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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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见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在办公室等你。”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也不需要。简越打完电话,径直下楼上车。邹浩轩知道简家的故事,不敢劝,闷头开车。见多识广智商卓绝的家伙不敢,连大学都考不上的家伙自然更不敢,宋高胜开着GL8带着两位美国保镖跟在皇冠后面,一路无话。 简越半躺在后座上闭目沉思,即使再三自我催眠,心底的火气仍蹭蹭地往上冒。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激动的心情,开始整理记忆碎片和各种渠道收集来的情报,努力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这段家庭恩怨。 教育是一门大学问,早期教育尤其是性格形成期的教育非常重要。简东阳从不打孩子,但不打并不意味着不教训,惯用的手段是冷暴力。简宁英和简越都是精神虐待的受害者,两人不同的地方是,简宁英是身份明确的婚生子,有母亲袁枫婷和外婆华豫梅呵护,受损不大,而简越是身份不明的养子,唯一真正的靠山是施暴者本人。从溺水事故中恢复的小简越在沪上简家过得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与同龄孩子迥异。更糟的是,小简越担心老师给伯父打小报告,竭力在学校装出开心的样子,不知不觉中出现了双重性格。 简东阳很忙,身体又不大好,无暇顾及简越的精神健康,也许是迁怒,也许是愤恨,十有八九兼而有之——认为弟弟意外身故是简越惹的祸,如果简越不出生,弟弟肯定还活着;如果弟弟活着,他就不会因为精神恍惚摔成重伤,和睦的家庭也不会变得怪怪的。 2000年底,祁可玉终于从阴影中恢复,提出接儿子去澄溪生活。简东阳松了一口气,简越也松了一口气,搬到新家。不过澄溪的生活条件无法和沪上相比,他在大都市长大,早就习惯了便利的生活,突然来到陌生的乡下小镇,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县城相对热闹,他因此长时间呆在县城,不愿回石岙村,宁愿打工也不干农活。俞敏洋无所谓,祁可玉却认为儿子仍有怨气,也太娇惯了,不像她,母子之间不知不觉地起了隔阂。 简东阳和袁枫婷都是大学生,头脑灵活,收入高,家里比较富裕。简越在沪上的衣食住行都跟简宁英一样,经济上从没苦过。俞敏洋和祁可玉都没有读完初中,文化水平低,也不大会赚钱。俞家的条件跟街坊邻居相比是不差,但跟简家不是一个档次,给简越的零花钱很少。简越不得不到处找钱,同时向简宁英求援。祁可玉知道后,怨气更甚,认为儿子身在曹营心在汉。 平心而论,祁可玉的反应很正常,情有可原,但简东阳的做法值得商榷,不仅没有花心思调解母子的恩怨,反而增加了女儿的零花钱,理由是“女孩子富养”。简宁英不喜奢侈,拿到的零花钱起码有小半支援了简越,虽不多,但在澄溪生活足矣。就这样,简东阳通过女儿逐步加强了与有些疏远的侄儿的联系,并制造了一个假象,即家产简越有一半。 2003年,简越高中毕业,应简东阳的要求报了沪上T大车辆工程专业。祁可玉很愤怒,因为以简越的成绩,可以上更好的学校。简东阳让女儿报了F大,却让成绩更好的侄儿报了比F大差的学校。就算学汽车,也应该去名气更大的沪上J大。为这事,祁可玉一个月没理儿子,母子关系进一步紧张。 