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儿还蹲着一位
当最后一片从山上飘下的雪花悄然融化之后，琼灵镇跳过春季，开始了它独有的长达七个月的炎炎夏日。 这里是星恒帝国，琼灵镇。 如果不是因为能够出产稀有矿藏灵韵石的原因，或许琼灵镇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小镇，甚至于在大陆的地图上都不会有任何象征性的标注。 琼灵镇，大陆中北部一个依山傍水，普通到在普通不过的小镇，尽管因为盛产矿石的原因而小有名气，但绝大部分情况下，和普通的镇子相去不多。普通的镇子，普通的镇民，以及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街道。 琼灵小道。 琼灵小道是镇子中一条相对繁华的商业街，但对于琼灵镇这样一个偏僻的镇子来说，除了收矿石的日子之外，它依旧是一条平常到让人觉得乏味的街道——两侧规整的木屋店铺，规整的街道小摊，就像是一排摆放整齐的木盒子。两牌木盒子陈规守旧地放在两边。在中间挤出了一条街，一路通到底。 至于路底，一座老旧的木屋却明显地和前面的一排屋子脱了节，孤零零地站在十几米外的草地里。难免有点凄凉的味道。房子门前戳着一块像是墓碑一样的板子，上面磕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 理发。 这个板子显然是新做的，两侧斧子劈砍的痕迹都没有磨平。 清晨，朝日初升。 承着阳光，琼灵镇迎来了又一个清晨，小道上的民居店铺稀稀拉拉地打开了房门，人们从屋子里走出，站到街上沐浴着阳光，懒洋洋的伸一个懒腰，将意犹未尽的睡意褪去，准备往如昨日的劳作。 “最近的日子，真不好过啊。” 人们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从每年的六月开始，琼灵镇就会进入一个特别的时候，每天天都会亮的特别早，比往常足足早了三个小时。对于习惯了日出而作的人们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正在人们抱怨着准备劳作的同时，琼灵小道之上，由南向北，从进入小道的地方开始，走出房门的人忽地愣住了，原本的睡意全无，目光一凝，就如同一座蜡像一样僵在了原地。这种反应就像是水波一样传播了开来。 “这，是什么人？？” 同样的疑问几乎同时出现在了众人心中，带着莫大的问号，呆在原地的人们眼中的目光随着走入小道的人影不断延长、拉伸，直到人影停在了道路的尽头。 “她是谁？” 人们忍不住小声议论了起来。他们很肯定这个人绝不是这个镇子上的人，这一点从穿着上就可以看出来，蓝纱轻绸，这样的衣服并不是镇子里的人穿得起的，更不要说那副美的让人觉得无法理解的侧脸。 她踱步停在了道路尽头的屋子前，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门牌。 理发。 这大概是整条街道上唯一一家还没有开门的商铺了。 短暂的迟疑后，她莲步轻挪，上前几步走到门前，玉指微屈，很有节奏地敲在了门上。 咯、咯、咯。 不知道是因为她敲门的方式很特别还是其他原因，咯咯的敲门声听在耳中，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地好听，就像是在清晨中演奏的一小段曲乐，令人不觉心痒，希望她能再敲一会。 不过，人们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在看清她停留的位置之后，人们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到迷惑，从迷惑到惊艳，再由惊艳化为了一股深深的惊悚与恐惧。 苍白之色迅速地取代了人们的脸色。议论声戛然而止，整条街道忽然安静地吓人。 …… “嘿，嘿嘿。美、美人，不要怕，我会……轻一点，放心。” 紫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咧着嘴巴嘿嘿笑着。一抹晶莹的口水从嘴角留下，眼皮掩盖之下的眼珠子转动着，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咯、咯、咯。 清晰的敲门声传来，哗啦一声，将紫狱的梦境敲了个支离破碎。他眼睛缓缓睁开，望着天花板楞了一阵，暗骂了一声那个不知趣的家伙大早起的敲门，继而闭上眼继续睡了过去。 不过敲门的声音并没有就此停下。 咯、咯、咯、咯。 敲击声依旧很有节奏，也令人诧异地好听，但比之前要多了一下，力度也更重了几分。 紫狱皱了下眉头。 咯、咯、咯、咯、咯。 敲门声又多了一下，力度又重了几分，夹杂着一股焦躁的味道。 紫狱眉毛狠狠地拧了个结，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听去，心中咯噔地跳了一下，仿佛漏了一拍。 那人敲的，竟然是那家理发店的门。 …… 人们开始了往日的劳作，然而目行走往来时目光依旧落在理发铺的门前无法挪开。 对于世代久居此地的人们来说，眼前这名少女的容貌足以令他们惊为天人，这样倾城的人，为何要在这里的理发铺驻足？ 层层的不解与惋惜滞留在人们的眼底，然而却没有人胆敢上前阻拦。镇上的人们并没有勇气去正面和这样一名美的不可方物的少女交谈，除却投以艳慕的目光之外，再多靠近一步都似乎是亵渎。 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少女身上佩戴着的一个饰物，组织着人们除视线之外的任何行动。 一件淡银色的上扬肩甲，上面勾勒着镂空的图案。 这件肩甲的存在，令见到少女的人们望而生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敲开理发铺的门，无助地等待着即将接踵而来的无助的屈辱。 “又一个姑娘要被糟蹋了。”带着种种感慨的叹息声响起，说话的是离理发铺最近的米店的老板，他腆着大肚子，一脸惋惜地摇着头，“这样的仙女都要受到他的侮辱，他难道是妖怪吗？” 人们赞同地点着头，但依旧没人多说什么。 …… 接连敲了三次，门依旧没开，少女看了一眼走来的方向，目光落回来的时候明显多了一抹清晰的焦躁感。她伸手摸了一下垂在肩上的发梢，一翻手，不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柄通体晶莹的短剑。 她将短剑抵在门上，认真想了想，继而轻轻叹了口气，将短剑收了回去，抬起手刚要再度敲门，却看门忽地开了。 吱呀。 令人牙酸的声音从门缝中挤了出来，木门缓缓打开了。一道披着凌乱长发的人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少女有些诧异地看着出来的人影，盯了半晌，扑哧一下笑了：“呦，这儿还蹲着一位。”