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爽（一）

    简越借用立宇控股案，彻底摆平了内部的不安分势力，接着击退了蠢蠢欲动的窥视者。97年春节，明月系的全球明网初步成型——以香港为基地的世丰网，主攻亚洲和大洋洲；以洛杉矶为基地的伽云网，主攻美洲；以伊斯马宁为基地的优立得网，主攻欧洲和非洲；以沃林岛为基地的沃林网，主攻独联体。四张网彼此交集，互相覆盖，紧密合作，明月系的通路越来越宽阔。

    云越系旗下的工厂是明网成型最直接的受益者，出口量暴增一倍，内外销迅速达到平衡。云越进出口公司没有失业，反而比以前更忙了——忙着重整海外渠道，忙着筛选和分配订单，忙着办理进口手续。一来一去，整个体系大半的利润都被转移到国外，明月系各投资公司每个月至少能拿到一亿美元。没人能挑刺，因为云越系企业平均出口利润率高于同行。

    虽然简越不计较，但范立宇还是决定将功补过，立顺安经过周密的调查，替立宇控股引进了一批新投资者，不是老虎的代言人就是他们控制的国有或私营投资公司，大家一起发财，方方面面都不得罪。与先前不同的是，原始股东控股，新股东只分钱，不参与具体经营。

    明面的规矩还是要讲的，立宇控股是明星企业，必须堵住股民的嘴巴。新股东除出资50亿人民币购买20%的原始股外，还将一批优质资源转给立宇控股。有人带路轻松自在，新年伊始，立宇集团大规模扩张。复牌后，预计伽云投资持有的20%股份至少能获得12亿美元的净收益。

    立宇控股不需要走出去，国际部是为优立得准备的。3月初，优立得学院占地达1200亩的校园全面竣工，国际部专家组和各国名厨1000余人参加了开学典礼。优立得没有宣传，连记者都没邀请，但饮食文化惨不忍睹的国度出现如此高规格的酒店餐饮教育机构，没有一家媒体能等闲视之，纷纷派出得力人手。

    院长亨克尔斯和优立得总裁海林格穿着厨师服出现时，记者们都有些晕，接着更晕——两位正牌博士亲自动手做菜，动作娴熟，一副厨艺高手的范儿。在镁光灯中，一桌一号标准套餐顺利完工。级别越低的菜越考验厨艺，记者们兴致勃勃地上前品尝，彻底晕了——比慕尼黑大饭店厨师做的不差。

    亨克尔斯和海林格没有发表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宣布发展规划，但记者们都从这次开学典礼中看到了他们的决心。伊斯马宁优立得餐饮城办得非常成功，优立得集团的未来值得期待。

    简越会慢腾腾地做事吗？当然不会，小老板不会，优立得管理层就不会。优立得投资已决定贷款启动在德国的扩张计划，两年之内将优立得餐饮城开遍德国的主要城市，五年内开遍欧美大城市。

    优立得的目的不止是赚钱，原味馆每一座餐厅至少有四名本土人士，未来还将主力本土化。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员工将极大地促进明网的发展，让其扎根于世界各国。完成全部计划预计需要二十年，任重而道远。

    远的简越不感兴趣，基础已经打好了，现阶段他更关心MMI和莫琳实验室，因为来钱更快。全部德国化虽然危险，但沟通效率大幅提高，两家公司只花了一个月便磨合完毕，配合无间。MMI跳上明网，就像汽车上了高速公路，德国货良好的口碑和严格的品控体系让MMI很快声名鹊起，几乎每周都能看到新变化。赚到的钱除留作发展的部分外，其他均交给莫琳投资增值。艾尔莎的朋友梅塔-乌德很能干，格希维德找来的总经理米妮安-埃尔丁也对得起博士的头衔，更对得起拿的薪水。伊斯马宁的新人比平寺的旧人素质明显高出一筹，而且小动作少。

    4月初，伊斯马宁出现了一家叫扎卡里&艾格尼丝的家族基金会，简称ZAF。这个基金会接管了简越在伊斯马宁各企业中的全部股权，由康德金融研究所的专家团管理，文化流氓们负责监督，顺便拿点经费。扎卡里，在希伯来语中意思是“为上帝所心仪的人”，不用想就是‘伽俾额尔’的代名词，‘艾格尼丝’则是安德丽娅的教名——非正式的教名，格尔达取的。

    大家都有些晕，小恶魔最近似乎神经不太正常，——不是似乎，而是肯定。他现在除了学习和研究，什么都不管。唯一雷打不动的是陪小女朋友安德丽娅闲逛，小情侣如胶似漆。先前正常的安德丽娅也被男朋友带得不正常了，有向女强人转变的趋势——勤奋果断，反应迅捷，思维缜密，完全不像11岁的孩子。不仅如此，ZAF还给女老板请了两位身手高超的女保镖，——真正的高手，据说年薪有30万马克，文武双全。

