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司空千杯
“小牛鼻子，报上你的名号来！”灭神子收了神通，瞥了来人一眼，大刺刺的说道。 灭神子口中的‘小牛鼻子’是一位醉眼惺忪，浑身酒气的中年道人，穿着一件旧道袍，袖子上东一块、西一块满是乌黑的油垢，看上去甚是邋遢，正是蜀山派昆仑宗的醉道人司空千杯。此人的修为虽然只有元婴中期，尚不及长眉道人，但是降魔神通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平素最喜欢游戏风尘，混迹酒肆，喝的酩酊大醉，这才得了一个醉仙人的雅号。 司空千杯似乎根本没将灭神子放在眼中，闻言也不作答，斜着一双醉眼，一拍腰间的玉葫芦，一道酒泉喷出，直落入他的口中，待喝的心满意足，这才鼓掌作歌，唱道：“生在阎浮世界，人情几多爱恶。只要吃些酒子，所以倒街卧路。死后却产婆娑，不愿超生净土！何以故？西方净土，且无酒酤！” “原来你是林酒仙的徒子徒孙！”灭神子一听这段歌词，便猜出了司空千杯的师承来历，嘿嘿冷笑道：“昆仑派的林酒仙还算个人物，只可惜门徒弟子不争气，将一个好好的昆仑派卖给了峨眉派，林酒仙倘若天上有知，岂不被活活气死！” 司空千杯白眼一翻，反唇相讥道：“昆仑派再不济，供奉的还是三清道祖，怎么比的了你们魔教，连明尊都皈依了天主，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的乱放狗屁，简直就是恬不知耻！” 两人唇枪舌剑说的乃是《仙魔史》记载的两段公案，一件是峨眉、青城、昆仑、武当、逍遥五派合一，重组为蜀山剑派。另一件就是光明神教明尊练经纶混入罗马教廷，篡夺教权，吞并西方各教宗，重建光明神教的往事。 这两件并宗之举，奠定了蜀山剑派与光明神教领袖群伦，分庭抗礼的格局，在昔年可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但是光明神教却对教主练经纶暗中篡夺罗马教廷教权之事，忌讳莫深，此时闻听醉道人当众大揭老底，灭神子怎不恼羞成怒，当即怒吼一声，喝道：“臭道士，甭跟本尊耍嘴皮子，受死吧！”此时他的神通已恢复了十之六七，怎会将一个元婴中期的修士放在眼中，当即一挥蒲扇般的大手，虚空中现出一只丈许大的巨掌，恶狠狠向醉道人抓去。 “玄牝神掌，不过如此！” 醉道人嘴上不甘示弱，心中却知此魔掌乃是噬魂系魔功的顶阶神通，修道人一被抓去，当即三花尽散，五气消融，就算逃得性命，也和废人一般无二。于是手捏法诀，在虚空中画出一道降灵符，化为一点金光，射向西方，一闪而没，同时张口喷出一条数十丈高下的青虹，伸向天际。 但见一条神龙循着青虹，从天而降，醉道人双目一翻，一双眸子精芒电射，厉声喝道：“酒神降魔！”话音未落，神龙背上蹦起来一个邋遢和尚，鼻孔一嗅，呲牙咧嘴，嘻嘻笑道：“好香，好香，这是人间极品神仙醉，快点收工，好去喝个痛快！”说着，挥动掌中那柄破蒲扇，奋力向下一扇，大片佛光席卷过去，与玄牝神掌一触，顿时迸射出千丈金霞；万丈魔气与金霞互相包裹，半空中顿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鸣之声，待雷声一停，佛光魔气竟然同时化为了乌有。 灭神子不料竟被醉道人破去了玄牝神掌，不禁一呆，讶然道：“酒神功！”醉道人却趁他一呆之际，急纵遁光，带着长眉道人与桑青云的第二元婴，飞回中央剑阵，蜀山群修一见醉道人救回了长眉道人，不禁士气大振，齐声欢呼起来。 醉道人强提一口真气，飞回旗门下，朝神火道人叮嘱道：“魔头神通广大，除了掌教真人之外，无人是他的敌手，速命众弟子合阵防守，任何人不许擅离剑阵半步！”说罢，取出三颗血菩提服下，又将余下的六颗交与神火道人道：“六弟，四哥、八弟伤重，你给他们服下三颗，再输入一些灵元给他们！”