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部署
每次从苍徵箓那回到寝宫的第一件事就是更衣沐浴。秀妃有个一个特别的习惯,在需要宫女近身伺候时,她都会喝退所有人,身边只留下梧栖。 华丽的鲜衣下或污秽或伤痕,秀妃从害怕、厌恶到至今的麻木,能听她诉说的、能帮助她的只有梧栖。除了梧栖,她谁也信不过。每当她受了伤,都只让梧栖上药,她软弱的一面只有梧栖看到。这一切,不仅是因为她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梧栖,对她而言,意义非凡,她是她在这个陌生地方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如雏鸟心情,她也只依赖她。 梧栖在浴池里撒好花瓣后,便提醒秀妃洗澡。 是的,让秀妃自己洗澡。 摆在宫女的身份,有谁能让一个妃子自己照顾自己,可偏偏梧栖就是不一样,而秀妃也习以为常。 她们向来是关上大门,没有其他宫女伺候,所以秀妃大多数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没人知道。秀妃自己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她坚信梧栖所告诉的,失去记忆前的她都是独立自强的,很多事不由他人之手,特别现在是特殊时期,更要保持这样,否则什么苦都吃不了。 这不,在苍徵录那吃了多少苦头,不都挺过来了吗。 秀妃两年前一睁开眼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什么也想不起来。梧栖说自己是她的近身宫女,也是她奶娘的女儿,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亲如姐妹。 她是绛朱国现任皇帝赵河珏的同母meimei赵荷秀,集万千宠爱。青冥国和绛朱国是附属协议之际,联姻可以加固两国间的友好关系,且赵荷秀早已倾慕苍徵录已久,自然是水到渠成,赵河珏为了她在异乡不受欺负所以允诺了许多青冥国的无理要求,身边一直陪伴的梧栖也因为担心她主动提出陪嫁。 这些都是梧栖告诉她的。 所以即使她没有了记忆,也要继续走这条路。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忍,讨好了苍徵录也是帮衬到赵河珏了。 秀妃问过梧栖为什么自己会失忆,梧栖说,在嫁来的途中突然发烧再加上奔波中撞到了头。所以记忆受到了影响,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当时的秀妃恍恍惚惚,逐渐接受了这个说法,虽然到了今天没有任何头绪,也只是将惶恐埋在心里。 她对周围的一切仍然是陌生的。只有梧栖让她有一份亲近,而且碰到不懂的地方都是梧栖提醒她的,所以她对梧栖说的都深信不疑。她没有了以前的记忆,第一次见到苍徵录并没有欢喜的感觉,可是事情到了这步,她还能怎样?唯有不断告诉自己,自己是是喜欢苍徵箓的,即使刚开始的时候受了很多伤,即使经常遭到他的横眉冷对……渐渐的,习惯了也愈发懂得应变了。 秀妃洗好从水中站起来。望向正在茗香的梧栖,“梧栖,我洗好了,你要不要洗。”私底下的她们,什么都是共享的。 梧栖抬眼,看见秀妃身上的****痕迹,忍下心中厌恶,语气如常,“今天不了。” “好吧,”秀妃擦干身子。然后从抽屉里拿出紫雪玉膏,往身上淤青的地方沫,对着铜镜照了照背,发现有几处。手折了折涂不到,便唤梧栖,“梧栖,帮我涂背后这几处。” “恩,”梧栖接过膏瓶,在秀妃看不见的背后。用手指随意地涂抹,“今天在陛下那可发生了什么?” 秀妃心中闪过赵河清的名字,“我好像惹陛下不高兴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梧栖并不在意这个,“陛下有提过什么时候出兵去雾蜀国吗?” “没有。” 梧栖心中闪过失望。 “但是今天有个李大人汇报说,有人有动作,皇兄那边要部署,青冥国这边没有参与的打算。” “有人?”梧栖想了想,“难不成是赵河清?” 秀妃猛然回头,“你怎么知道?” 梧栖静静地看着秀妃好一会,“要说谁和你皇兄有仇,那赵河清是第二,便没人能排第一。” “梧栖,能和我说说他的事吗?”秀妃不知怎的,很好奇。