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深入瘟疫乡
洪菊花:“对对对!人是最宝贵的财富!她那些女儿一齐发家致富,很快就会超过我们。” 娄张氏点头:“唔。” 洪菊花:“所以,我十分羡慕她。嫂嫂您见过她五女吗?” 娄张氏:“见过见过!她们姐妹常常邀约来我饭庄凑热闹。那五女就是一个亮星:十岁,天然的白皮肤,面貌十分精美,双眼晶亮闪光。我一见到她就激荡不已。就想亲她。可是她,绝对不准任何人亲。她说亲嘴是禽兽行为。” 洪菊花:“哈哈……真有意思!” 娄张氏:“那五女儿一来饭庄,她就有许多事做。要么她就擦麻桌椅板凳。要么指挥她组织她的‘黎家班’,给我顾客演戏。要么就是她写对联、标语,规矩贴墙上。‘宾至如归’,‘娄氏饭庄菜饭香’,‘客居安全是福,如家清洁添寿’,‘主好客来勤’,‘老少不欺’……标语上还有恭敬旅客的插画。旅客们个个赞美:内容让人舒心。夸她的字体:‘是大师手笔’。就是因为有她和她姐妹,小小年纪,就使我的饭庄,比别家兴隆许多。” 洪菊花含笑道:“说得我垂涎尺长,心潮翻滚如潮。” 娄张氏:“标语中还有五女儿写的诗: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娄氏饭庄是天乡,旅客有幸进仙房;世人能得住一次,获福发财幸运长。” 洪菊花:“咦!能写这样的好诗句!旅客见了暖洋洋!说得我心亮堂堂!真是乖乖女!我喜不自胜!那么好的少女,我简直想往不已!这样:我出资,您请玻璃匠,用玻璃和精美镜框,在原地框住她的诗、标语;每一条都要用另纸片标注‘十岁黎坚贞作’,达到长期保存。”说着就递银票给嫂嫂。 娄张氏不接银票,说:“您出了好主意!怎么还要您出资叫呢。我照办就是了!” 洪菊花:“饭庄已经给我了,是该我出资呀!”硬是把银票给了嫂嫂。 后来诗文妹《概述娄张氏》为人谦和当老板,旅店红火生意满。躲避恶霸自迁居,房产卖给英雄管。 . 洪菊花化装成娄张氏模样:外表本实厚道、看来是cao劳过度、好像六十来岁、头发花白的妇女。带着一个“见面礼”包裹,乘“黑船”到了华堂镇。 此时,华堂镇北门口贴着华堂镇镇公所的布告。意思是:全镇流行脑膜炎加流感,各家拒绝接待外来人。人们怕传染,道路渡船都封闭了,不准入内。 洪菊花嗅着一种苦涩的草药气味。一看:家家户户紧闭房门,街上冷寂无人。只有一只流浪狗在逛街觅食。 不禁心中说:“华堂镇是我土生土长的摇篮,原住址紧挨着镇西北的、大型庙宇‘云贵宫’的西后墙外。后来送给英姐家了。门前一条水沟,螃蟹很多。沟边尽是大型黄葛树、红椿树。不知现在怎么样?我虽胆大包天,也如走入死亡的坟场一般。往英姐家走吧!” 知情人说:刘文英家坐落在川主庙、云贵宫之间。是金江地区典型的农家院:大门前一棵遮天盖地的黄葛树,像是一乘保护伞。内有院坝。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左厢房是卧室三间。右厢房是厨房、碓房磨房、厕所兼猪圈。正房三间,当中是堂屋兼客厅,两侧是内室(卧室)。正堂的石柱子门坊刻有对联:盘古开天石匠先,伏羲抓粮农民主。门额下能避雨的两角,有对称的两个家燕窝;说明这家清洁无污染。正堂正壁神龛上,是一张红色立牌:中间刻“天地国亲师(有的人家国字为君字)”,左是:川主土主,药王三圣。右是:黎氏堂上,亲朋民众。刘文英家主业是刻石,只要别人请,什么都刻。但全家不信神鬼迷信。所以供的都是崇尚实际的灵位,目的是时刻想起他们。正堂的后右门,进去是后花园。后花园墙壁上有整齐排列的蜜蜂室;檐下是鸽子窝;蓄水池里有鱼。此时围墙内、外,与全镇相同:静悄悄凄凉无人。 洪菊花虽是故地重回,格外亲切;但也忐忑不安,轻轻敲门。 声音传进去,一个妇女正在停着五具遗体的屋里,悲伤痛苦。 洪菊花又敲了一阵门;才听院内,一个妇人低沉声音问:“哪位?” 洪菊花装成娄张氏的声调:“我啊!请开门吧。” 妇人隔门:“我家正在避免瘟疫,怕传染给你。有啥事,隔门说吧。” 洪菊花不禁心里一热:“还怕传染给别人,多么好的良家妇女!”不禁更加恭敬桑梓,说:“我不怕传染,您就开门吧。” 妇人声音:“唉!对不起了。” 门徐徐开了一半。一个妇女站在门口,身穿普通蓝色素服;头上是农家中年妇女打扮,脑后碗形头发,无装饰;“蛋型脸”凝聚着惨淡的悲哀。两眼红肿,泪痕未干;像没有睡好觉,又流了迎风泪的样子。 洪菊花心声:“英姐今年三十七岁,却是五、六十岁模样,面肌松弛,憔悴衰老,头发花白,身体消瘦;不过也可看出:她当年英秀的风采。 刘文英一方面极力控制着自己心灵的痛苦,板滞的目光避免与来人直视;一方面又难以掩饰,说:“过去收苛捐杂税的人跑得勤;货郎担、劁猪匠、八字先生也来来往往有喊声;这久销声敛迹了。我以为……” 洪菊花不敢正眼多看英姐,生怕英姐看出自己化装的破绽。但却起趣说:“您以为收捐税的来了是不是?