神火道人连声答应，自去救护长眉道人不提。 醉道人调息了片刻，借助血菩提的补益之功，消耗近半的灵元恢复了大半，他正在暗自惊疑灭神子为何没有乘胜追击，空中一道强烈之极的遁光忽然一个盘旋，激射下来。 醉道人一见这道青虹，顿时心中大喜，刚想开启剑阵，放来人遁入，却闻一声暴雷似的大喝，震得天地为之变色：“恶魔，老子与你拼了！”随见防守天璇位的神火道人，祭起三阳神火剑，化为一道炽烈无比的赤色剑光，宛如一头愤怒的火鸟，望空直冲过去。 醉道人见状大惊失色，大喝道：“六弟，错了，是大师兄到了！”硬生生的将阵旗阻滞了一下，他防守的天枢位乃是北斗伏魔剑阵的指挥中枢所在，这略一迟滞，瞬间便将剑阵威力消除了大半，其他阵位之人这时也发现了来人祭起一片青蒙蒙的盾形碧光，挡住了三阳神火剑，正是大长老青道人的防身之宝青木神盾，连忙阻住了攻击之势，这才没有酿成大错。 随着青虹落下，遁光中现出数人，当先的青袍道人扶着一名神色萎靡的白袍道人，正是蜀山派两大长老青白尊者，旁边四名枯瘦老僧，相貌惊人，正是威震天下的佛宗天龙寺四大长老，这六人身后还随着两名蜀山门人，男子名叫林少峰，女子名叫温菀，也是蜀山派的后起之秀。 醉道人一见来人，不禁大喜过望，要知道青白尊者与天龙四老可都是当世佛道两宗的顶尖人物，有这样一支生力军注入，众人联手足以发挥出北斗伏魔剑阵的巨大威力，就算灭神子此时卷土重来，也绝对占不到半分便宜。 神火道人一见来人竟是自己期盼已久的大师兄，强顶着的那口真气顿时一松，虎目含泪，恨声叫道：“大师兄你终于来了，四师兄、八师弟……重伤……”喘了口粗气又道：“……十一弟、十二弟、十六弟、十九弟……都被那恶魔杀了！”他一场大战下来，早已精疲力竭，又心伤数位同门或惨死，或重伤，精神极度紧张之下，顿时再也支持不住，张口喷出一道血箭，昏死了过去 青道人忙从乾坤袋中取出‘九转还魂丹’给神火道人服了下去，这种顶级灵药专补修道人真元，一颗下去，神火道人枯竭的元气便恢复了少半儿。 醉道人闪身到了青道人近前，对天龙四老浑如未见，却朝着乾坤袋用力的大嗅几下，忽然面现狂喜之色，叫道：“好酒，好酒，快拿出来，让我贿赂一下肚中酒虫！” 青道人见醉道人这般猴急的神态，这才想起了天门小栈老掌柜相赠的烧酒，当即一拍乾坤袋将三大坛子‘醉入天门’摄了出来，醉道人一手抱起一坛子美酒，足尖一踢，揭去第三个酒坛坛口处封泥，喷出一道白气直贯入酒坛中，酒水如匹练般随着白气直飞入口中，醉道人气也不换一口，转眼间便将一坛子二三十斤的烧刀子喝的涓滴不剩。 林少峰知道这酒的厉害，见醉师叔一坛子酒入腹，居然神色不变，不禁暗自咋舌，待三坛子烧酒入肚，醉道人不但丝毫醉态没有，人反倒更加精神，双目中神光暴射，仰天长啸，道：“灭神子，你这该死的老魔头，别人怕你的噬魂大法，我司空千杯却不怕，来！来！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青白道人与天龙四老闻听噬魂大法之名，不禁眉头紧锁，暗忖：“灭神子！传说这个大魔头不是早已在日月山坐化了么？”只听远处有人桀桀怪笑道：“你这个醉鬼一身都是酒毒，本尊才懒得吸你！不过你也别急，等我摆脱了那个讨厌的小贼秃，马上就来灭了你们蜀山一干小辈，给本尊补充补充营养！” 众人闻听这怪笑之声仿佛就在身边，实则此刻灭神子早已遁出百里之外。一些亲眼目睹灭神子残杀手段的蜀山弟子，闻声想起噬魂大法的恐怖，不禁冷汗直流，恨不得立时肋生双翅，飞回蜀山，从此再不踏入此地半步。 醉道人闻声面上一寒，喝道：“合阵！防备老魔再来偷袭！”剩下的蜀山弟子当即听命，抛弃了两座残阵，收起能用的阵旗、法物，扶携伤者，一起汇聚到中央大阵处，并按平日习练之法，各持飞剑法宝，对位站好，静候指令，蓄势待发！ 