不能怪简越利欲熏心,因为他可以算简东阳和袁枫婷的养子,又至少是简东阳的亲侄,和简宁英、袁枫婷、华豫梅关系都不错。简家的钱都是袁枫婷在管,袁枫婷很会投资,关系多,起步又早,家产不是个小数目。事实也是如此,2012年简东阳过世后,光律师给的文件上的资产就有4900余万。沪上简家的财务习惯简越很清楚——简东阳夫妻收入都不错,又都比较独立,签有忠诚协议,家产分为三部分:男方资产、女方资产和家庭共同资产,文件上的钱仅指男方资产和家庭共同资产。袁枫婷擅长投资理财,女方资产比这个数目只会多不会少。 时代不一样了,在拼爹拼关系的社会,更好的大学未必能带来更高的收益。就算顶级名校的杰出毕业生,也未必有普通大学毕业的某二代劣等生赚得多。简越早熟,知道时代变迁,所以选择接受简东阳伸出的橄榄枝。孰料接下来的事让他一肚子火——简东阳的要求一条接一条,似乎想左右他未来的发展方向。更离谱的是,大二时,简东阳居然想让他转专业,改学建筑设计,理由是他在建筑领域更有天赋。 简越终于发现自己上当了,成了简东阳弥补遗憾的工具,一怒之下不再理伯父了,开始做导游,准备自立。花在工作上的时间多,学业就无法顾及,从优等生变成了普通生,于是祁可玉又开始滔滔不绝了,俞敏洋也忍不住了。这个劝,那个劝,让人烦不胜烦。 家里一团糟,感情也出现了问题。高考前,简月和他约定一起去京城上学,简东阳横插一杠子,于是简月只好独自一人去京城上学,并因此带来了一堆的麻烦。05年简郁骏出事后,管家解除了婚约。当时他没在简月身边,被人趁虚而入。简月的这段感情也是家庭生活中的一根刺,虽然有部分责任在他,但如果不是简东阳耍手段,根本不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后果。 简东阳自己过得不舒服,也不让简越舒服,一直sao扰侄儿。齐悦贸易成立后,简东阳打电话说可以帮忙。简越没有丝毫犹豫便拒绝了,不仅如此,还将所有的漏洞都堵上了,不沾简东阳和袁枫婷的关系圈。简东阳没有折腾,简越本以为这样就算了,谁知俞越餐饮开起来后,简宁英又上门了,说想找点事做。没人知道是不是简东阳授意的,不过姐弟俩的关系一直不错,于是简越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好意。 简东阳的死讯传来时,简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笑着对林弋楠说,“有些人死了对大家都好。”这句话并非大不敬,自简东阳被查出得了肠癌起,简家就没安生过——袁枫婷被折磨得没脾气,简宁英有事没事赖在澄溪不肯回去;长辈更是避之不及,向来喜欢女婿的华豫梅不顾年事已高,以想念小孙子为由搬回了鲁南。 讨厌的洋葱头彻底滚蛋了,简越终于解脱了,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双重性格慢慢消失,人也越来越洒脱。孰料美好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年多,讨厌的洋葱头又出现了,而且重新揭开了他灵魂深处的伤疤。幼小的身体不仅有成年的记忆,还有成年记忆帮助下逐步恢复的幼年记忆。重生带来的并非都是好处,还有更深的伤害,本已痊愈的心理障碍不知不觉中重现。多种因素叠加,最终导致了一种特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沃尔纳-扎赫是这种精神类疾病的产物,康德心理研究所的诊断结果是对的。简越从重生起,就一直存在精神问题,前期以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为主,中期以创伤后应激障碍为主。 94年8月之前,简越一直在简东阳的控制之中。到德国后,他努力想摆脱这种束缚,使出浑身解数,拼命跑,套了简东阳的圈,终于成功恢复部分自我。