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重逢
路名远看到墙上的那张李重生的小照片被移了位，先是感到奇怪，而后一想，立刻释然的笑了，那一定是李重生见了拿下来又随手不经意地贴了上去的。 那么，他可能是想到，我去过他原来上的那所小学校。是不是他去了那里，验证自己的想法对不对呢？唔，极有这个可能。想着要去那里找他，但一转念，我去了他又回，这不又阴差阳错的倒腾，见不到面嘛？况且这一来一回的天又要晚了。 这样一想，他也就安下心，呆在小屋里等着李重生回来不提。再说李重生，一夜醒来，去村头的小吃店买了几个馒头带着，边啃就边上了路，一直往乡公所而去。 清晨的山乡是清新而迷人的，到处是鸟语花香，空气新鲜得沁入人的心脾，令人无不感到畅快淋漓。好久都没有呼吸到家乡的气息了，他有着一种格外的亲切感，回到家真好啊！他第一次这样想，经过一夜的睡眠调整，他此刻的心又平静下来。 经过两个小时的跋涉，他终于来到了乡公所的村头，先去杂货店买了一只手电筒和一些需要的生活用品，即而才慢慢地向信香山小学走去。 这时，学校正在上课，校园里没有一个人影。离开母校已经九个春秋，这是他第一次回来，心里颇有点感触，同时也有点难过，恐怕校长和在校的老师都已经不认识他了，他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李菊香，不仅长大成人，而且还变成了一个小子，真正让人难以接受。 他的鼻子有点发酸，以前那个快乐勇敢的小姑娘哪里去了呢？站在碧绿的草场上，自己童年时代的欢声笑语似乎仍回荡在耳际，和同学们一起追逐戏嘻的身影，依旧在眼前晃动，那个穿着花裙子，戴着红领巾的小姑娘是多么的幸福，那灿烂的笑颜是他记忆中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命运对自己真得很不公平，给了他一个女儿身又吝啬的拿了回去，只留下一片残存的美丽的梦，让他这辈子都将在遗憾中度过，一个连性别都不能明确、自主的人，是件多么可悲的事呀。 他一边想着，已然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草场边矗立的宣传栏跟前。他开始期待的在上面搜索起自己的那张小照片来，但是，他来回地仔细找了两三遍，也没能发现它，只是在贴着旧照片的地方，看到了一块被揭去照片所留下的空白印迹，他目测了一下，正好可以放得下自己的那张三好学生照片。 没错，路名远的确来过他的母校，他的心不知为什么，莫名得有些激动，那是被人关注的感动。“你好，请问您来我们学校有事吗？”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李重生回头一看，站在身后向自己问询的正是该校的高校长。他想喊，但又无法喊出，最后，只把这一声阔别以久的呼唤压抑进心里，变成一句低沉的话语：“没事，路过门口，我只是进来看一看。” “哦，你原来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吗？”高校长又问道，并没有认出是自己的学生，他当然无法把当年的小李菊香同眼前这个大小伙子联系起来，差别太大了。 “不，不是，我堂妹在这里上过学。”李重生有些讷讷地遮掩道，急忙逃避似的转过头去，重又面向宣传栏，不敢再看高校长。 “是这样啊。”高校长见来人只是盯着宣传栏中的照片，好象对此很感兴趣的样子，便也走上一步，伸手指着上面的照片说道：“你看，这里都是以前我们学校的优秀学生，三好生，他们中间有的还考上了县一中，比如这里。”他又指着那块揭去照片的空白处：“这张照片的学生叫李菊香，她当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溪水县一中，是我们学校的骄傲啊，只可惜这张照片被记者同志拿去了，没法让你见识了，呵呵。” 李重生听了只有点头的份，心头纵然有万语千言也无法对校长表达，硬是憋得眼圈有点发红，幸亏是侧对着校长，否则让他看见，还真是要让人家疑惑哩。 “小伙子，你慢慢看啊。”高校长又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便转身离去。 回头望着远远走去的高校长的背影，李重生内心不能平静，他是多么想喊他一声校长啊，可是，却不能。这么一个人人都可以拥有的权利，他李重生却没有这个自由，痛苦的心揪扯了一下，只能怀着难言的不舍，又急匆匆离开了自己的母校。 离开母校的他，即刻就返身回了山海洼子吗？当然没有。学校，在他的记忆里，永远是他第一次出生的终点，在这个终点站，有着他无数的记忆，美好的，痛苦的，快乐并忧伤的......所有最人性的一面，都反映在了这个终点站，仿佛似一个终结器一般，把他的人生彻底打碎又重筑，又好象被简化成没有主杆的树，那种空心的抽离感，是一个有着健全体魄的人无法体验到的碎裂，痛不欲生。 那么他究竟又去了哪里呢？溪水县一中，高校长言谈中最引以为荣的学校，而这一次的回归，却成了李重生人生中又一个重大的转析点。 先不去说李重生回溪水县一中，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再说路名远，在小屋里一直等到天光渐暗，余辉洒满门前，才在屋门口看到一个人影从远处向自己这边走来。 那个人正是李重生。路名远高兴地原本想挥手朝他招呼，但嘴却是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看到李重生忽然停止前进，站那不动了。显然，对方也看到了门口的他。 呃，这回见了面，不会是换他掉头走人吧？路名远暗自好笑，带着万分的歉意走下小屋的台阶，朝向对方从容地迎了过去，而李重生也开始慢慢挪动向前的脚步。 这时，夕阳西下的余辉照在四周的岩壁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亦是照亮了他俩之间的这段距离，随着两人越走越近，光芒也变得越聚越小，愈凝愈重。最后，握在了他二人的手心里。 “重生。” “路大哥。” 千言万语，似那光芒一般，化作一握，全然化解了彼此心头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