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家伙，实在太挫了。 紫狱抖了个激灵。本来，他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醒了。 他抬起头，看着少女，脸上一片的不爽。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搅人清梦也就算了，居然开口就…… 嘲讽？ 嘲讽！说他个儿矬！ 矬子！喵了个咪的！ 紫狱牛劲儿一下就窜上来了！ 他抬抬手，刚想唇枪舌剑地反驳！却看少女上前一步，一下子就闪了进去。 “伙计，开店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 阳光从门口打进来，令屋子里并不会显得昏暗，少女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摘下肩甲放到桌子上，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的影像，平静道：“那么，请你开始吧，我需要将头发涂成另外一种颜色。” 紫狱哼了一声，走到了少女座位后面，伸手在少女头上一切，继而抵到自己胸前，瘪了瘪嘴一脸得意：“呀，这儿还站着一位。”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还踮着脚尖的。” “……” 少女心里暗哼了一声，也没打算接紫狱的话，淡道：“请你动手吧，另外，我还需要你帮我弄一套衣服。这是酬金。”说完，将一枚金币放在了肩甲的边上。 紫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淡灰色的肩甲迎着透进来的阳光，将上面一幅并不算繁冗的镂空纹路的图案映了出来——灵凰展翼，浴火而生，一幅栩栩如生的飞凤图。 他心中一紧，摇了摇头：“我不会染头发。” 少女呛声道：“那你会什么，制作高跷吗？” 紫狱暗怒，哼了一声，颇感自豪地道：“我会理发，而且手艺极佳！” 少女似乎叹了口气：“那你就帮我整理一下头发吧，只要能让人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就可以了。” 紫狱点了点头，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拢到脑后，继而拿出了一块白色麻布围到少女身上，旋即一抬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把寸余长的小刀。 “请你闭上眼睛吧。” 他轻声提醒了一句。少女的发香传来，芬芳异常令他下意识地一阵心猿意马。 他深吸口气，令心神稳定下来，左手拉住少女长发，右手轻轻一挑，刀锋掠过，长发无声断开，然不等头发落下，随手一抄，散落的发丝已然尽数缠绕在了刀柄末端，继而刀背一翻，将发球轻弹了出去。 紫狱的动作熟练而迅速，行云流水般几次挥动之下，少女的长发已然褪去了不少。 “好手法呢。”少女依言闭着眼睛，然而却很清晰地感知到了紫狱接连的动作，忍不住夸赞了一声。能够将切、弹、刺几个动作运用得如此娴熟灵动，这个年轻人想来是个相当不错的理发师，“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只是个理发师么？” 能将刀运用到这种如使臂指的程度的人，理应有着相当不错的实力。哪怕只是一柄理发刀。 紫狱手中动作不停，怪道：“什么意思。” 少女道：“你难道不是神韵师吗？” 神韵师，大陆之上，一个几乎被神化的称呼，代表着实力，地位，无上的荣耀，大陆的千百年来的守望者的后裔，拥有着神祗遗韵的强者。 提到神韵师，紫狱身体忽地一震，手上的动作明显地慢了几分，但只是一带而过，被他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我不是。”他声音有些黯淡地回答，短暂的沉默之后，强打精神道，“不过，也快了——又到了神韵师选拔的日子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门外，阳光充足，自言自语道：“唔，历珞也快来了。” 少女道：“你要去参加吗？” 紫狱点了点头，尴尬道：“嗯，这次算是第三次了。” 神韵师的选拔几乎每年都有，尽管挑选的门槛不低，但也并不会困难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接连两次都落选，只能证明落选者本身的资质实在是差的令人发指。 “你也是百里挑一的奇葩呢。”少女想了想，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真是难为你的父母了。” 紫狱脸上立马多了一条黑线。 两人正说着，门口处一道人影忽地闪了进来。 “喂，紫狱，又到选拔的日子了，哈哈，我来接你了。哎，你起来的还真早，这么早就开门了。” 来人身形瘦高，身上穿着一套暗红色劲装，左肩上镶着贴着肩线的黄铜色肩甲。进来之后，爽快地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屋内，忽地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哎——有人？理、理发的？还是个姑娘！？” 他盯了半晌，忍不住道：“喂，姑娘，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紫狱瞥了他一眼，哼道：“我说历珞，你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我这废话吗？人家可是承认了我的手艺，是我这里最尊贵的客人，你如果再侮辱他，我就要和你决斗！” 历珞张着嘴巴盯了紫狱许久，钢牙一咬，道：“我去找牧岚，马上回来。”说完，快速消失在了门口。 “他是谁？” “我的朋友。” “神韵师？”少女显然注意到了历珞的肩甲，小声地自言自语，继而有些劳累地闭上了眼睛。 紫狱并没有听到少女自言自语，他手中动作不停，娴熟而迅速，嘴里也哼起了小曲儿：“咿呀咿呀~我~是~技艺高超~的理发师~理出最~好看的发~型欧~呀~”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金币，心情显然很不错，问道：“嘿嘿，姑娘，你是哪里人啊，到琼灵镇来干嘛？” 少女并没有回应紫狱的问题。 紫狱绕到少女身前，定眼一看，就看少女不知何时睡着了。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一抹狡黠的笑意从嘴角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