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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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飞机啊!”郝宗观望着波音747发出一声惊叹。 747的确是空中巨无霸,可简越没有任何兴趣继续,推着大个子往前走。张义鹤领头,薛辉普殿后,四人穿过长长的通道,不久便到了舱门前。张义鹤说德语,头等舱的票有分量。漂亮的空姐很热情地带路,到座位后又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才离去。 张义鹤摸摸下巴,一脸的疑惑,“汉莎是德国的国家航空公司,我在欧洲的时候经常坐,服务没这么好啊。” “你不要忘了这里是头等舱,而且是远程头等舱。”薛辉普说。 张义鹤蹙眉道:“我之前从未坐过头等舱,简总给了两万美元的路费,我回来的时候狠狠心买了头等舱,空姐没这么热情。” “机票是通捷物流行政部代买的,通捷物流主要做内部生意,在外面没什么名气。”薛辉普说。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再说我这傻样,一看就不像富贵子弟。”郝宗观说。 “你!”三人忽然动作整齐划一地指着简越。后者觉得很莫名其妙,“什么我?” 张义鹤说:“为了照顾大个子,加上时间紧,我们没要免费接送,没用专用柜台,没进贵宾候机室,从普通廊桥登机的。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我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暴发户,但空姐阅人无数,一下子就看到沙堆里的金子——你,所以如此热情。” 简越哭笑不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国外航空公司的头等舱有两位专属空乘,都是经验丰富的中年妇女,刚才来的是小妞——淡妆,年纪应该不会超过25岁。等等吧,起飞后就知道了。” 三位听众齐声称是,开始摆弄周围的玩意。过了一阵,前面带路的空姐又过来了,送来热毛巾之类的一堆东西。简越再也按捺不住,直接问原因。 空姐说:“头等舱已被包下了,就你们四位。机长说,贵宾普遍年纪不大,而且会说德语,所以临时调换了岗位。我叫艾拉,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我的服务能让你们满意。您想喝点什么?” “很高兴认识你,你可以叫我伽俾额尔。我要柠檬水,大个子香槟,小个子咖啡,大叔红茶。我们有事要谈,如果有需要,会叫你的。” 艾拉点点头,快速处理好,然后出去轻轻拉上门。张义鹤咳嗽一声,“简总真有钱啊,18个座位,十多万美金,寻常人等出不起。” 简越恨恨地说:“他现在的确很有钱,不过包头等舱的钱肯定要我出。这个老简,我还想低调呢,他恨不得弄得像王子出行一样。” 张义鹤张口结舌,薛辉普笑着接上:“他们伯侄俩就是这么相处的,你别奇怪,以后就会知道的。小越,你德语很好啊,我从没听你说过德语,在哪学的?” 简越没好气地说:“你又不会说德语,怎么知道我的德语很好?云越学院有德语老师,我伯父精通德语,很小就开始教我。这个老简,我估摸着来沪上的德国人都知道他的风格,难怪总领事扛不住。” 听众都笑,张义鹤说:“见到简总前,我还以为是一个暴发户,到平寺之后才发现是高级知识分子。说真的,这是我头一次见到德国人这么头疼一个中国人。” 简越盯着他上下打量,忽然说:“张叔,我觉得您人不错,性格对胃口,思路清晰,做事细致,我在德国至少会呆五年,想请您做事。” 张义鹤一呆,“你请我做事?不需要问你伯父?” 简越正色道:“对,年薪五万美元,税后,奖金另算,至于多少要看您的表现了。我这两年做事向来不问我伯父,也不需要问他,您觉得怎样?” 张义鹤神色变幻莫测,看样子很踌躇。简越加了一把火:“您不用担心我的经济能力,我能包得起头等舱,自然付得起您的薪水。工作很轻松,主要是管管家,处理一些私人杂务。” 张义鹤长叹一声,“罢了,我自己做生意也高不到哪里去。行,我答应做你的管家。” 简越努努嘴,薛辉普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张义鹤接过看了一遍,挨个签了,到最后迟疑了一下,因为是条款严密的保密协议,而且仲裁地是慕尼黑。 “小越的身份非同一般,所以必须签保密协议。”薛辉普说。 张义鹤沉默片刻,心一横,提笔签了,然后将属于自己的一叠收好,剩下的交还。 薛辉普严肃道:“我们在德国有专职律师,不过小越重大私人关系处理上不喜欢用法律手段。换句话说,有底线。你的试用期为一周,期间你可以提出离职。