写会算,也很聪明。他们94年时的气质都不错,没有一丝土气,普通农村家庭养出一个两个这样的孩子完全有可能,养出五个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唯一的解释是,殷家不简单。” 顾世丰张口结舌,尤海成接上:“没错,海韵集团农民家庭出身的大学生两千多,没有一个家庭能做到这样。小越,我觉得你的判断是对的,我们被耍了。雷浩平从没有真正与老主子断开联系,想移民去加拿大也不是因为在国内过得不愉快和投资你失败。” 简越轻笑,随即严肃道:“海成,你是个聪明人,我今天把你一起叫过来,相信你应该知道原因。我现在问你——是自立还是留下?如果自立,我会让普汉咨询审计,你该拿的钱会按协议如数给你。如果留下,以后就不能三心二意了,我的桥不是那么好过的。” 尤海成望向骆晓韵,后者没好气地说:“这样的大事当然是你说了算,你是家主。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如果你决定自立,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你的钱怎么花不用征求我同意,我的钱怎么用你也无权干涉。” 尤海成沉默片刻,“我们是夫妻,财产不用分得这么清楚。” 骆晓韵嗤笑一声,“男人有钱就变坏,你在海韵集团总裁的位置上,数万双眼睛盯着,当然不敢乱来。如果自立,鬼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江南现在包-二-奶的老板还少吗!虽然我不喜欢简东阳,但觉得他跟袁枫婷订的夫妻忠诚协议对共同创业的夫妻很有借鉴意义。” 简越恍然大悟,难怪骆晓韵火气旺。七年之痒名不虚传,这两口子结婚到现在刚好七年,看样子是感情出问题了。句江及周边比前世富裕,奢靡之风也提前流行起来,永恒的人性啊。 这边在心里感叹,对面已经开战了—— 尤海成:“你现在怎么了,我的人品有那么差吗?” 骆晓韵:“人品?人品是什么东西?告诉你,姑奶奶我从不相信这玩意,人是会变的,你读书的时候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吗?如果不是我爸,你能跟小越搭上线?你当时有什么——要家境没家境,要工作经验没工作经验。现在你翅膀硬了,居然嫌我长得不漂亮,每天早出晚归,连儿子都不管。” 尤海成:“我没嫌你长得不漂亮,亚滨很懂事,不需要管。公司事务繁多,我每天都很忙,不是今年才忙。” 骆晓韵:“你不要忘了我也是海韵集团的股东,公司忙不忙我很清楚。现在人才齐备,运作平稳,根本不需要你这个总裁事必躬亲。别人以为你有异心,在做小动作,我知道你没有,因为你没胆!就算你有胆,海韵集团到处都是小越的人,你这种水平也玩不出多少花招。你很有自知之明,不会没事找抽。你早出晚归,唯一的解释是,你不想对着我这个黄脸婆。可是我今天必须告诉你,姑奶奶我读书的时候可不是黄脸婆,变成黄脸婆你有大半的责任。如果你能做好总裁,我就不需要天天花时间给你查漏补缺,累得死去活来。姓尤的,你没良心啊……” 女强人突然变成了小女人,开始嚎啕大哭,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尤海成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书房里的严肃气氛一扫而空,三位外人都有些头疼。尤海成夫妻对私生活保密甚严,一个不好,劝架就会变成火上浇油。以骆晓韵的脾气,说不定就要离婚了。 万幸的是,骆晓韵只哭了一分多钟便停下,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小越,你对海韵集团的发展历程不陌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普汉咨询考核的时候,对我和老尤的股份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我爸出了那么大的力,不能没有回报。亲归亲,财要分,他现在才50多,也不止我一个孩子。”