“而且你都很少跟我说以前在雾蜀国的事。” “也没什么,以前皇子们明争暗斗,除了你同母的兄弟姐妹,各个都不是好的,没什么值得回忆的,”梧栖每次在秀妃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是类似的回答。 “那赵河清呢?” 梧栖看见秀妃眼中有种近似于期待的光亮,原本是想回避这个问题的,突然有一个想法闪过,她敛住眼中的精光,转而暗沉凝重,手如千斤石般搭住秀妃的肩膀,语气中带着郑重,“本来有些事我不想说的,但是我担心如果有一天你遇到赵河清会被他利用。” “利用?” 梧栖点点头,面露痛苦,“当年你比较单纯,对同母外的兄弟姐妹没有戒心,因此受到了赵河清那对兄妹的哄骗,有一次他和你的皇兄产生了利益冲突,就找人绑架了你,然后叫那些人当着你皇兄的面,将你的四肢折骨……” 秀妃听到这个不禁环抱自己,好似还能感觉到那般疼痛,心中激荡起了强烈的陌生情绪,脑中好像闪过几张面孔,害怕、失望、甚至有一种更强烈的厌恶。 梧栖见她神色几番变化,嘴边闪过一丝冷笑,“经过你皇兄的几番辛苦,终于将你救回来了。” “恩。”等梧栖涂完药,秀妃将衣服穿上,待心绪平复,她咬着牙齿说:“那人是如此卑鄙,如有机会报复,我肯定不会放过!” 梧栖在秀妃的身后,一手搭上秀妃的肩膀,看似鼓励,脸色分明阴冷,“若是我能帮上的,定然竭尽全力。” 秀妃回过头,感激道:“谢谢你,梧栖,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调整好表情的梧栖笑道:“这是应该的。” 经过十几天的路程,赵河清等人已经到了青冥过的周边。他们迅速潜伏在个几个村落里,再令人分批乔装进入青冥国。 赵河清摊开地图,和其他人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根据密探回报的消息,发现青冥国内部有几个不自然的地方。你们尽快去求证一下。” 赵荷荞看着他手指在地图上的几个地方,道:“皇室,牢房,金矿厂?” 赵河清点头,“首先是皇室宗亲。帝王上位为了剔除威胁大举灭亲是件正常的事,况且按苍徵录那样的人,也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赵河清一个手下补充道:“苍徵录虽然荒yin吝奢,对治国的手腕倒丝毫不手软,遍布在各地管辖的都是他十分信得过的手下,而且对他的命令都是强有效的执行,通过文武考试任官不多,大多还没有实权,苍冥国可以说是掌控在他一人手里,虽然独断了些。倒也没有官官私交、贿赂隐瞒这样的事发生过。” 谢小帅皱眉,“听上去怪怪的,那些执行的人都是盲目跟从吗,无论对与错,想也不想?况且那苍徵录都能把非亲的手下整得服服帖帖,为何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就不能留一个?” 他想到先前听说苍徵录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和自己所有血缘的亲族清光,上到枯灯之期的老人,小到嗷嗷待哺的婴孩,无一放过,手段这般很绝。令人发瘆啊。 赵荷荞道:“小帅的想法虽然有些天真,但却是有这样的道理。”她指的是苍徵箓掌控人心这件事上。 谢小帅讪讪。 赵河清看了他一眼,道:“的确,苍徵录的血亲之人都被他杀尽。但明明一个颇有手段的人,做这些本就多此一举,事后还要一个个的立碑,愈发不自然了吧。” “对对,”谢小帅马上附和道,“立碑都不像苍徵箓会做的事。” 是啊。想要剔除皇位的威胁,方法何其多,青冥国皇室血亲那么多人,全部杀掉还立碑?不像一个杀伐果断之人会做的事。 “所以我首先让你们去这些墓碑室确认一下,”赵河清指着地图上几个地方,“里面的尸体到底是不是苍徵录的血亲。”说到这里,赵河清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苍徵箓立的这些墓碑室里必有古怪。 赵荷荞问道:“求证后又如何?” “每个月苍徵录都会派人去这些墓碑室打扫好几次。”赵河清答非所问,告诉她苍徵箓对这些墓碑室的重视程度。 这也便是又一个不自热的地方。一般来说,墓碑室一年打扫四五次也是不错的了,偏偏还打扫那么多次,苍徵录是那样的人吗? 赵荷荞了然地点头。 “对苍徵箓的事掌握得越多越多,”赵河清手指移动,在地图上又划了几个位置,“这些是青冥国主要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有意思的是,犯了重罪的犯人从来没有判过死刑,而且经常有掉包。” 赵荷荞看向赵河清,从他眼中读懂了意思,“意思是,苍徵箓非但没有怪罪那些重罪犯,反而利用了起来?” “不错,”赵河清手指划线般一口气圈了好几个位置,都是青冥国管辖要使的地盘,“虽然他们做了形象上的改变,仍然掩盖不了自己是来自牢狱的罪犯事实。” 谢小帅挠头,“那些犯了事的人凭什么对苍徵录这么誓死效忠,只是因为苍徵录饶了他们的命还给他们官做” 赵河清笑笑,对即将面对的敌人有了敬佩之意,“这又是他的一个高明之处,这些重犯的家属都被苍徵录藏在了不同的位置。”