一旦入职,如果接触到机密文件,就不能轻易辞职。如果辞职,双方没有明显纠纷,我们将支付200万美元的保密费,有效期二十年。” “200万美元保密费?”张义鹤吓了一跳,“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薛辉普从包里掏出第二份保密协议,递了过去。张义鹤扫了一遍,咬咬牙签了,然后瘫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薛辉普笑道:“恭喜恭喜,你果然有胆色,抓住了难得的机会。” 张义鹤苦涩地问:“你们是不是请人调查过我和我的圈子?” 薛辉普正色道:“如此大的事情如果不调查,那我就对不起拿的薪水。简总先请人过滤了一遍,你到平寺后,小越发现你很对胃口,精明干练,细心,人际交往能力不错,起了招揽之心,让我调查。放心,我们不是权贵,也不是黑社会之类的非法组织,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张义鹤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不喜欢权贵,就像我不喜欢德国女人一样。” 听众哭笑不得,张义鹤嘿嘿一笑,“欧洲各国的女人中,德国女人总体最差,皮肤粗,体味重,毛多,倒贴钱我都不要。” 郝宗观很失望,“我还想泡个德国meimei呢,没有好的吗?比如艾拉这种,皮肤细腻,没有体味的。” 张义鹤笑道:“当然有,只是比例不高。现在不是农业时代,这种女人德国男人也喜欢,一般轮不到我们华人。此外,体味的轻重跟饮食习惯有关,比如常去中餐馆的德国人大部分体味较轻。我们如果吃rou过多,也一样会有体味,当然比他们要好,人种不同。喜欢化淡妆的德国女人大多天生丽质,祖上多多少少有些其他民族血统。比如艾拉,肯定不是纯正的德国人,也许有东欧血统。我住在法兰克福,那里东欧女人很多,嘿嘿。” 听众都神色古怪,没想到眼前看似忠厚的家伙是一头海狼,所幸张义鹤终于意识到了,立刻转移话题:“我80年到的德国,当时18岁,投奔一个开餐馆的亲戚,一呆就是八年。因为没有犯罪记录,又热衷于公益活动,邻居对我的印象都不错,因此顺利地拿到了长居卡。” “你最开始是做什么的?”薛辉普问。 张义鹤说:“厨师啊,在国内学的,因为手艺好,又肯学习,能有针对性地微调口味,到德国不久便开始主厨,客人都赞不绝口。拿到长居之后,我没有再做厨师,90年开始做些跨国小生意,每年能赚个六七万美元,在德国也算高薪一族。你们可能以为德国很好,在我眼中,德国人很穷,税重,街道破烂,没什么生气。法兰克福是大城市,还凑合,乡下的小镇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跟热闹的平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去年五月,我发现了商机,准备回国开一家贸易公司,做些中德之间的特色贸易。谁知回去一看,咦,有人已经开始做了,便有些犹豫,回德国继续调研。今年3月,我终于完成了调查工作,德国的合作工厂也找好了。刚准备回去,合作工厂突然变卦,说国内一家大贸易公司一口气给他们下了三年的订单,没产能了。我一听就火大,现在的中国人怎么一个个像兔子一样,跑得这么快。这件事过后,我终于发现我离家时间太长了,对国内现在的情况不了解,决定回去看看。刚好简总在找领队,他是大老板,肯定有关系,我大喜过望,立刻去云德机械应聘,所以在这里了。” “那个大贸易公司叫什么名字?”简越问。 张义鹤咬牙道:“德江贸易,老板不清楚,不过似乎和立宇控股有合作。啊,莫非跟你们有关系?” 简越干笑两声,“不要意思啊,德江贸易是世丰集团旗下专做德国贸易的全资子公司。世丰集团董事长兼总裁你在候机楼见过,就是那个略有点黑的小脸T恤男,叫顾世丰。” 张义鹤晕乎乎的,甩甩脑袋,自嘲道:“我自吹阅人无数,居然没看出他是大老板。”旋即有些疑惑:“我查过,没有世丰集团,你没蒙我吧?” 简越笑笑道:“我蒙你干嘛,世丰集团没有注册,仅是内部称呼,它是二十多家关联企业的合称。送行的白脸斯文眼镜男叫雷浩平,伊莫投资董事长兼总经理,也是群辉电气的董事长。” 张义鹤沉默片刻,有些迟疑地说:“小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缺一笔钱,大约70万美元,希望你能借给我。我知道你的关系户都在高速发展中,今年的70万,也许明年就会变成140万、210万,甚至更多。以我的收入和关系圈,永远还不掉这个人情,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借给我。” 简越的眼睛眯了一下,淡然道:“想借可以,说说原因。” 张义鹤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道:“88年,我谈了一个女朋友,是德国人,叫艾尔莎-莱康特。她爸不同意,说我一个厨师,还是华人,中国政治不稳定,根本不能给艾尔莎幸福。我说我不回去,在德国安家,明年就能拿到永久居留权。她爸说,想娶艾尔莎可以,拿150万马克过来,而且不能是借的。如果我们私奔,他就和艾尔莎断绝父女关系……”