    安德丽娅的活动范围很小，大家很少见到，于是目光重新回到小恶魔的身上。小恶魔现在有两个专职保镖，兼司机，每天轮班载着他到处跑。活动范围也不大，基本上就是那几个点，保镖轻松自在，还有时间回家看望父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库尔特-格希维德成了小恶魔亲近人中的亲近人，格希维德家族原本实力就不弱的家族企业——特奥多-格希维德有限公司短短两年资产膨胀了一倍，如日中天。酒厂越来越大，因为优立得餐饮城的生意越来越好。厨具厂同样，优立得贸易的采购量逐月提升。

    7月1日，又多了一个让大家羡慕的人——童牧，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通过了考核，成为小恶魔的贴身保镖。郝宗观彻底退出保镖行列，专心致志地读书。不过童牧没时间庆祝，因为小恶魔又出发了，直奔慕尼黑大学。

    上完课，去校长办公室，秘书说海尔德里奇出差了。校长大人这段时间经常玩失踪，小恶魔浑不在意，让回家。奔驰舒适，半路上睡着了。两位保镖松了一口气，开始闲聊。

    “你回家的时候，有没有人问你在哪里工作？”

    “有，”格希维德说：“我说在伊斯马宁康德中心当体育老师。他们说也想当体育老师，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我说我职位不高，康德中心目前没有空缺的岗位，我先记着了。你呢？”

    童牧苦涩道：“我这幅样子，连我爸看了都心疼，哪还有人敢往上凑。康德中心是地狱，小老板是地狱里的恶魔。我一直很奇怪伊斯马宁人先前怎么会叫他‘小天使’，莫非大家的眼睛都瞎了？”

    格希维德叹道：“我刚认识小老板的时候，他很正常，就像个普通的大孩子，很热心，伊斯马宁谁家有困难，他就过去帮忙，几乎所有的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于是大家叫他‘小天使’。第二年伊斯马宁越来越繁华，他慢慢变了，到处捣鼓，对，就是‘捣鼓’，郝宗观解释的时候，我觉得很形象。——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跟在小老板身边，居然不到三年就会说复杂的华语。唉，扯远了，他到处捣鼓，伊斯马宁人拼命阻止，但他总能找到办法将想法变成现实，于是得了新绰号‘小恶魔’。我刚开始很奇怪，一个异国来的孩子怎么有这么强的能力摆平一帮顽固的本地人，当保镖后恍然大悟——康德中心不但有心理研究所，还有社会研究所、宗教研究所等多个专门机构帮他想办法。他有钱，TUM建筑学院帮忙，普通人哪是专家的对手，于是被他得逞了。”

    “这么多研究所肯定很花钱吧？”

    格希维德摇摇头，“康德中心建成时，伊斯马宁人的生活条件大为好转，中心提供名目繁多的培训课程，收费不低，因为老师好，伊斯马宁人习惯去康德中心。对小老板来说，开康德中心是一举多得，伊斯马宁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康德中心绝对是罪魁祸首。”

    “他是怎么突破劳动法和改变伊斯马宁人生活节奏的？”

    “礼物！他买了非常多的礼物，每家都有，给的价格不低，时间紧，大人小孩于是齐上阵。家里加班，警察和劳动局管不了。第二年，优立得开建，他给的时间很紧，德国建设少，伊斯马宁建筑公司的员工普遍不多。为避免同行抢单，建筑公司将优立得项目拆散，注册了大量的微型公司，员工当老板，每天都加班。优立得离居住区远，夜晚施工不怕人告。他考虑得很周全，把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后来呢？”

    “第二年，他下了数量多出一倍的礼物订单，预先做的礼物远远不够，于是大家又忙得稀里哗啦。第三年同样，虽然他变成小恶魔了，但一飞机的礼物订单，不接也得接，没人嫌钱多。啊，原来音乐比赛的目的也不纯。好钢琴和好小提琴价值不菲，孩子们要参加比赛，不能没有琴。”

    “后来呢？”

    “他请TUM建筑学院出了一本规划图，数据详实，效果图非常漂亮。如果按效果图建成，伊斯马宁就像天堂一般。喏，先在靠近埃尔丁县的埃尔登维格那边施工，伊斯马宁建筑集团彻底成型，现在雇员过两千，从设计规划到施工一条龙。嘿，他的小心思明眼人都知道，可就是抗拒不了。伊斯马宁人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节奏，改回去恐怕有些困难。”