谁知简东阳发现了异常,竟然派藤俢铭和窦文嫣在他身边常驻,理由冠冕堂皇——云德机械在慕尼黑,TUM比亚琛工大要求低,留学手续相对容易处理。 洋葱头贪心,控制欲强,但控制能力欠佳,也许根本不想控制某些副作用。简越很担心伯父的精神有问题,因为前世这家伙很多方面的表现让人大跌眼镜,不得不减少与养父母所在的柯塞尔家族的联系,以免被发现端倪;也是为了给柯塞尔家族留后路,因为云越集团越来越大,越来越左,与政治牵扯甚深。一旦出事,主要在科学界和教育界活动的柯塞尔家族没有多少抗力。 亲情的温暖被迫减弱,简越的精神重新出现了一些问题,幸好有安德丽娅、格尔达和荣格-阿施沃夫等可以公开交往的支点,才没有恶化。即便自毁倾向有些严重,他仍有理智,提前留了很多后手。97年4月ZAF成立后,他就很少参与MUZE的具体运营;98年2月扎赫成立后,主要时间放在读书上;99年股权分配完成后,他当以前的小动作没做过,2000年底更是用放弃欧洲事业群全部的权益来保全自己的小命。 一连串的cao作理论上很完美,见招拆招,很少有人会去为难一个无权无钱又在读书的孩子,这个孩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为难的。可惜简东阳不停地添乱,将简越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应对方案扯得七零八落,甚至连他的后路都断掉了。准确地说,是准备让简越只有一条后路——乖乖地退回中国,退回伯父的羽翼下。可怜简越前面要跟一帮想让他入籍的德国人斗,后面要跟一帮想让他保留国籍的中国人斗,中间要跟形形色色身份不明的特工斗,过得很辛苦。 简东阳做的第一个大动作就是端掉简越在国内的庇护所,同时消除立宇集团对云越集团的威胁。以农业和服务业为主的立宇系的雇员总量远远超过阳辉系,内部复杂,人多势众,而且已形成稳定的利益共同体。范立宇不是弟弟范立兴,更不是父亲范林根,很早就明白——即便无法成为控股股东,他仍会是立宇集团董事长和大股东,因为公司以他的名字为名。相比之下,伽云集团是音译,海韵集团是凑巧,世丰集团没有正式注册,群辉电气是继子。 简东阳利用不明确的股权体系步步进逼,逼迫范立宇自保。外有强敌,内有对立宇集团知根知底的强大卧底,范立宇纵有通天之能也无法让立宇控股不上市。立宇控股上市后,以前舒舒服服的范立宇为保住心血,不得不到处求援,连外公骆建安的旧部也不放过。大量漂白的黑社会成员加入立宇集团的后果显而易见——立顺安从一家正规的物业管理公司慢慢演变成黑社会组织,连带着立宇娱乐也变了味道。范立宇成天跟三教九流的人相处,加上与老谋深算的岳父走得近,慢慢被污染了,心力交瘁。 不得不说,简东阳精通心理战,也许是无师自通。范立宇虽聪明,但因为成长经历,有明显的心理弱点——渴望自由,不喜欢受控制,如果被人逼得太凶,容易出现焦虑性障碍,进而做出错误的决定。简越在平寺的时候,和范立宇相处愉快,因为他知道范立宇的心理需求。 简东阳做的第二个大动作是印尼事件。简越并不想事情闹得很大,只是打个擦边球,赚点钱,同时练一下兵,因为他的确需要武力。可是简东阳也打擦边球,而且打歪了,华夏军方被迫卷入,引发连锁反应,最后事情闹大发了——印尼总统府竟然被人端了!直接后果是,大国都加强了对重要机关的安保,并开始向MUZE和沃林集团渗透。也许简东阳的原始目的很单纯,只是想为印尼的华人做点事;也许是为了坑沃林集团——团结工会是东欧剧变的先锋,崇拜伟大领袖的洋葱头不可能喜欢他们,自然也不会喜欢与团结工会渊源甚深的沃林工会和沃林集团。不管怎样,他的小动作直接伤到了侄儿,简越被迫一步步放弃对沃林集团的控制,最后归于零,前功尽弃。如果不是在沃林财团还有朋友和一帮感恩的前下属,他到波兰都无法自由活动,更不要说去辽阔的东欧看看。