“虽然行事怪异,倒也是奇才,不怪青冥国在他的统治下日益富强。”赵荷荞中肯地评价道。 “我们接下来在青冥国的所有行动,并不是要将这个国家颠覆,而是要搅起大乱,乘机制衡,将青冥国对赵河珏的协助排除。”赵河清微眯眼睛,“当然小小的报复是必须的。” 他看向眼前几人,,“我们要尽可能抓住能影响苍徵箓掌控的线索,寻找到突破口。” “皇亲墓碑室,罪犯……”赵荷荞念着这两点,思考两者之间联系的可能性。 赵河清颔首,手指在地图上早就标注好的地方点了点,“支撑着苍冥国的重要济世来源的金矿,听说这两年产出的黄金越来越少了,而青冥国的收入记账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赵河清从风灵手上接过一个册子,展开给他们看,“这是密探抄回的,上面记录着今年到目前为止的国库的进出账目,这里……”他每翻几页指明月份“黄金产出量比这上面记录的少了至少四倍,何以有相对的收入呢?”他讽刺一笑,“就算加上赵河珏贡给的那些也是不够的。” 小帅脑光一闪,“清公子你的意思是,那些金矿厂里也有不对劲。” “对。”赵河清将册子递回给风灵。 赵荷荞知道他已经做好安排,便挑了一件相较最简单的事,“我负责去查皇亲墓碑室。”她语气坚决,表示没有婉转余地。 赵河清怎么不知道自己的meimei想什么,他没有反对,只是提醒道:“凡事量力而行。” “我知道的,哥哥。” 小帅紧接着赵荷荞的话提出:“我跟荞jiejie一起。” 赵河清看他一眼,点头答应,对他的能力表示放心,另外安排了六个身手不错的人跟着。 “这些地方附近都有我们的人,你们调度一声就好,切记不可莽撞,以自保为先。” “好。”赵荷荞几人应道。 忍冬和魏醒由于自己的经历更胜任去矿场那样的地方暗查,便把这事交代给他们了。至于青冥国管辖使、官的问题,人脉有些复杂,赵河清便加派人手,阶段性跟进追踪,尽量避免大动作。 赵荷荞等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哥哥,我们去了。” 几人做好告别便利索地离开了。 看着那几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赵河清低头注视自己的手掌,长时间没碰兵器的手有些削瘦了了,茧子也少了很多……他握紧拳头,在手心中掐出印子,克制着内心的不甘。 他对旁边的覃将军吩咐道:“青冥国的黄金收入来源以雾蜀国最多,偏偏摆在两国尴尬局面时期,让崔银彻查交易的是什么人,林迦叶是否知道这件事。“ “是。” 覃将军走后又来了一个将军,手里拿着信鸽。 赵河清展开,内容是樊景天那边的情况。 到了绛朱国的炎炀军已经做好潜伏,随时可以开始行动。当然赵河珏那边已经察觉到了,不过他们的军饷运输过程中被人偷走了,他们以为是炎炀军干的。 但赵河清他们知道,不是。 传信的陈将军道:“清公子,偷军饷的事在赵河珏登基后还是头一遭,这些人会不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未弄清之前不可臆断,让寒飞鹊他们去查一下。” 寒飞鹊只从接替了寒飞燕的位置,变归属到赵河清的密探阵营,这两年以行商的身份在绛朱国做得风生水起,人脉丰富,很多消息极易查到。 陈将军颔首,“我这便去告诉他一声。” “恩。” 赵河清和其他几个将军又商量了一些事,直到天色有暖霞,才纷纷散开。 风灵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等赵河清回到屋子里,便马上跟上去将手里捧的加了药的暖茶倒给他喝。 赵河清早已食之无味,察觉不到里面的药味,更没有注意到身体里的血液暖了些,一口饮尽后,便拿出情报研究。 风灵为他换了好几次灯油,又将未碰的饭菜断了出去,他仍旧眼不离卷,无声地叹气。 又是一夜难眠。