醉道人又朝青道人与天龙四老一揖到地，说道：“大敌当前，请大师兄镇守天枢，四位大师分出三人助守‘玉衡’、‘开阳’、‘摇光’只要护住阵旗即可，剩下一位大师居中策应，小弟坐镇北极星位，与老魔头一决生死！誓为诸位师兄弟报仇雪恨！” 醉道人此时发号施令，宛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眉目间尽是坚毅果敢之色，丝毫不见平日里的醉态，蜀山弟子连败之余，幸得这位五师叔神兵天降，才得以暂时稳住了阵脚，内心佩服之余，不禁对醉道人平日里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观感大变。青道人想起师父无功道祖评价醉道人的一句话：‘众人皆醉，唯他独醒！’评价之高，似乎连自己这个大师兄都比下去了。 青道人与天龙四老欣然受命，分据‘天枢’、‘玉衡’、‘开阳’、‘摇光’，放出佛光灵力注入阵旗中，刹那间，北斗伏魔剑阵光华大盛，七颗镇星升腾而起，与天上北斗遥相呼应，一时万籁俱寂，天地间杀气蛰伏，似乎在积聚力量，发动雷霆一击。 突然，虚空中射出两道碧绿的寒光，随即一条淡淡的身影如梦幻般渐渐真实起来，现出一位白发苍苍、鹰目如电的魁伟老者，穿着一件略显短小的锦袍，伸出两只蒲扇般大小的枯掌，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天龙四老等人慑于灭神子的赫赫威名，人人严阵以待，各将法宝飞剑放出，一时间宝光烛天，气冲斗牛，令灭神子也不禁暗自心惊。 他围绕着北斗七星剑阵极快的绕了几个圈子，竟然连一丝破绽也未找到。要知道这北斗伏魔剑阵本是蜀山派三大护教奇阵之一，神妙莫测，威力无穷，能将运转此阵者的实力呈几何倍数增长，此时注入了青道人及天龙四老一干生力军之后，实力暴增，与方才偷袭得手之时根本不能同日而语。纵然灭神子是魔教中的盖世强者，功力未尽复之际，想要强行破阵，也是根本无法做到。 灭神子眼睁睁看着一干筑基、结丹和元婴修士，却无处下嘴，心中着实不甘，他舔舔干涸的嘴唇，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瞅着醉道人干笑道：“酒鬼，你不是要和本尊大战三百合嘛，怎么还不过来动手？”他心中打着诱出醉道人、占领北极星位的如意算盘，不惜自己食言，主动约斗起醉道人来。 醉道人虽然一脸醉态，心中却亮如明镜，暗笑道：“这老魔如今是无计可施了，想用激将法，激我出战，他好破阵！可惜打错了如意算盘！”于是他听而不闻，毫不理睬，闭上双眼，直挺挺立着，打起了呼噜。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忽见天际一点奇光闪现，直奔莲花峰飞去，刹那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莲花峰方圆十里之内，无数惊雷闪电，从天而降，瞬间布下了无法逾越的雷池。 剑阵中人都被眼前奇景惊呆了，不知道天地间将要发生怎样的异变！灭神子见状心中一凛，想起了此行目的，再也顾不得其他，怪啸一声，腾空而起，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雷声隆隆中，一个声音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青道人、天龙四老闻听灵石大师传音，当下不敢怠慢，喝道：“咱们走！”蜀山弟子手执阵旗、法物，纷纷御遁飞起，在空中保持着剑阵之形，井然有序的朝蜀山退去。不过众人目光都被远处的莲花峰深深的吸引住了，无数猜想自心底油然而生，那异象中的莲花峰是不是打开了通天之门呢？天龙四老遥望峰顶，心中不住念佛，参不透这一番天摇地动的奇景带来的究竟是祸还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