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过往

    “苏jiejie！”希宁脸颊流着泪水，慌乱地跑过来。

    她不顾一切地抱起地面上的苏芸清，却发现她生机紊乱，满脸鲜血，根本无法醒来。

    她再仰起头，看见旁边血帝尊和江遥两人一动不动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但绝非静止。

    无数模糊摇曳的光晕图案自那两人周围升起，流转变幻，明暗交错，狂乱地舞动着，要将旁观者的灵魂也牵引过去。

    那一瞬间涌现的图案中，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帝王将相，贩夫走卒，僧道妇孺，还有各样受苦犯戒的罪犯囚徒。他们生前的种种喜怒哀惧皆在此放大，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由江遥身上出发，将血帝尊重重包裹起来。

    希宁恍惚了片刻，便听到阵阵熟悉的梵音，如晨钟暮鼓在她心头锤响。她一眼放去，虚妄的幻影皆被穿透，令她直直瞧清了那个苦海中沉沦挣扎的可怜灵魂。

    她从痴怔中回过神来，耳畔回荡起昔日青灯古佛前低颂的箴言：“众生贪嗔痴爱，终为网罗，作茧自缚……”那时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颤抖着，缓缓伸入那不断变幻的光暗虚影中，小口微张，跟着那不知来源于何处的咒文，轻声诵念起来——

    “七毒缠身，永世沉沦……”

    稚嫩的面容变为无比平静、恬淡、神圣，一层祥光自她身上泛起，随着低眉肃穆的声声低唱，透出凛然不可侵犯的神采。

    霎时，血帝尊周身光晕流转的速度加快了数倍，凝聚成万千若虚若幻的人影，一刹那尽数在他身上重叠交错。骤然间遭受如此凌厉的直透灵魂的攻击，眼幕中血帝尊的身影已经无比模糊起来。

    未来观音尊者饱含愤怒之下，第一次出手就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战果。血帝尊的元神很快支持不住，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步向枯萎的终点。

    远处，叶星魂在经过一阵激烈的心理斗争后，咬牙挣开尹梦的手，快步朝这边冲来。

    连一个小女孩都知道舍命一搏，我的勇气没理由输给她！

    尹梦看着他一去不回的身影，眼中流露出愤恨和绝望。

    突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说：“他真是粗鲁啊！对于这样美丽的小娘子都不知道珍惜，简直暴殄天物。而我就不一样……诶诶，你急什么，我说完这句就过去……放手！臭丫头，你要死啊……”

    原本已做好逃亡准备的人们，在看到一丝希望之后，便毅然奔赴前列。

    刚才五名绝顶高手的对决实在太快了，兔起鹘落，瞬息万变，让旁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根本提不起参战的勇气。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己方四名玄罡高手就倒下了三人，剩下的江遥亦全身鲜红，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看着就触目惊心。就算是现在，血帝尊与江遥僵持不下时，叶星魂等人想要插手，亦是觉得心惊胆战。因为那两人之间的争斗，说起来似乎挺漫长，其实从头到尾也就几息时间，不知是否能来得及。

    倘若他们赶去之时，恰好胜负已分，那么他们能做的，也就是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罢了。

    血帝尊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

    叶星魂虽竭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但内心深处的焦虑惶恐已浓郁得无法掩饰，从他迈脚的步伐就能看得出来。其实就是几步的路途，对于他这样的剑客来说转眼即至，但随着血帝尊的身影愈来愈清晰，他心底产生出一股触电般的战栗之感。在见识过那片纷乱暴烈的暗红色剑浪之后，谁还能在这样的敌人面前维持内心的平静呢？

    唯有沉醉于虚妄中的可怜者，尚不知死期来临。

    梦境颠倒错乱，弹指一挥间，便已过了二十年时光。

    红山夜雨。

    暴风雨的呼啸被隔绝在帷帐外，红烛香暖，一室旖旎。

    房中飘荡着浓烈酒味，外间仆从的脚步低忙匆匆，生怕惊扰到主人的兴致。

    血帝尊凝目望着摇曳烛光下娇艳的容颜，只见百花公主眼波流转，莹莹中仿佛要滴出水来。他心中一阵感叹，柔声道：“究竟是哪一家的仙子，私自为我下了凡尘……”

    百花公主微微低下头，红晕泛上脸颊，星眸低缬，嘴角一丝浅浅的笑意扩散开来，檀口微张，轻轻唤道：“帝尊……”

    血帝尊轻嗅她发间的芳香，心神迷醉。

    倘若能永远这么下去，该多好……

    “帝尊！”百花公主云鬓散乱，按下血帝尊乱动的手掌，正色道，“妾身有话跟你说。”她起身掸了掸衣衫，一转背瞅向了紫案上的酒壶，蹬蹬蹬地走过去。

    眼见她拿起了那壶酒，血帝尊心情一沉，藏在身后的左掌悄然紧握成拳，面色也变得有些僵硬了。

    这一刻，终究还是如期而至。

    就像曾经经历过的那样，她最后还是拿起了那壶装有九幽凤涎散的毒酒。无论我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可怜那时的我，哪怕遭受背叛、浴血厮杀，都未有一丝一毫怀疑过她。直到她亲自出现在眼前，将我的意志击溃……

    “这些年来，多蒙帝尊照顾，妾身敬你一杯。”百花公主端起金樽，为其满上。

    “免了吧。”血帝尊走上前去，挽过了她的皓腕，将酒杯轻轻放在一边，“你我之间，说这种话就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