“她爸也太霸道了吧?两情相悦的事情怎能如此横加干涉!”薛辉普很气愤地插嘴。 张义鹤咬咬嘴唇,轻声道:“莱康特家就一个孩子,家族在法兰克福也算有头有脸。我当时什么都没有,中餐馆的厨师是社会底层,艾尔莎是大学生,周围的人都觉得差距太大,爱情不能做面包,因此她爸的要求不过分。再说当时的150万马克折成美元约55万,不算特别大的数字。我拿到长居之后拼命动脑筋,抓紧一切时间赚钱,攒了二十多万美元。谁知马克逐步升值,现在150万马克是100万美元,彻底没戏了,于是萌生退意,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 简越沉声道:“没问题,不过正如你所说,我们现在的每一分钱都很宝贵,我希望你们在慕尼黑安家,免得我又要买房子。我离开后,你们随时可以搬回法兰克福。” 张义鹤狂喜,站起来连连鞠躬。简越摆摆手,“不用客气,我缺人手,如果你的关系圈里有可靠的人才,我可以减免债务——德国人最好,德籍华人次之,华侨第三。原因相信你知道,我现在想弄点人过来并不困难,但有些事华人解决不了,我需要地头蛇。” 张义鹤兴奋地搓搓手,笑道:“以前我很难找到纯正的德国人,现在不是问题,莱康特家关系多着呢。”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艾尔莎说不定已经嫁人了。”薛辉普泼了一瓢冷水。 张义鹤神色诡异,“不会,她说等我到30岁,如果还不行,就私奔。我昨天还跟她通过电话,说正在筹钱,让她不要灰心。其实啊,我跟简总见面时,就提过,如果他肯借给我,我就一直为云越集团工作。我的能力还可以,简总很欣赏我,说把你们安置妥当之后会考虑。今天你突然提出雇佣要求,我有心事,所以忐忑不安。嗯,出机场之后立刻给小宝贝打电话,报告喜讯。六年太长了,幸好她比我小五岁,不然要变老太婆了。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 这家伙语无伦次,红光满面,眼神迷离,像沉浸在梦幻中。如果是假的,演技肯定能得奥斯卡奖。 “多么哀婉的异国恋情啊。”薛辉普大发感慨。简越撇撇嘴,“他现在是多巴胺分泌过多。” 张义鹤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什么多巴胺?” 简越刚要回答,喇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飞机要起飞了,忙依照规范准备。他和薛辉普轻车熟路,郝宗观不行,张义鹤于是上前帮忙,将大个子处理好才回到座位上。 郝宗观抱怨道:“这是哪门子头等舱啊,空乘居然不过来。”话刚落音,有人敲门,然后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出现,艾拉快步走进来给四位贵宾检查了一遍,又静悄悄地离去。 “真香!”郝宗观吸了一下鼻子,笑道:“没有明显的体味,妆很淡,可以确定是天生丽质,而且年纪不大。” 三位听众一起鄙视他,薛辉普说:“你才17,艾拉起码比你大五岁,你就过过嘴瘾吧,小毛孩!” 郝宗观做了个鬼脸,冲张义鹤喝道:“老张,你口是心非,前面将德国女人大批特批,现在居然准备跟一个德国女人结婚,受得了体味不?” “没大没小的,要叫张哥!”张义鹤嘟哝完,笑眯眯地说:“艾尔莎父亲是德法混血,母亲是法意混血,艾尔莎的皮肤很细腻,没什么体味。不仅如此,她还说我体味重,害得我每次去见她都要洗澡,还得抹古龙水。其实嘛,是人就有体味,东西方的人都有体味,只是轻重。华人说西方人有一股羊sao味,你知道西方人怎么说华人吗?嘿,猪sao味!他们吃牛羊rou习惯了,闻不出身上的羊sao味。我们呢,也习惯了,闻不出猪sao味……” 简越打了个哈欠,张义鹤立刻闭嘴,过了一阵,怯怯地说:“小越,我想在法兰克福停一天,行不?” 简越点头,“我们要在法兰克福停留两天,住华美达,你有足够的时间去看你未婚妻。我困了,想睡觉,你们到前排聊吧。” 张义鹤欲言又止,薛辉普说:“小越正在长身体,容易困,你不要多想,很简单的,我们换位置吧。” 张义鹤连连点头,率先动作,薛辉普和郝宗观紧跟,挪到最前排。简越也起身换了个位置,在一角,盖上毛毯,沉沉睡去。十岁的身体确实弱,即使用最科学最严格的方式锻炼,也无法保证体力。 半醒半睡中,依稀听到前面有刻意压低的笑声,似乎是艾拉,她在说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