简越点头,调转目光,“海成,你怎么说?” 尤海成叹道:“罢了,是我一时糊涂。我已经想好了,不自立,股份调整按晓韵说的办。另外还有一个请求——我想卸掉总裁的岗位,海韵集团越来越大,以前还有晓韵帮忙筹划,现在我们夫妻关系比较僵,我管着很吃力。” 简越沉吟片刻,“行,我会另请高手,只是——你和晓韵……” 尤海成说:“你放心,我不会离婚的,我不想和陈世美一类的人为伍。还有事吗?” 简越摇头,尤海成挥手告别,拉着骆晓韵走了,还不忘关门。只是他们忘了书房没有空调,简越苦笑,起身重新开门,然后问起纪祥逸同来的原因。 纪祥逸说:“顾哥将集团15%的股份转给了老兄弟,我是新股东的代表,又是常务副总,因此一起过来了。你多年没回来,书房里可能有窃听器。” 简越嘿嘿一笑,“Y组提前查过,我就等着隐藏的毒蛇出招,以便清理门户。——你们怎么看尤海成和骆晓韵刚才的表现?” 顾世丰说:“我跟骆晓韵接触比较多,觉得她没有作假,是真的伤心,尤海成难说。” 纪祥逸说:“我的看法相反,尤海成没撒谎,骆晓韵难说。我家那口子也是口直心快,但擅长演戏。你既然没打算动他们,估计就是随口问问。” 简越笑道:“没错,老人能不动最好不动,重要岗位的员工如果流动频繁,很容易出问题,得不偿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又没有造成严重后果,都可以放过。有一件事我很疑惑——世丰集团98年已在东南亚扎了根,对立宇集团的依赖程度大幅降低,为什么还要搀和99年1月的事?这事的性质非常严重,跟与我翻脸没什么区别,风险收益不成比例。” 两位听众对视一眼,顾世丰问:“新加坡春林贸易的老板蔡鹏诚是不是Y2的主任?” 简越点头,很纳闷:“我从没动过他,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顾世丰沉声道:“蔡鹏诚99年元旦联系过我们,这事邹汇轩知道,他是当事人。小越,有人利用了你人事安排上的漏洞。我怀疑,齐悦食品业务总监梅中翰是某个势力的卧底,打这家公司主意的远不止阳辉系和达能,因为它本质上是优立得食品的关联企业。” 简越摸摸下巴,笑道:“地球果然凶险,想规规矩矩地做大生意难比登天。” 听众面面相觑,纪祥逸说:“你的心态真好,可齐悦食品是齐悦集团最大的企业,如果被人挖空了,我们会被外人笑话的,毕竟齐悦集团是金桐系的旗舰。” 简越一愣之后怒道:“你们不立山头会死啊?明月系玩完了,现在又弄了个什么金桐系,气死我了!” 纪祥逸苦着脸答道:“死倒不会,凝聚力肯定会差一些,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去年12月老W组解散后,我们都知道明月系已成为历史,便聚在一起开会,商量给大集体取个新名字。立宇集团虽大,但内部混乱,‘立宇系’这个名字很早就有,范立宇无法服众,因此肯定不能叫立宇系。我们思前想后,决定另开炉灶,只是一直未能达成一致。今年6月,金桐学院获得批文后,伍冠威老师提议叫金桐系,大家都觉得不错,就等你回来确认。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个名字。” 简越悻悻然,“算了,反正只是非正式称呼,代号而已。你们真是一群好学生,非常崇拜学问。” 纪祥逸笑道:“崇拜学问总好过崇拜权力,再说知识就是力量和财富,值得崇拜。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我老家祥泽市上塘镇想建生态工业园,镇领导去吉洛工业园参观过,非常羡慕,希望你能帮忙。” 简越很不解:“优立得环境在国内有子公司,为什么不直接找他们?” 纪祥逸说:“找过,但优立得环境给的方案太耗钱了,上塘镇虽富裕,但也承受不起这样大的初始投资。镇政府和企业权衡再三,准备分批投入,希望优立得环境修改设计方案,但那边迟迟不给答复。” 简越说:“柏林正在逼迫MUZE拆分环境和建筑规划业务,德国那边正忙着。你让上塘镇不要急,生态工业园跟生活设施不同,不能有明显的瑕疵,否则适得其反,急不得。” “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顾世丰忍不住了。 简越刚要回答,手机响了,是范立宇:“你赶快过来,立顺安和观胜组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