    童牧摸摸下巴，“你家赚得不少吧？”

    格希维德苦笑：“小老板很精明，而且挑剔。我哥瓦尔特先前是个大胖子，为了抓稳优立得的订单，现在都瘦了，天天学习。我姐伊莎贝拉以前喜欢遛狗，小老板在厨具上发现了狗毛，说格希维德公司的品控太差了，需要改进，全部退货。贝特，也就是我姐夫，将伊莎贝拉大骂一顿，回去之后将狗送人了。我爸更惨，他送过来的酒，小老板批得一钱不值。可怜我老头做了一辈子的酒，居然被一个小毛孩说得哑口无言，现在天天忙着改进配方和工艺。格希维德公司这两年没赚多少钱，大头都被小老板拿走了。嗯，也不能这么说，他维持网络需要很多钱，我家这两年赚的钱比前些年多一倍，未来会赚更多。如果正常，两年之内净资产就能过十亿马克。”

    童牧从牙缝里蹦出一个词：“标准！”

    格希维德点点头，“没错，小老板就是想控制标准，以他为准。严格来说，是以优立得学院为准。这所学院未来十有八九会成为名校，小老板花了那么多钱，肯定不会仅仅为了做餐饮。你家是做什么的？”

    童牧说：“我爸是餐厅老板，我妈是农民，自产自销。优立得开业后，慕尼黑餐饮业一片大乱，除了少数饭店，其他餐厅客流量都大减。为留住客人，大家纷纷过来学习，尽量弄得干净点。我估计优立得学院以后每年能收不少的培训费，小老板不是慈善家。你不要问我功夫是哪学的，我爸功夫很好，家里还开了一家武馆。唉，跟康德中心一比又差了一大截，不知道以后有没有生意。”

    格希维德笑道：“你不用担心，康德中心武馆主要针对内部，很少接外单。改天我们切磋一下，我这两年吃好喝好，功夫大进。我之前从未想过小镇上会出现一座如此现代化的武馆，爽！”

    “我也很爽！”简越从后座慢慢爬起来，打了个哈欠，嘟哝道：“得让医生检查一下，不然我没时间找赫尔曼的麻烦。他身为名校校长，言而无信，真是丢德意志民族的脸！”

    两位听众神色古怪，格希维德小心翼翼地问：“小老板，你现在想去哪里？”

    简越抹了抹眼睛，“去康德中心，我先检查身体，确定没有问题再去找赫尔曼的麻烦。”

    童牧赶忙发动汽车，往康德中心走。伊斯马宁不大，街上秩序井然，五分钟便到了。简越推门下车，直奔医疗室。基本不生病的小老板大驾光临，医生们忙放下手头的活计，给他从头到脚系统检查了一遍，最后确定没有问题，只是睡眠略有不足，因为他正在长身体。解决办法很简单——将先前的方案微调。

    没问题就好，简越拿起检查报告扫了一遍，然后洗了把脸，昂首阔步出了医疗室，手一挥，朗声道：“去TUM行政楼。”

    两位保镖看着神清气爽的小恶魔，心底发出一声哀鸣——不怕恶魔胡乱叫，就怕恶魔不睡觉。不怕恶魔能力强，就怕恶魔有人帮。小恶魔现在是武装到了牙齿，利用身边充沛的人力资源不停地找TUM和LMU的麻烦，很擅长玩借力打力和各个击破的把戏。更要命的是，脑子越用越灵，他现在仿佛达芬奇再世，知识面之宽让人看着害怕。还有，混熟了就没人怪他无礼，有些老教授他甚至当面称呼“老头”，而对方笑眯眯地回应“小恶魔”。

    车内很安静，没人说话，因为小恶魔要思考，他现在不肯浪费哪怕一分钟的时间。两位保镖都觉得很庆幸，如果小恶魔开讲哲学课，他们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崩溃掉。康德大师的专著小恶魔已经读完了，这段时间正在研究尼采的学说。尼采是个神经病，小恶魔很投入，神经也变得有些不正常——用他的话说，这叫代入感，只有模仿大师们智慧迸发的状态，方能完全理解他们。

    格希维德开的车，E400轻车熟路到了TUM主校区行政楼。停好车，一起上楼，直奔校长办公室，没有通知——如果通知，赫尔曼肯定会跟海尔德里奇一样躲了。

    办公室内似乎有说话的声音，简越轻轻敲门，里面传来赫尔曼的声音：“请进！”

    推门进屋，里面除了赫尔曼，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文质彬彬的中年东方男人。赫尔曼笑道：“欢迎欢迎，你可是稀客。”

    校长大人说着一口古怪的华语，似乎是专门练过的，简越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这个东方男人十有八九是中国人，而且有官方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