简东阳做的第三个大动作是釜底抽薪,L50泄密案只是釜底抽薪的一个缩影。海狼计划的主要目的很简单,就是挖洞,以方便简越以后做生意和万一出大事有躲的地方。简东阳并不认同这个计划,利用身份之便不停地往里面掺沙子。年初UDO发起攻势时,云越集团的年营收已超过80亿美元,加上谨辉集团等关联企业和关系户的资源,搞搞小动作轻而易举。至于间接伤害,也许简东阳从没考虑过,因为他崇拜的人豪气漫天,向来不屑于考虑什么间接伤害之类的“小”利益。 简越的四大原始计划,“深挖洞”半失败——海狼计划一团糟;“广积粮”失败——为善后,他被迫放弃绝大部分的海外战果,以稳定后院;“高筑墙”失败——老人不安稳,新人没有几个信得过,连嫡系中的嫡系Y组都被渗透了;“缓称王”失败——MUZE和沃林财团迅速崛起,成为耀眼的新兴势力,但他无法动用其力量,也不敢。 简东阳的思路似乎很简单——将危险扼杀在襁褓中,如果危险分子跟自己有关系,就将其收回控制,以免伤及自身。 不用想,海韵集团暗流涌动,肯定跟阳辉系及关联势力的渗透有关,不过这个集团的组织架构简单,又以工厂为主,与阳辉系交集少,简东阳玩不出多少花招;也许懒得花大精力,因为五金不是战略行业,海韵集团与云越集团和谨辉集团相比是个小不点,连群辉电气都比它大。 简越看在两世亲情和养育之恩的面子上一忍再忍,准备让时间化解双方的恩怨。孰料简东阳得寸进尺,竟然将管家拉进来了,铁了心要将他纳入高层视线中。管家不是普通老虎,而是底蕴深厚人脉广泛的开国势力,远非后起的安家可比,简越想打败他们并全身而退,至少需要十年,官本位国家不是说说。 …… “老简啊老简,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利用的!你忘了每个人都有忌讳,你犯了我的忌讳,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座传来小青年的自言自语,邹浩轩刚要接口,突然听到轻微的鼾声,忍不住摇头,加大油门。皇冠提速,GL8忙跟上。吉洛离平寺只有70公里出头,又是高速公路,40分钟便到了收费站。邹浩轩是Y组最了解简越的人,没敢耍花招,出收费站后直奔迎风工业园。 今天是2001年8月17日,周五。皇冠进入镇区,沿着镇西路一路往南。与七年前相比,现在的平寺明显繁华了许多,沿街店铺鳞次栉比,只是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丝别扭。简越静静地看着窗外,脸上古井不波。 邹浩轩开的皇冠是通捷物流的公务车,常来迎风工业园,保安都认识,加上开车的是副总本人,没有盘查,直接放行。——也许茅军轩交代过,毕竟平寺不大,通捷物流总部在这里,消息传得快。 行政楼到了,简越开门下车,旁若无人地往入口走。他身高体壮,又跟简东阳长得有些像,沿途的人群纷纷面露异色,有些记得他的老人还打招呼。他视若无睹,一声不吭地爬楼梯,邹浩轩硬着头皮跟上。 总裁办公室在五楼西边,中间要穿过长长的走廊。简越旁若无人地走过,然后开始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简东阳的声音。简越推门进屋,眯了一下眼睛——办公室里不仅有韦鸣辉、贝卫红、简东明、袁枫婷、简宁英等五位熟人,还有两位熟悉的陌生人——简郁骏和简月,坐在小会客厅的沙发上围着茶几聊天。 “你回来怎么不给我电话,路上顺利不?”简东明问。 简越恍若未闻,搬了一把椅子,在简东阳附近放下,盯着他打量了一阵,淡淡地说:“投降或毁灭,你自己选。” 小青年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晴天霹雳,听众都色变。刚进门的邹浩轩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这哪是什么找茬,而是最后通牒!一个不好,亲人之间就要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