那些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情不自禁地问候:“伯伯、伯母、黎哥,好吧?” 刘文英不禁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流泪,但不愿在外人眼前失态。短促地抽了一口气,说:“他们带着小八、小九……祭拜祖坟去了。请不要见笑,家里没人手,就在院子里坐吧。”说着开大了门,让洪菊花走进院坝。 洪菊花将包裹放在光洁的石桌上。心声:“这石桌是自己小时和英姐一起玩耍,做功课,做针线,下三三棋,弹蚕豆玩的平台。此时重见,好生亲切啊!”熟悉地坐在洁净如洗的石凳上。环视小院,左、中、右的各个房门,都关闭着,死气沉沉。只有一群土鸡,在墙脚下的食槽边啄食。 刘文英生怕这位不速之客被传染。奉告:“现在流行重感冒脑膜炎,无好药医治,就要死人的。全镇都在传染,镇外都被封锁了。有几家已经死光;每一家最后一个临死时,烧起大火,把全家火化了……”声音顿时黯然下去,强忍哽噎悲痛,说不出话来。 洪菊花看出:英姐心中十分难受。但自己是化装来的,仿娄张氏的话怕不太准确。不便多问情况,只是人之常情地问:“您……您好吧?” 刘文英在石桌对面站着,僵硬违心地点了点头。轻轻支了一声:“唔。” 洪菊花斜视英姐一眼,不禁沉重地暗道:“英姐年青时,写碑文,才华远扬,名振金江;又是孝敬公婆,服侍丈夫,抚养儿女的模范。艰辛岁月,苦难世道,尤其生了九个女,消耗枯竭了她的青春年华,成了老妪。唉……不过,饱经风霜,往往智谋更丰,更为固执古板。要从她手中,‘请’到干女儿,我……不禁觉得自己的妙计欠妥当。恐难遂愿啊……不!我向来不畏强难。一定要按照我既定的计划,奋斗到底!”随机应变说:“那您就是镇上人人敬重的、贤惠的……” 刘文英素来不愿意受人夸赞,急忙打断她的话:“请问……” 洪菊花明知英姐要打断自己的话,不等英姐问话,急忙改变内容:将桌上的包裹轻轻地推向英姐。同时说:“这是医治和预防脑膜炎兼治感冒病的特效秘方。是我(出大价)请一个偏方医师配的。奉送给您们。既可治病,又可预防。您一家人先用,看看效果如何。不行的话,我又想办法。”
刘文英:“这……”不接包裹。心声:“送药倒好。如果特效,就能救一镇人。但是,世道的磨难,使我深刻体会了人情的真谛。自古道:有所施舍往往有所求。不知她要求啥?”说:“嫂子,你我素不相识,怎敢生受呐?” 洪菊花胸有成竹,道:“黎哥给我祖辈刻过石碑。这个情意,我没齿不忘。医病要争分夺秒!快把药拿去下锅吧!救病人要紧。” 刘文英不便再问她姓名,也不想多事询问。心中悲哀,也不看一眼包裹,人之常情说:“这就太多谢了。请……本应当请您进堂屋坐,但我屋里……小六、小七还在病着,确实不忍心您被传染。的确重感冒脑膜炎要命。嫂子您要原谅。茶都不敢请您喝。以后有机会再弥补吧。” 洪菊花强压激情,说:“哎呀这您就见外了!这里坐,满好!这包里的药,是‘分零’了的,除您家饮用外,还够十户家人用。华堂镇四百来家,大伙要防治,可去巧城镇‘菊记’济民药店领取。那里正在抓紧时间配制。无论取了多少,药费由我支付就是。” 刘文英:“这……”心里兴起一股暖流。自忖:“不过我不信神,不然就要认为菩萨降临了。”感激道:“要是全镇得救,一定重酬、深情回报……” 洪菊花的态度、语气,极为坚决:“不!不!不!说清楚:我是绝对不要回报的……”但是差点就要露出本来声腔。急忙刹住还要说的话。 刘文英:“这……这是全镇人的心愿:我斗胆做代表;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我一定要深深感谢到家……”可是话没出口就被老嫂打断。 洪菊花:“嫂嫂您听我说:早就想来拜望您。只因为‘封渡’,消息闭塞。好不容易才偶尔听住旅馆的人讲:‘华堂镇在传染重冒感脑膜炎,但不知死了多少人’。我就带了这个包,顾‘私船’过来,看看情况。街上家家都关门闭户,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流浪狗在逛。真不知病情有这么严重。不然,昨晚就该请人,加班加点配药,今天就可以挑来了。” 刘文英:“难得您老这样行善哪!出镇的路,都被洪二豹的保安队封锁多天了。政府人不来了。您老这把年纪,还敢深入死亡之地。真不知道如何谢您才好……” 洪菊花诚实说:“要是这药:防、治不灵,我也不会送来误人。有这药,我就不怕传染。退一万步说:即使传染上,我这把老骨头,只要能给乡亲父老、兄弟姐妹们,敬上一份心意,死也值得了。” 刘文英:“嫂子……”感动得浑身血涌,尤其觉得“这药送来太晚了。镇里死了很多人,连李秘书也病了。我的亲人罹难了那么多,政府竟然不闻不问。”不由得心如刀割,难以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