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色陨星（3）
…… “我还记得你。”艾尔达看着面前这个老妇人，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道。 “是的，殿下。”占卜师很温和的微笑了一下，但是语气却是不亢不卑。“我是来帮助您的。” “帮助我？哈哈……”艾尔达大笑起来，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一种讽刺意味的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四周都是他的卫兵。“你要帮助我什么？强大的军队在我手中，富饶的土地在我脚下，坚固的城塞在我面前打开大门，世间的一切财富荣誉都尽在我身边予求予取，所有的人都要在我面前屈膝，我还有什么需要的呢？”他走到老妇人的面前，用很骄横的口吻说道。 “你一个占卜师能给我什么？”他看着面前的艾芬。 “可是世界上还有很多您的权力做不到的事情吧。”艾芬用老人才特有的那种口吻轻声的回答。“您虽然权势赫赫，但是总有不如意的事情。您确实有着强大的力量，可是……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并不是有力量就可以的。” 她向前走了一步。艾尔达身材并不是很高，但是艾芬站在他面前依然比他矮大半个头。 “我还依然记得当年我给予你预言的时候，我甚至还记得那段预言。如今它们都已经成真了。所以，您愿意再听我一次吗？”在这双方贴近的一瞬间，艾芬突然用一种很快的，只有面前的艾尔达一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此刻的您，心中藏着可怕的念头……对不对？我就是为你心中所想之事来的。” 艾尔达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是这个表情也是一闪既逝。他后退一步，脸上已经完全没有刚才那种倨傲的态度。 摄政王转过头，向他的卫兵们做了一个暗示。他的卫兵们马上会意，只是一小会的工夫，整个帐篷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你想做什么？”经过了一阵沉默后，艾尔达开口了。“你想来宣布关于我的事情吗？”说话间，他的脸上出现一道微笑，在他的嘴角弯曲成一个残忍的纹路。“你不是要来帮助我吗？说说看。说不好……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很感谢您还能记得我，艾尔达爵士，”老妇人微笑着说道。“您还记得我当初的预言吗？” “当然记得，你说的话我怎么能忘记呢？你说过，只要我还握着我的剑，我就永远不会战败，只要还是凡人之身，就无人可以伤我。我的马将征服不止一片国土，我的剑也将杀死不止一个君王。” “我有说错吗？” “算你正确吧。难道你只是来怀念过去？而且你又怎么知道我的想法？好吧，算你知道好了，那么要用什么来说服我？靠你的预言？你知道我已经不在乎未来的一切了！” “靠我，是不能说服您的，殿下。”艾芬保持着她的笑容。“但或许我能找来说服您的人。” “说服我的人……”艾芬的回答再一次出艾尔达的意料之外。如果刚才这种感觉还不是很强烈，那么现在就可以弥补刚才的不足--艾尔达突然间觉得这个老妇人身上透露着一种怪异的神秘感，一种似乎掌握着一切，拥有莫大权利的感觉。“……谁？谁能说服我放弃我的计划？” “您的哥哥，奥雷尔陛下。” “奥雷尔？……哈哈哈哈……”艾尔达放声大笑起来，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已经死了啊！你能把死人复活？” “不能。但人死了，并不等于消失。”艾芬打断了艾尔达的笑声。“有些关于灵学上的事情也许您并不了解多少--其实人死了，还是可以存在一段时间的。” “你是想告诉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地狱？那也无所谓，地狱不一定比这个世界糟糕。” “不。”艾芬从身上解下那条围巾，解下来的时候才明白这件看上去很普通的编织物的不普通的地方--这条围巾正反两面居然是两色的。“我并不是神学家，我只是一个占卜师而已。对于死后的东西，我们活人的评论都是可笑的。我知道也许只是一个片面，也许根本是错误的……”她把双色围巾铺在地面，折叠成一个相当怪异的三角形。 “但是我知道一点招灵的法子。”老妇人微笑的看着艾尔达。 “招灵？……召唤死人的灵魂吗？” “是的，并不需要很难的技术……”占卜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容器，很明显是一个燃香的容器，因为她很快从身上拿出引火之物。 “只需要很少的技巧和力量，以及一些运气，这种仪式就可以进行。” 一缕烟雾从那个容器中袅袅升起，传进鼻孔的是一种甜腻的，让人软绵绵的异香。这香气很快弥漫了整个空间。接着，艾尔达就看到老妇人坐到了那个围巾的旁边。 “请坐下慢慢等待吧，艾尔达殿下。” “这个香气是……剑木香？”艾尔达终于想起这个似曾相识的气味。这是一种非常罕有的植物香料，因为必须在树龄超过十年的剑木的芯中才能提炼。这种香气可以让人麻醉，而且容易产生幻觉，是一种非常稀有的东西--特别是，这个大陆上并没有剑木这种植物。 艾尔达坐下来，隔着老远看着那个名字叫艾芬的占卜师。香气慢慢的变浓了，一股股的香气从他的鼻孔进入，轻缓的抚mo着他身体的每个部分，就在不知不觉中，让原来警戒的心平静下来，原先紧张的身体放松开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空虚感混合着从灵魂深处被挖掘出来的懒洋洋逐步的控制了整个身体。 这是一种平静，让人可以抛却一切杂念，忘记一切痛苦的平静，仿佛是人类尚在母亲的体内，只能感觉到母亲那熟悉而亲切的心跳时候的平静。 从那个容器中升起的烟逐渐变的浓起来了。慢慢的，上升的烟雾中凝聚出了一个非常淡的人型，就在艾尔达双眼的凝视下，就在艾芬面前，那个由烟雾构造出的人型变得越来越浓，直至开始清晰可见五官。 “啊……”鬼魂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声音是如此的轻，但是听在艾尔达的耳朵里却不亚战鼓的巨响。 “奥雷尔…………”艾尔达叫出了声，即使心里有所准备，但是在真的看到召唤出鬼魂的时候，他还是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他快步冲过去。“真的……是……是你吗？” “是我……不要过来……”鬼魂作出了一个阻止的动作，让艾尔达停止了靠近的脚步。“我已经死了，接近死者是不祥的……” “真的是你……”艾尔达只是停顿了一下。他不顾鬼魂的警告，几步就迈到了对方的面前。后者看到这种情况，也只是发出另外一声轻微的叹息，而没有再次试图阻止艾尔达的举动。 “你看到没有，奥雷尔！”艾尔达冷静的说，这冷静下却隐藏着与众不同的激动。“我马上就可以为你报仇了！……我曾经对着你的尸体这么发誓过。虽然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但是我终于做到了！现在我有足够的力量为你报仇了……明天就是一个开始！你看着，就像我曾经向你许诺的一样，我要把这片土地，这个王国全部化为焦土！” “你真的这么想为我报仇吗？”那个鬼魂轻轻的说，构成他虚体的烟雾随着他做出“说”的动作一阵摇动。“对你来说，我真的是如此的重要？” “你说什么啊，奥雷尔？”艾尔达还没有注意到鬼魂刚才那种冷淡到接近冷漠的表态。“自从你死后，我无时无刻都在筹划着为你复仇……在你死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你对我是那样的重要，哪怕流尽这世上所有生灵的血也不及你的一滴……你看着，明天那些蠢货就要为他们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他们并没有错……”奥雷尔的鬼魂依然用那种轻缓的语气说着。“艾尔达，不要因为我的死责怪他们，那场战争没有谁对也没有谁错。我为我的理想和野心而战，他们则为保卫国家而战……如果一定是有一方错的话，那是我错了，因为我战败了。” 艾尔达愣了一下，或者他根本没有想到奥雷尔会这么说。但是这些话想要改变一个早已经在心中生根发芽成长为一棵大树的念头和愿望还是不够的。 “对，你说的对……那次是你错了……可是这次，他们已经不再正确！我才是正确的，因为我是胜利者！他们从我手中夺去了你，夺去了我唯一想要守护的人……” “艾尔达啊……”奥雷尔慢慢的抬起手臂，随着这个动作，构成鬼魂虚幻的手臂的烟雾开始散开，似乎要整个消失了。“你为什么要执着于我呢？如此的执着于杀戮和血腥？”他的手臂举高了一点，手则几乎伸到了艾尔达的面前。“你真的恨他们吗？恨他们杀死了我？” “是的……我恨他们……”艾尔达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口吻大声的说。 “你真的在恨他们……”鬼魂停了一阵，然后用很柔和的声音再次提问。“真的是恨他们？恨那些从来不曾见过的人？而不是恨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在我身边，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卤莽的和大神官他们动手，然后被调到哈林港去。也许你无视你的内心，因为后悔，所以你才开始仇恨……” 艾尔达的表情慢慢的凝固起来。 “想要追求什么又想去把握什么，想要放弃什么又想失去什么，想要拥有什么又想抛弃什么，想要记住什么又想遗忘什么……艾尔达，如果你不能明白你心中真正的追求的话，那么你的剑只是在无端的制造杀戮而已。” “真正的追求吗……哈……哈”艾尔达低语，转瞬变成大笑。“我还有什么好追求的呢？我现在所做的，只是完成你临死前对我的嘱咐而已。” 鬼魂没有回答。他用淡淡的微笑来面对着艾尔达。 “奥雷尔……”过了很久，艾尔达终于低下了头。他的语气完全失去了刚才那股冲动，变的温和起来。“如果这是你的希望的话，我会照你的希望做的。” 构成鬼魂脸部的烟雾一阵波动，等到凝聚下来的时候就显露出一个清晰的微笑。 “奥雷尔，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吗？”艾尔达再次抬起头，看着哥哥的脸。相距如此的接近，让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面前这个烟雾组成的躯体上传来的一阵阵怪异的寒气。“我会帮你完成的。” “我还能有什么事情呢？”鬼魂回答道。“我已经死了啊……一切的东西都和我没有关系了……再过一段时间，我的意识也将慢慢磨灭，归于虚无……” 鬼魂做出了一个移动的样子，看起来似乎要离开了。 “等等……奥雷尔！” “你想问什么，我亲爱的弟弟？” “奥雷尔……我想问你，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带我走？”过了很长一阵子，艾尔达才开口问。他的声音很轻。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跟我走呢？” “因为……那个时候真的是寂寞啊……寂寞的……仿佛连自己的存在都要忘记了……” 鬼魂微笑起来，这次却和上次不同，构成他身体的烟毫无动摇的迹象，仿佛是真正的rou体一样。他伸出双手，他用他那双烟雾构成的手轻轻的捧住艾尔达的脸，那张曾经不止一次的让人误会他的性别的脸。淡淡的烟雾的嘴唇和艾尔达的嘴唇接触在一起。一股冰凉的触感从艾尔达的嘴蔓延到整个脸部。 “永别了……我可爱的弟弟啊……”烟雾的身体开始淡化，奥雷尔的声音也急速的减轻。“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等等……” 艾尔达伸手抓去，但是他的手接触到的只不过是普通的燃香造成的烟而已。 鬼魂已经离开，招灵的仪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